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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为奴 ...

  •   “为什么是我?”小白问白桑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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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是小白?”在定坤王府时,白桑扶也是这么问他姐姐。

      定坤王府的八角亭位于府内最高点,园林之上独一角亭,四面空旷无可窃听者落足之所。最适宜说些隐秘的事情。

      白桑芮回答:“‘妙手’已经没有合适的女孩儿了,只有白予安跟了你三年,知根知底,比较可信。”

      “正因为如此,所以我才不愿意让小白卷入你们的争斗,不想让她成为下一个牺牲品。棣儿身边的小丫头们,个个惨死,你还要残害无辜至何地步?”

      “那是他们自己活该,背叛者必须以死谢罪。”

      “若不是你穷极手段挑战人性,又怎知他们不会一辈子守着秘密?”

      白桑芮道:“只能怪他们咎由自取!他们应该清楚,从被‘妙手’收留之初,就无论是人是鬼都得忠于白家。’”

      “祖辈们成立‘妙手‘只是时势所迫,与回春堂一明一暗,行的都是救苦扶贫之德行,从不强人所难;
      如今在你手上,却成了你谋私复仇的工具。甚至棣儿,也被你培养成复仇傀儡,有朝一日说不定也会死于你的疯狂……”

      一排银针顺着白桑芮的掌心飞出,齐刷刷从白桑扶脸颊边划过,带着主人的愤怒深深地扎进木柱之中。

      “她不配死!仇人未除,江山未复;她生为定坤王遗子,凭什么敢死?”

      “遗子?棣儿是什么身份你做母亲的难道不清楚?万一事情败露,定坤王一族必有灾殃,姐姐,你别再发昏了!”

      白桑芮强行躲开他的眼神,怕从中看到自己妥协的模样。她从角亭的门窗望向远方,望向在远在千里之外的关山雪海。

      说道:“定坤军十万英魂,都还葬在摘云九郡,九郡故土一日未收复,他们便一日无法安息。桑扶,你觉得,是区区几个草芥的命更重要,还是那十万英魂与九郡故土更有分量?”

      白桑扶叹气,他当然知道摘云九郡有多重要,重要到让曾经已经辞官隐退的定坤王不得不重新扬起战旗亲身披挂上阵。

      可就在战事频频告捷,战火将息之际。
      定坤王收到一封诏书,书曰:“西海遇袭,天子急召,望定坤王返都共商应敌之策。”

      周敖星夜兼程望永安城返回,却行踪暴露中途遇袭,那份所谓的诏书竟也不翼而飞。

      定坤军主帅无诏回京,还半途殒命。

      很快摘云九郡就再度失守了,十万定坤军英魂马革裹尸,皆见弃于九郡糊弄乱葬,埋骨他乡,这么多年过去了,堂堂大周朝,尽然没有一个人能将他们带回来安葬。

      其时白桑芮在家中待产,周敖临死之时正当龙凤胎出生之日,双生子中女婴周棠、男婴周棣,一支并蒂,儿女双全。

      然而不久后其中一个婴儿便因为哮喘症夭折了。

      白桑芮把两个孩子一起抱进了为周敖修建的墓室中,反锁在内,除了白桑扶不让任何人进来。

      先丧夫后丧子,所有人都以为是接连的打击令她丧失了理智,想抱着孩子们一起为定坤王殉葬。

      没想到几日之后,她走出墓穴,怀中抱着一个孩子。

      对外宣布:“定坤王嫡女因病去世,天怜定坤王尚有嫡子幸存,日后定将子承父业,报效朝廷,建功立业!”

      可哪里还有什么儿子,白桑扶是和姐姐一起进入墓室的,他亲眼看着姐姐解剖了她儿子的尸体,冷静地翻开五脏六腑,唯恐遗漏任何蛛丝马迹,终于在死婴肺中验出奇毒“未明散”。

      孩子,是被人谋害的。

      定坤王府连续失去王爷与嫡子,按周朝礼制,唯男子可袭爵;看来是有人存心要定坤王一脉绝后。

      白桑芮为确保定坤一脉不被边缘化,将来能有机会立于朝堂,还原真相,才撒下这弥天大谎。

      白桑扶正是因为知道真相,所以每次姐姐将那些,照顾周棣却又守不住真相的丫鬟们,以非人道处死时,他都选择眼不见为净。

      没有什么比国仇家恨更沉重。姐姐也是可怜人,他不忍责怪。

      再争执也是枉然,千言万语,最后只得卑微一句:“如果小白最终敌不过你的手段,希望家姐,能看在弟弟的份上,留她一具全尸。”

