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般皆你》长是年年

6、我来晚了

　　这一刻，赵海握着方向盘的手都有些不自在。

　　凌疏说话语速并不快，语调也不严厉，可正是这种拉家常般的侃侃而谈，让她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很强气势，明明是个小孩子，赵海却感觉自己面对的，是一个涉世多年的上位者，自己的所思所想在此时此刻暴露无遗，一眼就被看穿了似的，打心底里发憷，甚至有瞬间想落荒而逃的念头。

　　“啊......今天的书店我们再去一下吧。”凌疏伸了个懒腰，放软身体任由自己瘫倒在座椅上，语气轻快，“你和我一起去，要买好多东西，我自己拿不动。”说话的同时，她还略带抱怨的咬了咬唇。

　　“好...好的。”赵海绊绊磕磕的应答着，刚才的压迫感瞬间消失无踪，现在的凌疏和刚才的凌疏，差别之大，给人的感觉仿佛是两个不同的人。

　　路上无聊，凌疏突然想乔叶了。

　　她从塑料袋里拿起一只包子塞到嘴里，嚼两口又放回去。

　　“乔叶不在，吃东西都不香了，唉...”凌疏偏过头，看着远处的日落，橘红色的夕阳像一副精美绝伦的油画。

　　回到书店，乔叶直奔儿童图书区。

　　她家哪有什么故事书，她从小不爱看这东西，就算小时候有几本，现在也早就弄丢或者送人了。

　　所以什么都要现买。

　　她在书店挑挑拣拣，最后买了整整三十本，工作人员和她一起般，路过文具区，又买了整箱的本子和铅笔。

　　“好啦，回家吧。”坐在后座堆满的书堆里，凌疏语气轻快。

　　这时外面天已经完全黑了，凌疏从来没有阳台落山后还不回家过，给凌宏扬两口子急得不行，过一会儿就要抬头看看外面车子回来了没有，到最后实在坐不住，干脆抓了把瓜子，坐在门口边嗑边等。

　　隔着老远看到往这边行驶的车灯，也会下意识站起来，以为凌疏回来了。

　　理所当然的，凌疏到家时候，挨了结结实实一顿骂。

　　“你还知道回来啊！你今年才13岁，找谁玩也不能忘了回家啊，我和你爸多担心啊。”

　　凌宏扬边往家里搬凌疏买的书，边给自己老婆帮腔：“对，好好说说她，别说13，就算今年31也不能不回家，太过分了，你说是吧，老婆。”

　　凌疏抱着一提溜包子，耷拉着脑袋，一句话也不敢说。

　　比起认错，更多的还是怀念，她已经好多年没这么被父母说过了，原来在她小时候，她妈妈就给她灌输“回家”的概念了。

　　她怎么做的呢？

　　公司就是家，天天加班，一年到头回家的次数一个手就能数过来。

　　所以才迟迟没能发现乔叶对她的喜欢，一厢情愿觉得乔叶跟自己一样，只当这段婚姻是没有感情的商业产品。

　　“好了，快进屋，抱着包子像什么样子。”崔雅安数落够了，推开门，自己侧到一边，用身体抵住门不让它关上，喊凌疏进来。

　　“好的妈妈。”凌疏大写的乖巧。

　　“去洗手吃饭。”崔雅安接过袋子，瞥了眼被咬了一口的那一只，“我煮了你爱吃的玉米红豆粥，没放多少米，比较清，你多少喝点。”

　　凌疏光啃包子了，嘴里干巴的厉害，正想喝点水，立即道：“知道了！”

　　那边凌宏扬和赵海搬完了书，把赵海送走后也过来洗手，凌疏擦完手后将毛巾递给他。

　　“今天有鸡翅！”凌疏深吸一口气，香味扑鼻而来，虽然不饿，但是她觉得她还能再吃一个人的。

　　“你少吃点，喝粥就行了。”崔安雅把勺子递给她：“晚上不要吃太多，小心长胖。”

　　“不会的，”凌疏拿起一个鸡翅，迫不及待咬下去，肉香顿时溢满口腔，味蕾仿佛都得到了解放，“我是吃不胖体质，随我妈。”

　　“油嘴滑舌，跟你爸一模一样。”崔雅安笑着骂她。

　　刚落座的凌宏扬无辜躺枪：“我怎么了？”

　　崔雅安在他面前的碗里放下一个包子：“你的好女儿给你买了包子。”

　　凌宏扬倒吸一口凉气：“这辈子女儿送的第一件礼物是个包子，是我万万没想到的......”

　　......

