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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戏往(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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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十分,房间里开了壁灯,灯光昏黄,斜斜映射在床前,照出了大片大片地交叠重影。
不一会儿,半程从洗漱间出来,一边走一边擦着半干的头发,坐在床边用风筒吹了一会头发后,她下意识长叹了一口气,联想到适才的种种,对方眼底泄出的一丝寻味,他对自己有好奇、有兴趣,却不是什么好现象。
思来想去,她整个人有些疲惫,甚至于累到眼皮上下打颤,尤其是回到房间卸下了所有紧绷后,那种心里空空荡荡的感觉,一路飘浮不安着。
“半程啊半程,想要得到是你,担忧不安的也是你,不过一句无缘,还能会有什么……”
她轻轻呢喃着,继而扯出了一个自嘲的表情,表情里意味深长,不言而喻。
随后,房间里彻底暗了下去,床榻上渐渐传来平缓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她只觉得在一片朦朦胧胧中,突然被一阵低语惊醒,眼前的画面忽而变得模糊了起来,不再是伊犁庄园里的布景,而是换成了宫墙王庭……
彼时,半程似一道影子飘在廊柱下,看着面前站着的两人,那男子金冠束发,一身墨色长袍,看着一副温文尔雅,那女子亦是华服加身,看着雍容华贵,气度不凡。
“在世子心中,天下间什么才是值得的?”
清丽的声音缓缓响起,女子素手一挥,字字问的郑重,而那男子似想了一下,继而回答的掷地有声。
“万民。”
话落,男人的目光和对方对视,那眼神像是要从女子的外表直直地看进她灵魂中去。
“所以,世子才会心甘情愿的来敌国做质子,赔以一生为代价,也在所不惜?”
两厢沉默,仅余冷风拂动,女子忽而低声笑了起来,余音婉转,但越到最后越听着那声音里多了一抹哀戚、嘶鸣。
“这便是我心中的道,自与公主,无法相匹。”
男子的声音清醇,回甘似苦,看似温和,却字字诛杀她的心。
风越来越大了,寒风瑟瑟,冷若冰霜直击到半程心底去,她闭了闭眼睛,任由影子随风而去……
漆黑中,半程疲惫地睁开了眼睛,梦里的对话令她心口窒疼,余下再无睡意。
她撑着手从床上坐了起来,低下头抹去脸上半干的泪痕,整个人没有什么表情,仿佛已经习惯了一般。
在经久不散的旧梦里,过往地每一个片段都藏着那人对自己的报复,而答案,永远都是残忍无情的拒绝。
直到天明彻亮,第一米阳光从外射入房间内,热闹和喧嚣吞掩了夜的漆黑,也顺势掩盖了她心底的伤疤。
等到万鹏一行在饭厅用餐的时候,半程早已经吃完了早餐,一个人躲在庄园外漫无目的地散步。
她没有往外走很远的距离,只是看着一望无际的草原发了会呆。停留一会儿后,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了,半程又开始往回走,一路穿过花园。
走进厅内,脚下突然踩到了一块软绵绵地东西,她下意识低下头看去,不知什么时候大厅里铺上地毯,上面盘旋着大片地牡丹,雍容富贵,却又不失大气。
不过一晃的功夫儿,再抬起头时,毫无防备地就撞进了一片清明里。
半程微微一愣,显然没想过能在这个时间遇到席秋实,而对方朝她勾了勾唇,随即溢出一抹玩味,这个笑容里夹杂着几分痞气,还有几分戏谑,和昨日那一副温和有礼的模样完全不同。
这一刻的席秋实,眼中勾魂至极,风流倜傥而不失气势。
她不得不承认着,这一世的他,模样生得很是出众,头额饱满,长眉若柳,鼻梁高挺,轮廓周正,既有一种脱尘的纯净,也夹杂着几分煌煌俊烈。
他不止长得好,身上更覆一种清冷矜贵的气质,像荒原沙漠里一簇风沙,南海之滨,洲畔一曲。
是洗尽铅华后的她所自愧不如的,也许从一开始,自己便只占到了一个高贵的出身而已,与他一身骨相无法比拟。
“怎么,昨晚聊过后,今天就忘了我是谁?”
男人向她走了过来,继而站定在一米的距离下,对方扬了扬下巴,带着一种揶揄的意味看向半程。
她依旧没什么表情,看不出是喜还是怒,半丝情绪都难以捕捉的女人,注定是一块难啃的石头。
“席先生,今天……”
她的视线往下打量了几眼,他今天换了一风格,不再是昨日西装革履的规整严肃,而是穿了一身黑色运动套装,身姿更显得修长。此刻,男人故意戴上了棒球帽,将帽檐压低,置身一半的阴影,令她看不清眼底的情绪。
收回目光后,她干巴巴地补充道:“今天很休闲。”
“呵……”
他又笑了笑,忽而靠近过来,半俯下身,眸光渐沉,似在盯着一个到嘴的猎物。
“你,你要干什么!”
