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权谋你》寒锡

1、第一章 相逢

　　“呼……呼……呼……”
　　一个黑衣男子在树林里穿梭，随后藏在了一堆灌木后面。商恪回头看了看，确定没有人追来，才低头查看腹部的伤口。
　　“白给做工就算了，你抢你的皇位，关我什么事？”
　　商恪一手按着伤，一手从身上撕下一块布条，准备将伤口绑住。突然听见一阵轻轻的脚步声，他目光一凛，这已是晋国境内，陈无幽的人还敢在晋国动手？
　　他微微探身出去，还没瞧见来人的模样，颈间一痛，便晕了过去，失去意识前还在心里大喊，失策！
　　燕镜长这么大，除了路痴没有什么大毛病，此时此刻，他又双叒叕迷路了。堂堂一国之君，在自家的猎场里迷路也就罢了，迷着迷这还走出来了。路痴到可以让一众侍卫大臣都跟丢，也算得上是一种天赋了，而他，就是这个天赋异禀的天才。燕镜在心里安慰自己，反正从小到大就没找到过路过，迷着迷着就习惯了。
　　不过他深知自己的毛病，沿路留下了记号，相信他晋国的威武之师一定会找到他的！
　　思及此，燕镜心里舒服多了，就四下打量着，准备寻块干净的地儿坐会儿，等侍卫来找。未曾想，待他一转头，便瞧见一个黑衣人躲在草丛里，这几年养成的习惯，让他的身体比思维更快，回过神来，已将那人一手刀劈晕了。
　　燕镜低头看着他，瞳孔猛地缩成一点。怎么会，怎么会是他？！
　　燕镜的眼里，清晰的映着眼前人的模样，虽然有所变化，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商子垚，怎么会是商子垚？！他无比希望自己认错了人，可商恪颈间戴着的血玉坠子却无情地打碎了他的希望。
　　是他，他回来了，他为什么要回来？
　　燕镜眼眶泛红，此时，晋国侍卫已经找到了他们的陛下。
　　“陛下！”
　　燕镜转身，面色肃冷，吩咐道：“将这人带回去。”
　　“是。是关进奴所吗？”
　　“……安置在王帐。”
　　***
　　“嘶……”商恪倒吸一口凉气，猛地坐起身，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大床上，瞧这纹饰，应该是晋国的。晋国！他低头看向自己的伤口，被白色的绷带整齐束好，末尾还打了个漂亮的结，那结异常眼熟。当然眼熟，可不就是他师父自创的“锁命结”吗？世上只有五人会此结，他，他师父，他师娘，他师弟，还有一个人……师傅师娘早早去了，师弟被好好安置在尧山，他也晕了过去，所以，只有那个人……
　　糟了，商恪心想，他要完。
　　想着，一把扯过一旁的衣裳往身上套，正套一半，有人进来了。
　　他看着来人，一身暗纹龙袍，身材高挑修长。燕镜长的很漂亮，不是女子柔和的那种漂亮，他眼睛大，有点猫儿眼的样子，但眼角上挑，将可爱纯真挑成了肆意张扬。他又生的白，一看就是从珠玉堆里长大的，衣襟上嵌的东珠都比不上他。然而，长时间居于上位，岁月将威严沉淀，压住了眉眼间的桀骜和孩子气。
　　燕镜也看着他，商恪此人的样貌是一等一的好。既能儒雅又有恣意，既是温润又带匪气，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在他身上达到了微妙的平衡。他面部轮廓温和，但五官英气逼人，乍一看是陌上人如玉，仔细瞧又觉得他不羁潇洒。
　　商恪从燕镜身上已经看不到当年少年意气风发的样子了。世人都说，晋国国君燕镜胆小懦弱，是个只敢在背后放冷箭的懦夫。但只有商恪才知道，他的小隐，当年是个多么张扬肆意，讨人喜欢的少年。
　　燕镜看着他，眼中隐隐有着红血丝，他开口，声音略微沙哑：“怎么？又想不告而别？”
　　商恪想解释，但他的下一句话，就将他的解释全堵了回去。