　　一家人其乐融融，边吃边聊，聊着聊着就说到了乔叶。

　　“这都什么社会了，怎么还有这样的父母，再穷也不能不给穿鞋啊，地上玻璃碴子砖头瓦片什么都有，刮破了怎么办。”崔雅安拧着眉头，边说边心疼。

　　“多了去了，就咱厂子里那个老王，干了跟多年的那个，我前两天不是把他辞了吗，他家就是，老婆生了个女孩，她妈连夜抱着送人了，她老婆都没能见上一面，太可怜了。”凌宏扬有些唏嘘。

　　“为什么，”崔雅安不解：“第一胎是个女儿的话不是能要第二胎吗？”

　　“这就是第二胎。”

　　凌疏越听越难受，她放下筷子，双手合十，大声宣布：“感谢爸妈不杀之恩。”

　　老两口愣了一下，对视一眼，顿时哭笑不得。

　　“什么跟什么，好好说话，有你什么事。”崔雅安佯装生气，眼睛笑成弯弯的月牙。

　　“对了，我明天可能会带小叶子回来，你们......”

　　“这么快？”崔雅安突然兴奋：“太棒啦，老公，我明天不跟你去厂子了，我留在家里照顾乔叶，乔叶爱吃什么？我提前备着。”

　　凌宏扬挑眉：“合着你不仅征用我司机，还要征用我老婆。”

　　“......明天不要回来吃午饭。”凌疏小声把剩下的话补完。

　　崔雅安：“......”

　　凌宏扬很不给面子的大笑出声：“哈哈哈哈，错付了吧，让你那么积极，尴尬了吧，哎呦......”

　　崔雅安收回敲凌宏扬脑袋的勺子，拉着脸看向凌疏：“给我个你有了对象忘了娘的理由。”

　　“小叶子她，不是那种开朗的性格，我担心她认生，不自在，再吓着她。”

　　“我怎么了，怎么就吓着她了，我还害怕她吓着我呢！”崔雅安拿着勺子边比划边说。

　　“下次嘛，妈妈最好啦，妈妈吃鸡翅。”凌疏站起来，伸长手臂，讨好的给崔雅安碗里放了根鸡翅。

　　凌宏扬打圆场：“好了好了，明天我自己可忙不过来，咱今天收了多大一比订单你忘了？我可太需要你了。”

　　“哼。”崔雅安放下汤勺，拿起筷子，“行吧行吧，我也不是那么不通情达理的人，给你留一百块钱，你明天在家想吃什么自己买。”

　　“嗯嗯。”凌疏小鸡啄米式点头。

　　上一辈子这个时候，她转过学，学校离家远，她住在学校里，只有周末放假回家一样，就算回家也很少待在家里，整天跟各种朋友到处疯玩，像这样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放的场景，几乎是没有的，记忆中的凌宏扬也不像现在这样，而是不苟言笑，永远都是一副冷冰冰的表情，相比就是从不久后崔雅安去世开始的，凌宏扬不会做饭，家里请了保姆，家对于凌疏来说，就彻底沦为一个睡觉的地方，回不回都一样。

　　所以说，虽然重新活了一次，但是这种让人不自觉快乐，心里暖烘烘的感觉，也是前所未有的，值得放在心底珍藏的体验。

　　这晚，凌疏做了个梦，梦里父母都在，他们在逛一个热闹的庙会，她二十来岁的模样，旁边站着同样二十二岁，出落得漂亮到让人移不开眼的乔叶。

　　第二天，乔叶照旧早早起床，带上崔雅安早饭特地多熬的粥，在半路买了几个肉包子，不到八点就到了约定地点。

　　然后等啊等，等到十点多，还不见乔叶过来，别说包子，保温盒里的粥都要凉了。

　　“不会是忘了吧，要不去找找？”赵海咂咂嘴提议，他想抽烟，他已经好几个钟头没抽烟了。

　　凌疏觉得他说的对，站起身来：“我去看看。”

　　她转过拐角，远远看见前方一个小小的身影，在吭哧吭哧往这边跑。

　　凌疏心里一喜，急忙迎上去，待距离近了，看清楚面前人后，凌疏像被人兜头浇了一桶凉水，表情一下子冷了下来，眼神阴沉的可怕。

　　乔叶还穿着昨天那身衣服，只不过更脏一下，像是在土里滚过一圈，而她身上露出来的皮肤青一块紫一块，右边脸上一个清晰的巴掌印，右手手腕肿胀得几乎大了一倍。

　　“对，对不起，我来晚了。”

　　乔叶眼圈通红，眼里闪着泪光，语气着急又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