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婚少妇生存实录》壮汉小明

98、第 98 章

　　秋风裹挾着细雨，噗噗撞进人的怀里，程文裹紧了自己的大氅，一手挡着脑袋，匆匆走进铺子。

　　伙计见了，忙殷勤地帮着程文脱下大氅，程文却见程敏撅着屁股趴在窗棂子上，隔着半透明的窗纸往外看。

　　他过去一脚踢在程敏的屁股上，结果伙计递给他的热茶，程文问道：“看什么呢？你家公子来了你都看不见？”

　　程敏捂着屁股跳到一边，道：“外面站了个人，这个天儿，他搁那儿站半天了，也不撑个伞。”

　　程文吹着茶碗里的浮茶，轻啜一口：“站就站呗，你程掌柜的管着咱这铺子还不成，还得管着外面的大街啊？”

　　程敏道：“那人一直看着咱们铺子，半天了。”

　　程文抬抬下巴，示意他将窗扇打开，程敏照做了，斜风吹刮着冷雨进来，程文脱了大氅只穿了薄薄一层的袍子，他偏爱宽衣大袍，显得格外飘逸些，这会儿却被这斜风冷雨灌了个满怀，他伸手扇了程敏的脑袋：“我怀疑你不安好心。”

　　程敏表示很委屈，不过还是赶紧关了窗户，程文只好学着他的样子，趴在半透明的窗纸前使劲儿往外看。

　　那是个瘦削的男人，朴素的衣袍早就被雨水打湿，程文只觉得那男子眼熱，却看不真切，伸手在舌尖上蘸了点
　　儿口水，将那层薄薄的窗纸点开了个小洞。

　　这一看，程文心下了然，直了身子，程文吩咐伙计：“去给外面的吴编修送一把伞去。”

　　“吴编修？”程敏问道，眼珠子一转，脑袋却咕噜咕噜打转，这吴编修能算得上是自家公子的情敌吧？

　　今日是休沐日，吴衡秋是上街采买吴微的嫁妆的。早几日他给吴微定下了一门亲事，是个在国子监读书的书生，
　　家是京城边上的一个小地主人家，小有些钱财，这书生，吴衡秋也是看过的，相貌是普通了些，却是个踏实肯学的，跟吴老太太说过了，吴老太太也是同意的。

　　他也象征性问过了吴微的意见，吴微只是问他：“程公子呢？”

　　他并不懂得为何妹妹对那程文有这么大的执念，就如同，他不懂得，为何一向性子温柔的妹妹能做出推锦姝下水那档子事儿。

　　吴衡秋如今看到吴微这般已是十分麻木，他面无表情道：“本就不是一路的人，你作何还要想他？”

　　吴微被关在这绣楼里相当一段时日了，她大多时候都是安安静静的，却独独不能想程文，她曾那般接近那个相
　　貌俊逸，家世煊赫的男子，似乎是不知不觉间她的心就大了。

　　她冷冷道：“怕是程公子要同杨锦姝在一起了吧。”

　　吴衡秋闻言只觉得麻木，木这一张脸道：“你休管他人，也莫要钻牛角尖。”

　　钻牛角尖，她可不就是钻了那牛角尖。

　　他吴家原本家世单薄，并未如同京城世家那般，自女孩儿生下来就开始攒嫁妆，这般定下了婚事，他才开始着
　　手置办给吴微的嫁妆。

　　一路走到了这儿，雨下了起来，他想着心事，见到这程品斋的招牌便停了下来。

　　只是短短一年，他曾从锦姝口中说出来程文的名字，以为这是吴微的好姻缘，结果兜兜转转，这程文恐怕是锦姝的姻缘了。他想到衍秋劝他的话：“哥，我看那程文是极好的，将来必能过的好极了，你大可放心了。”

　　衍秋从军中回来，又知晓家中变化，懂事儿了许多，提起锦姝来哪里还有之前的不服不忿。只是他到底想的太过美好，岂知道自己哪里是不放心，而是一种十分猥琐不足以为他人道也的嫉妒——那嫉妒丝丝缕缕，如同一根长长的丝线，将他整个人捆束起来，他是那般冷静理智的人，自是知道这样是不可以的，可是，他还是沉沦在那份嫉妒中，天知道，那是他同她仅有的联系。