　　“然后再寄封信给我，让我又等你个六年？”
　　商恪看着他，一言不发。燕镜突然觉得很委屈，艳红色漫上眼角。他疾步走到商恪面前，伸手紧紧攥住他的前襟，咬着牙，声音沙哑：“商子垚，有种，走了就别回来。”
　　“小隐……”
　　***
　　十年前，尧山。
　　“我访美人明月下，素手轻拨二月花。
　　我见故友信笺来，缕缕相思道不完。
　　余生常伴红尘里，孑然一身何相离。
　　待到缘分东风引，愿君朱颜不辞镜。”
　　年仅十二的商子垚被师父赶下了山，年纪轻轻被迫见识人间冷暖。尧山的夜诡谲非常，飒飒风声就像阵阵低泣，令人汗毛倒立，冷汗直流。商恪紧了紧手中的包袱带子，将白日里听来的唱词唱得更加大声来给自己壮胆。
　　“喂，”一道微弱的声音乍然响起，“别唱了，真难听。”
　　商恪浑身一抖，牙齿不自觉地打颤。夜半三更，深山老林，空无一人，妖风阵阵。所谓“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就算不是鬼怪，也一定不是什么好人。
　　他战战兢兢地转过身，朝着声源处望去，一个少年的身影隐在灌木丛里，惨白的月光将他艳丽的容貌照得多了几分诡异。
　　“你，你是人是鬼？”
　　少年朝他一笑，红唇微启：“你猜我是人是鬼。”没等到商恪回答，他就破了功，问：“你有水吗？”
　　少年郎涉世未深，心机尚浅，对长得好看的人都有几分好感，当即就解下腰间的水囊递了过去。燕镜接过，拧开盖子，也不嫌弃，对着嘴灌了一口。商恪望着他喝水，不自觉地舔了舔嘴唇：“你是哪位富商家的公子？我看你衣着不凡，是与家人走散了吗？”
　　燕镜喝足了水，将水囊还给他：“被人掳出来的，找不着回去的路。”
　　“那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你知道白崖城吗？”
　　“我正是往白崖城去，要不你我一道？”
　　“好啊。”
　　见他答应，商恪转身欲走，却发现身后毫无动静。
　　“你不走吗？”
　　燕镜指着自己的右脚说：“我脚扭伤了。” 他被人掳出来，又迷了路，天黑后林子里看不清，一个不留神就把脚给扭了，本就是听天由命，以为自己要栽在这了。
　　“我帮你看看。”商恪蹲下来，轻轻握住他的脚踝，凑近才发现，少年膝盖处也有伤，正冒着血，身上也有不同程度的擦伤，看样子吃了不少苦头。
　　“嘶――”商恪不小心按到了他的伤口，燕镜倒吸一口冷气。
　　“要不，我背你？”
　　燕镜抬眸看着他，清冷的月光映在好看的眸子里，光华流转。
　　“好啊。”
　　尧山的夜一如往昔的冷清，少年相叠的身影穿梭在密林之中。
　　“你叫什么名字？”
　　“我吗？燕镜。朱颜辞镜花辞树那个镜。”
　　“名字还怪好听的。”
　　“怎么？人不好看吗？”
　　“好看――嘶――你别扯我头发!”
　　燕镜大度地放过了商恪的头发，泄气一般趴在他肩头。少年呼吸的热气扑在商恪后颈，幸好是晚上，要不然，某人绯红的耳朵就暴露了。
　　“那你叫什么？”
　　“商恪，恪尽职守的恪。你有字吗？”
　　“我才八岁!哪来的字？我兄长他们一般叫我小隐。”
　　“我就有，我师父许我表字为子垚。”
　　“三土？”
　　“对。”
　　“商――三土!”
　　“好啊，燕小隐!”
　　“你敢直呼小爷小名!”
　　“哎哟――祖宗别扯我头发!再扯我就把你摔了！”
　　燕镜默默抬高了腿，嘴里还叫叫嚣着：“你敢!你要是敢摔了我，小爷我要你狗命!”
　　“你试试!”
　　嘻骂声和他们的身影一起向山下行去，他们身后是隔世山林，走向人间烟火，而他们本身，就是万丈红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