122、池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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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日常是待在无人知晓的角落。
如果说无人知晓的话。
那么一切也不会出现了。
用什么来当做我们的结局呢，这世间本就事事难料。
街道两旁的树枝繁叶茂。
清澈的蓝天。
我蹲在池边，看着几条已经游不动的鲤鱼。
飞机的呜呜声与远方的嘈杂同根同源，在夏日恰巧相会。
细碎的云彩以及微风吹拂下的。
她流着薄汗，弯着眼笑着。
还未能看清这昙花一现的笑，就这样随风散落。
静待夏日，重现不清晰的不具体的细节。犹如像素块堆起来的饱和度高的画。
晾在外面的鞋子，应该明天早上就会干了。
明天听说有点小雨，但也许天气预报不会准，希望明天也是晴日。
昏路灯照不亮这个地方。
在夜里。
池鱼好像还呆在这里。
哪里都不想游去。
就像是沉没于海的船。
光污染给这黑夜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我走在海边的岸上。
今天的浪很有力量感，有些船只在随波逐动，我突然呼吸不畅，慢慢蹲了下去。
半晌，才缓过来。
我睁开眼。
一双湿哒哒的脚出现在我的面前，我抬头看了一下。
一个浑身湿透了的少女站在我的面前，长发连眼也快要盖住，只有留下……湿漉漉。
还有，她的样子……
她说。
她是一只海月水母。
海月水母?
“稀奇吗？一只水母在你的房间里，还会说话。”
她似乎把这里当做了她自己的家，躺在了沙发上。
水母为什么会说话呢?
我没有问。
过了一会儿，她便泡在了水里。
在我寻到的水盆里面，勉强容下一个她。
她微微抬头，伸手接过我给她的冰块。
她的笑，和她莹白的全身格格不入，白得像是随时能融入空气中。
“你这么看着我，即使我是水母也会害羞哦。”她微垂眸，手指不安分的抹掉她手臂上的泡沫。
我敲了一下她，手指有点麻麻的。
“你把我房间弄脏了，到处都是水。”
她微微眯眼，趴着边沿，说着不着边际的话。“我会打扫的，就像海螺姑娘那样。”
“对吧，是叫海螺姑娘，我从你的那些书里面看到的。”
“我可以当你的海螺姑娘。”
她看见我只是坐在一旁，给她放着水，
“多看看我嘛，陪我说说话，我很久没和人说过话了。”
她徒然站起来，却没站稳，朝我的方向偏倒了下来。
我顺势接住了她。
但是一阵隐约的麻痛开始从手心触碰到她的地方传来。
水母的毒素就像是随时带刺的刺猬，也许不想让人靠得太近。
我把她继续放在了水里，坐在小板凳上看着她。
“海月……”
我不知道怎么称呼她，就索性这么叫她了，毕竟直接叫她水母不太好。
“海月你每天都吃些什么呢？”
“海月?嗯对哦，我是海月水母……”
我感觉她可能是饿久了。
“我不记得那么多啦，我只是只水母，连脑都没有。”她泡在水里，渐渐没有了之前那样的活力。
我拿来点点小虾米给她慢慢喂着。
我注视着她。
她喜欢舔一舔，然后再慢慢吞入，看起来挺可爱的。
吃完。
她侧头又躺着了。
“你为什么不穿我给你拿的衣服，你要一直这么光着么。”
“好热哟……好热哟……”
“好热哟。”
她重复说着。
我看着她，她的眼睛从我的角度看来，像是落入星河一般漂亮。
她突然夺走了我含剩一点的棒棒糖。
丢入嘴里。
“你在干什么呀，很脏的。”
我想伸手拿回来。
她却已经嚼碎了。
“不准小气。”她得意的说着。