      他甚至,连让白予安活着,都不敢奢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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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不是你?”白桑扶反问。

      白桑扶又开始整理起自己的药箱,准备下一次的云游出诊,他这次想走远一点久一点。“定坤王府不愁吃不愁喝,我还给你争取了相当不错的月例银子,机会难得,王爷府人见你机灵才选中你的,你得好好把握。”

      亦木正杵药,把药捣得“咚咚”作响,意图覆盖了二人的对话声,自欺没听到就算没发生。

      小白挑眉,很是不信:“那我也不去,在这里虽然日子难熬了点,但很自在,我才不要给别人当童养媳。”

      “童养媳?”白桑扶摇摇头,想起周棣的女儿身,不禁觉得好笑:“这样,我给你指条明路。你先从童养媳干起,好好表现,努力往总管之职争取争取,我相信假以时日,你定能混得有头有脸,这不比在小小回春堂当个账房丫头强?”

      这前程听起来不错。

      小白自然知道白桑扶是在哄她玩,拿着不着五六的话来搪塞她。但白桑扶字里行间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他不要她了。

      她沉下心认命地想:罢了罢了,白桑芮母子俩好歹也是她救命恩人,把她捡回来,丢在回春堂,跟着白桑扶过了几年自在日子。这一恩,是时候该报了。

      于是她两手一摊,道:“好吧好吧,既然你这么为我的前途着想,我就勉为其难去给小王爷当总管了。说不准他两天就嫌我烦了,把我赶走了。就像之前那些姐姐们一样,都没一个长久。”

      闻言,白桑扶收拾行李的手一滞,亦木捣药的声音愈发嚣张,充斥了整个回春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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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予安被领进了定坤王府,因为是贴身侍女,吃住都和主子一起,所以住处安排在了周棣的寝室内,与周棣的床帏只隔了一个隔扇。
      严妈妈令她在屋里先候着,顺便熟悉自己以后居住的环境。

      精金雕细镂的纱窗将日光筛进屋里,小白一屁墩儿坐在属于自己的那张小床上,晃动着腿与透进来的阳光玩闹。

      心想:在这种地方住个三五月,光是这富贵逼人的风水都能给她好好镀一层金了。小王爷的贴身侍女这个头衔,想必能捞到不少好处。

      周棣掀开罩帘走进内室,手中还握着一把长剑。见一陌生人坐在那儿,穿着府里丫鬟的着装,瞬间明白,又来了个新丫鬟。

      小白见周棣来了,收回四处张望的眼神,麻溜地站起身,极不熟练甚至可以称之为装模作样地欠身行礼,“奴婢白予安给小王爷请安。”

      白桑扶要是见到小白这假模假式,可能已经把算盘拍在她脸上了。

      周棣实际没怎么见过她,因为小白以前每次来,她都是重伤昏迷的状态。

      正式见面,周棣的目光自下而上打量她,从她脚下一双女红粗糙的绣花布鞋,到不知哪里寻来的还算干净的布衫,腰间竟然别了一个小算盘,那算盘一看就是个被用了很久的,算珠被摸得格外光润。

      再往上看,便对上她黑白分明的双目,第一印象便是:
      厌恶。

      三年前驿站遇刺,她完成了生命中第一次弑杀。
      抬起头的一瞬间,对上的,也是这样一对黑玉般的眼睛。

      这让周棣想起自己第一次杀人时,愚蠢的动机:为了得到母亲的认可。

      后来才发现,当她完成一件母亲要求的事情后,只会无止境的启动更多的期许和考验,万劫不复。
      和她一同遭殃的,还有身边的丫鬟们。

      第一个玩伴死去时她还会痛苦,第二个惨死后,她已经开始接受,直到第三个第四个人消失,她已经麻木了;
      甚至愿意配合母亲,亲手杀死那些,被认为背叛了自己的丫鬟。

      就像孤岛余兽之间为了存活而互相吞噬。

      于是周棣陷入了自我矛盾中。
      她内心便越是渴望依怙,表面越是敌对好斗。以至于她不得不亲手给自己的心灵打造一个坚固冰冷的牢笼,上好枷锁,逼自己近乎变态地去享受孤独与阴暗。

      所以当她看到白予安时,自动把她与那些丫鬟归为同类,不惜的搭理,喝道:
      “出去。”

      “啊?”白予安纳罕。
      周棣拔出长剑,指上她喉间,眼睛眯起威胁道:“现在滚还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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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迫于小王爷的武力淫威,白小六很识相地滚了,自那以后,时刻与周棣保持三丈的以上的距离。

