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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第 56 章 ...

  •   马婆子行事十分利索,后半晌就上门回话说,程品斋明日入弘福寺做布施。

      话总归不能说的太明,锦姝觉得这程品斋的程老板也是个着急的人,她自然明白了马婆子的意思,笑道:“这感情好了,弘福寺的香火旺,母亲也正说着想去看看呢。”

      马婆子弓着身子满脸堆笑:“真是赶巧了!”

      常平被锦姝和吴微架着回了领春院,还是哭闹不休的,如同小孩子般在地上坠着不肯走,还要大喊大叫,锦姝附在她耳边轻轻说一句,她才老实下来。

      安顿好了她,吴微和锦姝出了东次间,锦姝问吴微:“还去我那边吗?”

      吴微腼腆笑道:“不去了,也折腾那么久了。”她思量了下,凑到锦姝耳边问,“嫂子刚刚和表姐说了什么?”

      锦姝也附在她耳边道:“我不过和她说,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当心连程掌柜的都嫁不了。”

      吴微惊道:“嫂子不怕表姐抓住你的话柄,再闹起来?”看样子她也是被闹怕了。

      锦姝白她一眼:“她可有证据我说了什么?”古代有没有录音笔,常平就算闹起来,口说无凭,也没证人,她能闹出什么花儿来?

      吴微送锦姝到门口,欲言又止,锦姝道:“怎么了?”

      吴微想到自家哥哥严厉地语气:

      “为什么一开始不说,你打算瞒多久?”

      “你是罪犯,那我就是你的帮凶,我没有问过是非究竟,想当然地判了死刑,我……”

      “我会和锦姝道歉,我也希望你和你嫂子说清楚,人不能不明不白!”

      “你可记得你小时候,被人说是摘了邻居家地里的菜,你都哭闹不休,委屈得哭了一宿。”

      吴微抬起头来:“嫂子,当初落水,是我推了你。”

      锦姝静静看着吴微,看着眼前这个柔弱的,甚至都不会和人吵架的女孩子,她听见了自己十分冷静自持的声音:“是不小心吗?”

      锦姝希望吴微点头,吴微自己也希望自己点头,但是她艰难地摇了摇头。

      吴微跟着点点头,她是故意的,哪怕有再多理由,她都是故意的,她——最起码当时的吴微——存了害她的心思,她存心要取了一个活生生的人的性命。凭什么,谁给她的权利去决定另一个人的生死,究竟是将生命怎样的视同草芥,才能随便就起了害人的心思?如果吴微当时没有伸手,那么锦姝哪怕是丢了性命,也依旧是在自己的世界里;如果吴微当时没有伸手,那么原来的锦姝还活着,还能在自己用力喜欢的人身边;如果吴微当时没有伸手,那么吴衡秋还拥有一个全心全意对他的妻子……可惜没有如果。

      那些如果的事儿,充其量满足了人类的不切实际,满足了人类的追悔莫及,满足了人类的失而不得。

      吴微看着锦姝面无表情,她其实是个笑脸,月牙儿般的眼睛,盛满了对所有人的善意,闪耀剔透的好像是最昂贵的水晶,然而,今天,那眼睛里有浓得化不开的失望、痛苦,那些东西交杂在一起,让吴微心一下子提起来,她觉得有什么东西要没有了,就忍不住叫到:“嫂子……”她伸手去够锦姝的小拇指,锦姝好像触电一般抽回了自己的手,她喊道:“别碰我!”

      有什么东西重重砸在吴微的心上,那股重击让吴微无能为力,无法负担,她抬着头:“嫂子——”那双丹凤眼中满满当当都是歉疚,但是那又如何?

      锦姝依旧是面无表情,心中早就是惊涛骇浪,这么许多个日日夜夜来,她好像沉冤得雪了,可是为什么她感受到了更加沉重的失意呢?好像是一腔热血喂了狗;好像是折子戏都了头,才发现后面等着她的并不是什么才子佳人郎情妾意,而是数不尽看不到头的难捱。她只是用那比夜间天边的幕布还要冷凝的目光看了一眼吴微,转身走了。

      她走得极快,头也没有回,吴微站在原地看着她背影消失,她终于呜咽出来。

      锦姝进了明间,西次间的灯火亮着,吴衡秋坐在里面 ,锦姝喝了口温茶,上前去将那门拍得十分响,吴衡秋很快就应声开了门,锦姝礼貌道:“吴先生,可以搬家了吧。”

      吴衡秋穿了一件旧袍子,洗得发白,他过分瘦削,棱角分明的脸很容易让人觉得凌厉,但是此刻却显出几分柔软来:“怎么了?”

      锦姝回到:“我不想和你住在同一个屋檐下。”

      吴衡秋侧身站在门边,烛光照得他的脸一半明一半暗,他声音温和:“为什么呢?”

      锦姝觉得那躲在黑暗中的半张脸藏了不知道多少的晦暗心思,语气急躁:“呵,为什么?我想保住我自己的命,可以吗?”

