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魂》霍叔

4、戏往（四）

　　“哎哟，不辛苦不辛苦，原来您就是席先生啊，久仰大名，您好您好。”

　　说话间，万鹏激动地用身子挤过她奔到对方面前伸出了雀跃的手来，男人面色一怔，随即上前轻握了一下。

　　阿文也赶忙伸手相握，难得见到大佬的喜悦，令他们两人很是激动。除了一个人，一个埋于背后却又不得不站出来跟随大流的半程。

　　“你好，欢迎来到伊犁。”

　　话落，男人朝半程伸手过来，她却毫无反应，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面色呆愣似没有回过神来。

　　他的声音清晰地落在耳畔，低绵而沉，清而彻，宛如玉石相击在一起，震荡着一圈一圈的波纹。

　　这个声音比以往任何时候来得都更加真实，不是她回首记忆的影子，也不是午夜梦回，那些虚无缥缈的幻想。

　　而是，他就真实存在这里，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近到一伸手便可触的距离，变幻千万次的面孔，再次重逢，却如此陌生……

　　见女人迟迟未有回应，庞梧泽和万鹏等人均是面带一丝惊讶，似有不解的样子。

　　席秋实打量了对方一眼，随即收回手，自然垂落在身侧，眼底抹去一丝狐疑，再次道：“半程小姐，欢迎你来伊犁。”

　　“半程……”

　　字音短促，寥寥无几，本是淹没在记忆中的名字，这一瞬间却再次卷土而来，宛如晨钟暮鼓，一声一声地重重敲打在她的心头，重现残存的画面……

　　前世今生，她听过太多人唤她的名字，那些来自阿弟、父亲、母亲、敌人、还有他……

　　可惜，最后无一例外他们都消失不见了，就连他的声音也相隔了半世之久。

　　整个人浑浑噩噩地陷入一场沉思中，直到数双来回的视线迎面而照，半程才陡然清醒过来。

　　“是，是，我是半程。”

　　她抓了一下头发，胡乱地回应了一句，顺势低头掩住自己视线里的慌乱，对方并没有看到她的异样，只是依言点了点头。

　　慢慢平复了后，她才抬起头，目光撞进一道清明的视线里，瞳仁幽深，眼底难以窥视。

　　男人眉目英挺，清隽矜贵，正冲着她微微一笑，半程愣了一下，随即轻轻点头致意，对方伸手交握过来，丝毫不见一丝适才的尴尬。

　　她下意识低下头，看着对方的手，他的手掌很是宽大，指节修长白净，掌心间覆着一层薄茧，握在手里极是温暖，然而，贪婪不足几秒，那人便撤回了手掌。

　　众人不再关注她的反应，大家一同落座，接下来，她老实地坐在那里，一语不发，默默地听着他们的交谈，心思几度飘转，遍布着悲戚，还要维持住表面的平静。

　　“山水一程又一程，今生今世，别来无恙。”

　　她在心里无声无息地叹道，夹杂了一种说不上来的酸涩，如鲠在喉，难以形容。

　　过去一生又一世，她奔波在大千世界里，不辞辛苦，不知疲惫地寻找着他，待终于找到了他，却只能默默地关注，不是时逢运气不好，遇上便是生死一线，或是再遇到时，一切为时已晚。

　　想到这，半程心尖突然麻了一下，时间缓慢流淌着一分一秒，过去种种画面不断地脑海里在播放重复着。

　　席间，席秋实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女人，她始终低着头，不知在沉思什么。

　　没由来地，男人神色间多了些许惊惑，旁人都在绞尽脑汁的想着怎么好好说话来表现自己，好把握眼前的机会，在他面前刷一刷脸熟，以此换来下一次见面的机会。

　　只有她，全程不声不响地坐在那里，垂眸沉默，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甚至于她连眼皮子都懒得抬起。刚才握手时，她也是这么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对一切都视若无睹，不理不睬。

　　如果今日不是他而是别人，也许对方会以为这是她在故意耍着心机，用一招反套路，故意引人注意，继而达到上位目的。

　　可恰巧，这一次她碰上了自己，他也压根没有想过，适才在小花园里放纵着身心的女人，如今神色紧绷，坐如针毡，唯恐避之不及，当真值得深究一番。

　　直至结束，席秋实才算彻底回过味来，细细嚼着半程的一举一动，思绪意味深长。

　　他故意落后了几步，认真地看了一眼渐行渐远的那一道倩影。如林威如言，她的确长得很漂亮，娴静秀美，气质温婉，特别是眉间流动地冷冷清清，与皮相的柔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平添一种冷倔。

　　“席先生也对这位半程小姐很有兴趣？”

　　庞梧泽不知为何折返了回来，走近到男人身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一会儿，随即半真半假道 。