      又怕府里人都觉得自己尸位素餐,光拿俸禄不干实事,也尝试过为他端茶送水。

      但周棣直接扬手打翻了茶盏,满脸鄙夷地呵斥她:“乡野丫头,给我提鞋都嫌手糙,还敢奉茶。”

      小白反而乐得自在,这下好了,大家就都知道不是她白小六不愿意伺候主子,是主子自己太挑拣了。

      只是可惜了被摔碎的透肌盏,听说是远在巴艾海之外的希达国进献来的贡品。这盏统共就只有两对,皇帝念着定坤王的旧情,才将其中一对赠予了定坤府。

      小白赶紧抱住另一只尚有全尸盏,照例藏了起来。拂弃之物,一对缺了一只已不完整,还被污手沾过。小王爷不稀罕,但小白稀罕呀。

      她巴不得这个傲慢王爷多扔些东西,暗喜等自己也被扔出府之时,便是她暴富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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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用伺候人,虽然自在,但生活上却遇到了麻烦。

      小白原本是被安排与周棣同居的,可她自打第一天进去坐了一会后,便再没碰过自己可爱的床。每夜都是在屋外头廊檐下打地铺。

      小白抱着铺盖坐在门边不解地问旋青:“小王爷以前的丫鬟姐姐也是这待遇吗?”

      旋青对小白的遭遇尤其幸灾乐祸,因为有人和他一起守夜了,而且是那个乱添账的财迷白予安,旋青觉得小王爷这是在替天行道。

      “怪道他们一个个都走了,小王爷这脾气,没几个正常人能受得了”。

      旋青默默地看着她,张了张嘴唇又说不出话来。

      小白以为他是在为自己难过,大咧咧地安慰道:“你放心,我命硬,心态也很稳,能屈能伸,不会轻易放弃的。”

      而内心却是:只要银子给到位,这些“屈辱”算个屁。

      旋青无声地叹了口气,心想,哪怕你命如铁杵,伴着小王爷,也能被打磨成绣花针。

      小白可不关心这些,如愿过上了白天府里打荡,夜里陪旋青守夜的日常。

      这么浑浑噩噩过了半月。

      直到有一天看到周棣被抬了回来,再度昏迷卧床。

      所有人都被支开,只有严妈妈还有被硬拉进来的小白。这一次周棣伤了头,鲜血流了满脸,原本白嫩的脸蛋已如死灰,晦暗失色。

      已经有人跑去请回春堂的医师了,不过医师也不是每次都能及时赶来。

      小白则赶紧把之前带来的药箱取出来,里面有早就准备好的膏药,她进府之前就料到这一天迟早会来。

      她轻车熟路地为周棣上止血药粉,周棣流血太多,满头鲜血都无法辨认是否还有其他大的伤口。

      没有其他人能进里屋,小白只能托严妈妈打来温水,仔细清理了头部的伤口。抽出纱布轻轻地为她包扎。心里却在祈祷:事出紧急,我也不是故意要碰王爷金贵的脑袋的,醒来后千万别剁了我的手啊。

      亦木医师这次很快就来了,看见周棣头部的伤口已经处理好了,煞是欣慰地对小白道:“看来你也不是只会打算盘呀。”

      小白得意一笑,道:“那是,也不看看我师出何方”。

      亦木交接了小白的工作,很快处理完其他伤口,最后喂了一颗速效护心的药丸。周棣这才迷迷糊糊从休克中醒来。

      周棣的青色的衣服已经被血染成了黑色,小白上前准备为其洗净身子换身赶紧的衣服,熟料刚刚碰到周棣的衣角,就被抓住了手腕,也不知道是哪里剩下的力气,愣是能把她狠狠地丢开了。

      周棣眼睛都没睁开:“谁让你进来的!滚出去!”

      亦木一把扶住小白,神情疑惑地朝严妈妈看了看,严妈妈冲他摇摇头,两人之间有种心照不宣的默契。于是亦木说:“小白手脚粗笨,不如还是严妈来为小王爷换洗吧。”

      又扶起小白,带出里屋,“小白跟我走,替我算算今天能收多少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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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点点,是不是这个数。”小白从账上批了银子递给亦木,以前都是直接装进自己兜里管着的,今天全数给了亦木,她仿佛亲手送出去自己的孩子般不忍。

      亦木数了数,齐数。复抽了两个铜板,丢给小白“这个赏你。”

      “就这么点呀,油水油水,果然全是水,”嘴上道小气,心里却很开心,迅速把钱揣起来。

      “丫头我问你,你在这这么久,连小王爷的里屋都没进过?”亦木突然问。

      “进过呀。”小白回答:“头一天进府就看过了,您瞧见那碧纱橱外的床没,就是我的卧榻,只可惜小丸……小王爷好像很讨厌我,嫌我脏,不让我靠近他。可怜我每天在屋外廊上打地铺。我就纳闷了,他以前的奴仆们都是出身高贵金枝玉叶不成,怎么偏偏就讨厌我”

      “你也没有为小王爷更过衣?”