我从她背后的窗户看见了一片大海。
远处咸咸海水上依旧有航船在漂流。
海鸟在飞行，来了又去，像尘芥隐没在画框里。
嵌着大滴的泪水模样的云。
“对了，我要出趟门，你乖乖的等我。”
她没有回应我，似乎看着窗外看入迷了。
我走到门口，准备出去。
她的声音从我背后传来。
“要快点回来……”
当我回来的时候。
她已经没有待在浴室了。
我走进客厅一看，她正坐在地上，背靠着墙壁，手里拿着笔，在画着画。
“海月，你在干什么。”
“给你看，我的记忆。”海月乖巧的把纸递给我。
但是我根本看不懂她画的是什么，就像小孩子无意识的涂鸦一样。
但可以肯定的是，那不光是关于大海的画。
“我还不太会用笔。”她低头看着笔盖不知道被她弄哪里去了的笔。
在沉思呢。
但是沉思的水母好像正在融化。
她离开水有点久了。
变得黏糊糊的，微微喘着气。
“要回去吗？水里，我特意给你买了海水盐，应该会舒服些的。”
我戴上了手套，抱着她，然后放在了水里。
海水盐和水混在一起，让她暂且能张开眼。
软乎乎的哼着，看起来舒服了点。
夜的间隙。
唯留一点声响。
我总觉得她太过平静，平静得像是什么都抓不住，只能释怀一样。
这样的日子一闪而过。
海月突然晕倒在我面前，就在我给她换水的时候。
我只能慢慢呼唤着她的名字。
海月微微张开了眼睛，晶莹的眼睛看着我。
“我不要离开。”
因为我说了这样的话。“情况还是没有好转，海月，回大海里吧。”
我不知道我这句话是劝告还是示意还是挽留。
她躺着，微微散开的白发像是在消融。
“我……”她欲言又止。
“海月你还好吗。”我摸摸她的头。“虽然你总是把我房间弄得湿漉漉的，但我会监护你的。”
她靠近我，还是轻轻的继续说着。
“大海太黑太深太安静了，我不喜欢。”
“夏天的岸上，我来到这里，能看见更多的色彩。”
“我不想再回去海里了。”
“海月。”
“嗯?”
“没事，你好好休息吧。”
她动着，水波随着她的摆动溅到了我的身上。
我刚换的衣服又湿掉啦。
明明好像还活着，我还能摸到她。但是看着她就感觉像是她下一秒随时就会消逝碎掉。感觉她浑身上下都写着易碎透明。
真的是奇怪的水母。
不过不奇怪的水母也不会变成人的。
她用快听不到的声音轻轻说说，“我如果消失了，还会继续来到你身边的。”
“如果哪天要下雨了，也许就是我要离开了。”
我搭上了末班车。
眼前摇晃的初夏夜里的广告框。
我眼前浮现了海月的身影。
她现在应该正在坐着画画。
这只水母渐渐把我的纸张画完，画着颤抖着水母和大海，画着歪扭的我和天空。
到了夜晚，我试着水温。
我又一次说了。
“海月，你该回大海了，不然要变成水母脆片了。”
她好像生气了。
我带着手套捏捏她，都没有理人。
“大海……”
“有那么不好吗？”
我绕了下圈看着她。
原来她已经睡着了。
我趁她睡着的时候，拂开白色的散发，偷偷摸了一下她的额头。
凉凉的。
她蜷缩着，像是初生的水母，因水液和胶质而透明。
天空晴去雨来。
她好像很能感知天气的变化，“我能感受到哦，要下雨了。”
我随着她看向窗外，如无边无际透明水潭，镜子一样折出碎雨。
“雨还是来了呢。”
她今天好像精神了些。
能坐起来了。
她伏着。
示意我过来一点，然后贴着我说。
“你知道嘛，我等你等了好久啦，我趴在水里，等待着你的出现，终于还是让我等到了。”
“还有，我一直在想，夏天是什么样子的，好在我现在已经见过夏天了。”
“四季的夏天也好，我的夏天也好。”
“虽说水母不会记得，但是海月会记得哦。”
她亲了下我的侧脸。
我再次睁开眼。
脸部麻麻的。
眼前只剩满地的水，倒映着万般光芒。
闪烁着过往。