　　席秋实将视线收回，冲着他淡淡一笑，声音特别清润道：“看来庞总也十分有兴趣咯？”

　　“不过，寒冰难热，恐怕你是吃不消的。”

　　这话是以疑问开始，却以笃定收尾。庞梧泽不由地皱了皱眉，心里下意识琢磨了下，认识席秋实这么久的时间，这人一向以温润尔雅居于人前，说话从来自留三分情面，何时会以这种不阴不阳的腔调和那皮笑肉不笑地表情。

　　他第一次感觉到，对眼前这个男人的了解远隔千里万里，或者说，他们这些人从来没有见过真正的他，只是看得到面具罢了。

　　“哎哟，我就是开个玩笑罢了，那位漂亮小姐看着就不像好惹的主，我可无福消受啊，哈哈哈……”

　　庞梧泽笑了一下，摊开双手表示着自己可不敢造次，余光注意着对方的神色，他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始终言笑晏晏，不见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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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夜十分，凉风肆起，大厅里灯火通明，时不时地有人影路过。大厅外面也站了三两个人，他们说话的声音很低，听得不真切，依稀可闻拍掌叫好的声音。

　　“哎呀，不行了不行了，快放手，疼……”

　　阿文忍不住地叫痛，一只手捂着膝盖，另一只手做投降状。

　　半程不发一眼，只是退后两步，收回手中的半截竹竿，扬了扬下巴示意对方下场。

　　“哎呀，行了行了，你已经是半程手下败将了，现在该换我上场对决了。”

　　万鹏在一旁摩拳擦掌了好久，看着阿文不过三招就败下阵来，实在有些看不过去。

　　“哎哎，快给我们数着时间！”

　　说话间，万鹏早已经摆好了姿势，以一种近身格斗术的架势，主动一拳出击。

　　半程迎风不动，将将到面前的时候偏头躲了一下，却不防备着万鹏腿上耍诈，他想来个如临山倒，横攻进来，她却避而不及，前路被断，无处可逃，又不能堪忍对方一拳，只是赌一次竹竿的承重。

　　她很快调整了姿势，重心集中在手上，身体快速一跃而起。

　　“哈哈，你躲不掉的……”

　　见对方如此慌不择路的样子，万鹏不由得意起来，当即哈哈大笑了起来。

　　然而，下一秒间，在他尚未出第二招时，女人忽而以一种诡异的身形往旁斜走三步，接着，手掌撑地，另一只手的手腕向上一翻，挽了个剑花的功夫，竹竿绕掌转了几下后，忽以一种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逼对方喉头而去，杀机聚显。

　　“我靠，老万，快躲开！”

　　阿文的表情简直是要惊掉了下巴，近乎于眨眼之间，半程便以一种诡异的姿势，逆向而刃，掌控了胜局。

　　他不由地吞咽了一口不安，就算三人只是简单的练练手，也断然没有现在这一下的危机，顿时，凛凛杀意铺天盖地而来，逼得万鹏不得不急退。

　　“唉，点到为止啊！”

　　半程速度很快，一路气势汹汹，万鹏大声喊道。

　　对方没有停下的意思，他来不及避开，就连脑海里思考的影子都散了一地，直愣愣看着那根竹竿以迅猛之势直击他的喉头。

　　空气里似有一瞬凝固，他愣是想不通，不过是适才她随手捡来的竹竿，转瞬之间，那根竹竿便在她手上剑气挥毫，锋芒逼人，势不可挡。

　　“啊……”

　　不知是谁的惊呼声掉落进半空中，半程没有一丝收手的架势，冷风堪堪刮过对方的喉咙时，她的手顺势一偏，随即痛击在万鹏的肩胛骨上，也算给他一个耍自己的代价。

　　嗷的一声，男人满脸痛苦地后退了两步，喘息未定，面色也惊魂不定。

　　“哎呀呀，你这，这……”

　　“这剑术果然出神入化，令人惊叹！”

　　阿文话说道一半，突然被一道低沉磁性的声音横插了进来，一时间，三人齐齐回头看着缓缓走来的席秋实。

　　女人面露一丝惊诧，下意识避开他投来的目光，见状，后者不由地蹙了一下眉，疑虑不解。

　　他走近了些，才看清女人脸色木然到叫人发怵，眉宇间的冷意也还未完全褪去，一身杀气。

　　席秋实压下心底一丝探寻，转而目光看向其他两人：“没想到，你们三人不惧天冷，聚在这里练手。”

　　话落，他轻拍了一下万鹏的肩膀：“怎么样，这剑术，你们二人可服气？”

　　万鹏到嘴的怒火顿做云散，一边点着头，一边疼得吸着凉气，揉着肩膀走近到半程面前来，一拱礼道：“程姑娘，我输了，这往后还请你多多指点阿。”

作者有话说

　　男主：嗯，她有点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