      “那肯定没有,不然您今儿就看不到全须全尾的小白了。”

      “哦,那就好,那就好,看来小王爷还是念着回春堂的好。”

      “嗯?”这算哪门子的念好?

      亦木医师走之前,吩咐小白说,不要总记着小王爷的凶暴,多些许体谅,毕竟那孩子吃了太多不为人知的苦。

      又说了一些小白也听不明白的话,比如:人若清醒地活着很容易感知痛苦,不如无知无畏,反而是种福气。

      小白琢磨,亦木先生应该是在夸她有福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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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夜,小白堵在门口,蜷在铺盖里,流着口水做着发财梦,忽然听到一阵开门声。实在是睡得离门得太近了,木门“咔咔”的声音就在耳边炸开,她被迫从梦中拉回现实。

      抬眼一看,竟是夫人来了。怪不得旋青毫无反应,原来自己人。

      不过印象中,白桑芮可从来没有来过周棣屋子啊,她今儿夤夜到访,让小白也有点措手不及。
      “予安你也进来吧。”白桑芮声色冰凉。

      小白赶紧从被子里钻出来,步履蹒跚地跟在白桑芮身后进了屋,行至罩外,便没再往里面走了。周棣此时已服了药在沉睡。白桑芮脚步极轻极缓,小白也不由自主地收敛了呼吸。

      见夫人只是停在罩外,小白悄声问:“夫人不进里屋看看吗?”

      白桑芮纤长的的手轻轻地,慢慢地落到了罩帘上,却只是在上面迟疑了片刻,就又收了回来。

      “她伤势还好吗?”
      小白恭敬地回答:“已无大碍了。”

      “嗯,那明天便去府兵院练阵吧。”
      “蛤?”

      已无大碍的意思是死里逃生了,还活着,能睁眼,仅此而已呀,这位夫人是不是理解有误?

      说完,白桑芮径直走出屋外,小白也只得跟着出来相送。

      白桑芮突然驻足,对小白吩咐:“明日起,你跟在小王爷身边,寸步不离。堂堂定坤王嫡子,竟无一个伴侍,成何体统。”
      正要走,又想起来一句:“你身为婢女整日怂心不操,静吃俸禄,罚半月银钱。”说完拂袖而去。

      唯有小白委屈巴巴地暗自流泪,有苦难言。

      话说次日,小白一大早便跟个癞皮狗似的一直跟着周棣,洗脸送布吃饭递碗,惹得周棣怒意盎然。
      “野丫头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周棣把碗筷铿哐啷砸了一地。

      小白被骂了几句后,又想到自己被罚扣的银钱,心中大恸。人为财死,豁出去了,一把抱住周棣,把身上的油腻污渍全都抹到周棣身上。

      周棣没料到她会做出这个举动,惊吓之余使了好几层功力,把她推开。

      小白被一掌拍在地上,却并不收敛,越发张扬。

      “我碰了你的衣服,你有本事把衣服剪了呀,哦我还碰了你的手,要不把手剁了?”小白从地上爬起来拍拍手上的灰,满脸跟你一杠到底的模样,也不知道是谁给的底气。

      “你……”周棣毕竟是个十岁的孩童,被白予安胡闹一般的举止膈应得红了脸,你你你了几句竟还不上嘴来,挤出一句:“不知好歹!”

      “不知好歹的是你!今日起,你就是让我跟也得跟,不跟也得跟,你再撇开我,信不信我告诉你娘去。”

      “你给我滚~~”这个“滚”字拉长了好一段尾音,稚嫩的咆哮贯穿了屋宇。

      严妈妈在一旁看两个小孩子吵架,眼里尽是笑意,她已经很久没看到周棣这么正儿八经地发小孩子脾气了,原来是这么令大人们又头疼又欢乐啊。

      清早的喧闹最终在严妈的劝阻中停歇,由于确实是夫人的吩咐,小白只是在恪守本职,不算逾越,此事就这么和稀泥地作罢了。

      小白也“如愿以偿”地能贴身伺候主子了。

      真是谬事常常有,今年特别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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