和她昙花一现的笑容一样。
她又一次短暂的活在了我的面前。
夜晚的风从窗户吹进来，窗帘飞的很高。
“海月?”我叫着她。
却没人回应我。
平时那慵懒软绵的声音不存在了。
只剩下空荡的水盆和搭在边上湿了一半的毛巾。
水慢慢从喷浴头滴落。
她消失了。
就在我的面前。
好似从未存在过。
海月，化作泡沫了。
我呆呆的看着她还在的地方，可惜她连一点、一丝温度都没留下。
她的呼吸，是简单重复的riff，轻柔的谢幕。
夏天的曲子到了尾声了。
总是让人恍惚几秒。
风还是没能顺着人的情绪，她怎么吹，都是对的。
明天、还是昨天。
令人意外的遥远。
夜晚的梦就像剪切线，沿着虚线取舍剪开。
“又来了?最近老是来海边呀。”
一个熟人看到了我，打着招呼。待她看清我的脸时候，被我带着伤痕的侧脸逗笑了。“你是怎么搞得……”
我随便找了一个原因。
但其实是我对水母有点点过敏。
待到走远。
路边渐染暗红，茜阳朦胧。
我看向一望无际的海。
我还记得她说，如果她真的要消失了，也会再次来到我的身边的。
那是真的吗。
迷糊模糊的眼前是风在温柔的吹，夜幕往上与月相拥。
我再走近几步。
眼前的景色鸢尾画似的，沾满了热熏的风。
风慢慢吹过，在大海的呼吸下，我驻足在夏日下的夜空。
零散星星知道自己遗落在哪里的市集。
我的情感像绵绵细雨一样蔓延。
我好像看到了海月。
夜空下她纯白色的长裙一直飘着。
少女静静地站在那里，似乎享受着夜晚的宁静。
她的长发如瀑布般垂落，白色的发丝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仿佛是夜空中的余晖。
我只是眨了下眼。
眼前哪里有海月站着呢，只是有三三两两行人走过。
路人在柔柔月色下享受朦胧的瞬间。
……
看来今天是太累了。
我坐在一边的木椅上，看着这样的风景。
每个人都在向着既定的房间前进，向哪去呢？
感觉只是坐一瞬。
周遭已经黑完，最后一个人也开始收拾东西离开。
我坐在原地。
小孩拿着泡泡机，在沿途留下了无数的泡泡。
一颗泡泡朝我飞来。
泡泡在光影中倒映着她。
她像是越过淡白月色。
越过静静漂浮着的印象中的风景。
径直朝我飞来。
飞到了我的面前。
随即炸的我满脸都是。
又把我弄湿了……不过只有一点点。
我起身。
走在与遥远时差外不同的地方。
这里的夜，这里的一瞬，是有脉搏心跳染色的潮落潮起，有着紫色暮光与流光白的颜色交汇。
这里的景色，是有着大海浮浮沉沉，浪花打出的泡沫。
克莱因蓝和泡沫白幽幽望着岸边，渐渐吞噬掉远处的一切。池鱼的结局无人知晓。
我一步一步走着。
突然。
我的手被后面来人牵住。
我转过头就看见了气喘吁吁的海月。
手部的刺痛变得微弱，看来我变得抗蛰了。
月光穿过罅隙。
我看着海月，海月似乎忘记了一些记忆。
她亲近着我，贴在我的衣边。
“风暴要来呐，我想住在你家，可以嘛。”
“可以，但是……”
“不要弄得家里太湿，对吧。”她笑着。
海月似乎比我刚见她的时候要小一些，也更加透明清澈。
我再和她一起走着。
走在回家的路上。
地平线与辉映的天空，之前是这样。
今天还是这样。
“你看见了吗……那里……”
她说着不着调的话，还有很多话要对我说。
“我看见了。”
那是海边的风铃。
天空的欠缺感被风铃补上，日常被挤压改变了形状。
但是它的声音，囊括了许多浪漫的事物。
这份悸动永远都不会在每个夏末到来前就草草结束。
其实夏天才刚刚开始。
作者有话说
第122章 池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