　　他眼看着那人丰神俊逸，裹着上好的皮毛大氅，那人看上去如此年轻，可是自己呢，他低头看看自己灰扑扑的衣服，看到了自己明明该年轻却十分苍老的一颗心。

　　伙计很快给他送了伞来，他接过伞，该走了吧，也许，他想着，可是心中又有另外一个声音再说，去会会他。

　　他好像从未和他打过交道。他遵从那个声音，撑着那把轻飘飘的油纸伞，风一吹，他手一松，那伞骨便被风卷起来，他也浑不在意，胡乱摸一把脸上的雨水，尽管狼狈。

　　“这位爷，需要点儿什么？咱们店里有最时兴的布匹，您看看，咱们可以给您推荐下。”伙计迎上去。

　　吴衡秋摆摆手：“我找你们老板。”他就看着那人坐在柜台后，也直直过了去。

　　程文自他进门就看着他，一双眼睛带着些疏离，站起来：“去后面吧，上茶。”

　　程敏将两个人引到后面，对着自家老板握拳，程文鲜见的没有理睬他，他素来爱玩闹的。程敏灰溜溜去了，还嘱咐来送茶的伙计道：“小心点儿，情敌相见分外眼红呢！”

　　屋子里到底比外面淋雨要暖和些，吴衡秋守着热滚滚的茶盏，忍不住打了个激灵，程文上上下下打量着他，见他浑身湿哒哒的，仿佛是个落汤鸡一般，心中那口不平之气奇异地顺了过来，脸上端出了礼貌的笑：“喝茶。”

　　吴衡秋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讷然点头，端起茶盏，那杯茶十分滚烫，他淋过雨，浑身发冷，这一杯热茶捧在手里，一时间恍惚，只觉得烫手得厉害，“啪——”一声，茶盏坠落在地上，茶杯四分五裂，茶水溅了一地，茶叶不甘心地打了个滚儿，吴衡秋看那茶叶，分外像他，心里只是一突，手忙脚乱蹲下去，想要用手捧起那一杯茶水来。

　　程文看他这样，湿哒哒的自己，徒劳的用手去捧茶水，当真是狼狈又可怜，又想到锦姝那日流露出来的小心翼翼，本软了几分的一颗心，又冷硬起来，活该。

　　吴衡秋蹲在地上，看到程文的靴子，用金线绣着云纹，再低头看看自己的鞋子，只是一双平平的布靴，踩了水，那股子湿意渗进去，他的脚也是湿漉漉的。他只觉得带了局促，而他，是从容的。

　　好像自己一直都是这般局促不安的，所以她的示好他一直不知道如何去接受，她热情似火，光芒万丈，而他是懵然闯入繁华世界的穷小子，他来不及融入就被她看中，卷入更大的浮华中。

　　她本就不是他这个世界的人，她为他吃了一遭苦，现在要回到她的世界中去了。

　　认识到这一点，他想为她高兴，想笑，可是那苦涩却一点点儿渗进心里去。他攥紧一片碎瓷片，才勉强能保持最后的体面：“想着问问程老板，有没有适合做嫁衣的料子。”

　　程文亲手扶了他站起来：“自然是有的，我带吴大人去看看。”

　　“要最好的。”

　　他挑了两块云锦的大红布料，云锦有“寸锦寸金”之称，程文吩咐伙计包起来，吴衡秋转头将一块交给程文，郑重其事道：“这一块，总有一日，程老板能用到，算是我的一份心意。”

　　程文看进他的眼里，他的眼睛十分坚定，并没有什么复杂的情绪，只剩下坚决：“程老板千万收下。”

　　程文怎么可能不收下，他生怕他不收下，这人转头去找锦姝去了，便笑着道：“多谢吴大人好心意，吴大人尽管放心，她自是不必小心翼翼讨好于人。”到底心中有些不舒坦，他媳妇儿的嫁衣料子，轮得着外人去送？难免语带讥诮。

　　“那便好极了。”

　　说话间，雨停了，依旧是阴沉沉的天，程文道：“快回吧，别一会儿又下起雨来，湿了这好布料。”

　　吴衡秋的背影瘦削带了些刻意的挺拔，程文站在门口送走了他，觉得自己赢了一筹，回头对着程敏道：“赶明儿，把这窗纸都换成玻璃！”

　　程敏噼里啪啦打着算盘，追着他道：“老板，我给你算一笔，这窗纸……”

　　程文不耐烦摆手：“本公子今日高兴，别那么多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