看着男人毫无根据地靠了过来,对方身子压得越低,离得越近,半程越是不由地紧张了起来,本能的抬起手做防备姿态,右腿后退两步。
“席先生,您怎么在这里啊,今天是顺序预演,我们老板满场子苦找您呢!”
这时,一个秘书打扮的男人走了过来,顺势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暗潮汹涌。
“是吗,我看时间还早啊。”
男人下意识抬起手看了一眼腕表上的时间,继而,余光瞥见了身边的女人正在悄无声息地一步一步挪远。
“哎呀,不早了,我们庞总找您找半天了,今天除了保镖们暂时没有安排,剩下的人员都在候场了,您快随我过去吧。”
席秋实扭头望了一眼对方离开的方向,点了点头,却没有吭声,也没有挪动一步。
秘书在一旁急得满头大汗却不敢说话,只是觉得这一瞬身边的席先生十分骇人,好似换了个人一般。
他目光里充满了压迫,锋芒尽露,聚而射入一道模糊的影子身上,深邃绵长。
“走吧。”
此刻,男人低沉的嗓音里,不见一丝往日温和,反倒透出凛凛寒意。
——
上午九点三十分,赛马活动准备预演,参赛各方进行顺序进场。
半程本来在庄园里闲来无事,而后却被告知需要他们保镖跟着一起排演顺序,总之就是,现在她穿着一件男式马甲,背后印着工作人员的字样,守在记者外的入口处。
看着眼前人来人往的场面,不断有人举着机器奔过去,又再出来转移到其他入口,远处赛道那头更是充斥着不间断的马鸣声。
今日来的各方代表大多是地方政府请来的媒体,现在还只是走个过程,待到明天正式开始后,随行宣传媒体只多不会少,还不包括看台上入场的观众,到时候的人流量会对安保工作产生多大的压力,可想而知了。
幸运的是,明日安保名单里并没有半程的名字,她仅是庞梧泽的私人保镖,只需要注意他的动向即可。
一整个白日,半程都守着一处入口,站到最后双腿犹如灌铅一般,结束时整个人更是艰难挪动一分。
“你,你真没事啊?”
彼时,阿文一脸担忧地看着她。不知怎么回事他们三个人一齐都被叫过来帮忙,可偏偏却只有半程守着入口站岗了一天,这大半天时间,他二人闲得冒油,全然不知她在受苦受累。
“没事,你先走吧,我得缓一会儿。”
半程摆了摆手,无声地拒绝了阿文伸过来的手,对方也自觉有一点尴尬,又见着她咬着下唇,一脸倔强的样子。
想了想,阿文还是听从对方的安排:“那我,那我先过去给你占个座位,你缓一会儿就来啊。”
“嗯。”女人垂下眼帘,弯下腰双手轻敲着腿上的穴位。
“你怎么还在这里,外面的车子都已经返回了。”
片刻后,一道懒洋洋地声音响起,听着格外的熟悉。
顿时,半程察觉到头顶射入一道灼灼目光,极具压迫感。但她却毫无动容,整个人平静得犹如镜面,半似裂碎的痕迹都没有。
这么打眼一看,席秋实下意识面色一怔,似没想到对方是这模样。这一天下来,她被晒得脸颊发红,两团高原红一左一右,特别对称,额间更是布满细细密密的汗,一滴一滴的汗珠缓缓流动下来,看着极为狼狈。
然而,女人恍若不知一般,抬起眼,看着一脸慵懒的席秋实。
“我可以打车回去,你走吧,无需多管。”她回答得极快,似根本没经思考,脱口而出的答案。
话落,男人站着没动也没有说话,似不想再自讨没趣一般,她也照旧沉默,独自按摩了一会儿,随即直起腰身,使劲跺跺僵麻的脚,试着迈开步子,慢慢走了两步。
“你这么想躲着我,干脆就辞掉这工作,何必为难自己。”
席秋实合计了一会儿,心底不由地叹了口气,忽然有些兴味寡然,甚至是兴致全无。
闻言,半程腾得转过头,眼底乍现出几分冷冽,目光直视而去,落在对方面容上的不悦中。
“你认识我么,或者,你以前认识过我?”
“都不是的,你不知道我,你也不认识我,那你怎么知道我为什么要躲着……”
她有些愤怒,没由来地呛回自己道。她瞪着一双圆眼,眼睛又黑又深,仿佛是在遥看深渊一般,融进他的眼里,无尽无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