      那语气中的讥诮,一下子就扎到了吴衡秋,他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低三下四:“对不起。”

      锦姝冷笑道:“对不起?对不起有用?对不起什么?对不起你妹妹差点儿杀了我?对不起你们冤枉了我那么久?对不起你对我冷言冷语?”她疾言厉色,咄咄逼人,“吴衡秋,我,不接受。”

      她站在门边,凉凉的秋风从门边挤进来,吹起了她的头发,吹鼓了她的衣裙,一寸一寸抚摸着她的皮肤,一层一层浸透她的灵魂,她觉得冷,于是忍不住打了哆嗦。她从未想过会是有人试图要了结了这条命,她想过许多意外,脚底打滑、水边看鱼、一脚踩空等等,她甚至都想过真的是锦姝推人下了水,可是她从未想过,一刻也没有想过,会是吴微。她如芒刺在背,在看到吴微摇头的那一瞬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好像立刻就会被扼住咽喉,然后我命非我。锦姝在战栗,她抑制不住地战栗,吴衡秋已经拿了一间大氅到她身边,抖开那件大氅就要裹住锦姝,锦姝一个激灵,一双手比脑子更快,“啪”的一声,格外清脆,锦姝听到自己的手掌打在吴衡秋脸上的声音,她并没有觉得吃惊,仿佛这一把掌早就该打上去了,她终于自由了。

      无数次想过,是不是真的是锦姝将吴微推下水去的,恐怕事情的真想是最难堪的那一种,所以她像一只鸵鸟一样从未想过去追根究底,自我催眠,就算做了,做的那个人也不是她,可是那道无形的枷锁却一直被戴在了颈间,她自己无法控制的,对吴家人的刻意讨好、百般逢迎,不知道她们看到这样的她是不是觉得十分的解气和可笑,可是到头来,错的人,从来不是她。

      她可以自由的宣泄自己的情绪,不必去背负任何的枷锁;她可以自由的不去讨好任何人,不必去向不是自己犯下的过错;她可以自由的在异世界做一个真实的自己,不必去想任何人任何事儿。

      她自由了。从这一把掌开始,她真的,自由了。

      锦姝扔掉搭在肩上的大氅,大氅落在地上,她踩着走过去,每一步都高高抬着头颅,好像高贵的女王在视察自己的领地。这是吴衡秋搬进来后,她第一次进来,她看着这里堆放的不属于这个房间的书,看着这里面那些熟悉变得陌生,她回过头对着吴衡秋嫣然一笑:“搬出去吧,我都快不认识这里了。”百媚横生。

      吴衡秋被那一巴掌打懵了,他木着脸,一边脸有些火辣辣,可是他却感受不到自己的怒意,他感受到了锦姝的怒气,感受到了锦姝的失望,他直勾勾的眼神盯着这个妩媚的女人,好像又透过这个女人看到了别处去,终于他淡淡道:“好。”

      锦姝懒懒歪在窗边的美人榻上,脚在裙子底下一翘一翘的,她笑眯眯道:“那好,走吧。”说着用脚轻轻挑动着吴衡秋放在美人榻上的枕头,轻轻一蹬,枕头落在地上,发出闷响,锦姝笑道:“对不起啊,给你把枕头踢掉了。”她挑动着眉毛,“你自己捡起来吧。”

      吴衡秋也跟着笑了笑,顺从地捡起枕头,又捞起大氅,披在自己身上,扭头大步迈了出去,迈出去之前,他轻轻说了一句:“尽管你不接受,但是我还是要说一句,对不起,我错了,我认了。”

      他没听到任何回应,脚步一沉还是迈了出去。

      院子里秋风涌动,锦姝让人扎的秋千独自晃晃悠悠,是一个孤独的舞者在这黑夜中舞蹈。夜静谧,秋萧瑟,吴衡秋一下子想起来那件事情。

      那年秋天,他还在屋里看书,就听到了院子里吵吵嚷嚷,同村的葛大娘叉着腰在院子里叫骂:“……勾引我家男人,没有男人你就活不了了吗?爷们儿迷,这么离不开男人你倒是再嫁呀,村口的李愣子还是个童子呢,你赶紧去呀!勾引我家男人干什么?我们自己的玉米还收不过来呢,帮你家收?”

      自己母亲只能干巴巴道一句:“我没有……”

      他那会儿多大了呢?已经十多岁了,很知道些人事儿了,那葛大娘嘴里不干不净,不清不楚的,他都听到了,再也忍不住了,冲出去道:“你凭什么这么说我娘?你有证据吗?不要信口雌黄!”

      那葛大娘哈哈笑道:“我没有证据,我家男人帮你娘就是最好的证据!不然那么多寡妇,谁都不帮,就帮你家?”

      很长一段时间,母亲在村子里都是溜边走的,人言可畏,没人会相信一个单薄的否认,村子里最不缺的就是捕风捉影。他考中探花传回村子后,葛大娘专门又找到他母亲套近乎,赔罪,母亲似乎那个时候才送了一口气。

      那锦姝,应该是失望至极了吧。

  • 作者有话要说:  不现在这里道个歉,朋友结婚喝多了点儿,酒还在,我已经不行了。感谢体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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