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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错不可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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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就是错,没有任何可以抵消的理由。
——本章序
冬日的暖阳。即使在南方,天气从不觉得冷。那份暖意落在身上,就会有了北方冰雪消融的感觉。
剑华市西北郊区的陵园,树木林立,山水起伏,遍目十分苍翠,天空还常有从北方飞来的大雁,虫蚁在看不到的地方热闹,只是非祭奠的时节,行人有些寥落。
寥落的人群里面,一个高大的身影尤其惹眼。他穿着一身素黑的休闲薄毛衣,下身是条涤白的牛仔裤,搭配十分时宜。阳光侧照在他笔挺的鼻梁上,斜影勾出棱角分明的轮廓。他是一个年轻英俊的小伙子,浑身上下散发出勃勃的英气。虽然脸上有些微的阴霾,那也像偶尔遮蔽太阳的云层一样,怎么盖掩得住能穿透一切的明媚光辉。
他手中拿着一束淡黄色的康乃馨,快步走到陵园深处一个小巧的墓碑边,将康乃馨缓缓放下。脸上浮起微笑,对着碑上同样巧笑倩兮的女孩照片,轻声说:“秀,我来看你了。”
风将头发吹乱,他伸出手抚平,又拍了拍身上本来干净的衣服,说:“秀啊,我今天穿了你给我打的毛衣,很合身,同事们都夸好呢!以前一直不舍得穿,怕穿了就见了灰就脏了,更怕拿出来就想起你,可想起你怎么办呢?”他顿了顿,微笑渐渐的转为神伤。
他蹲下身,让自己能平视墓碑上女孩的照片:“今天我特地穿上这件衣服来见你,并不是因为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我来就是心理难受!秀,你知道吗,我再一次让一个罪犯逃脱了法网,我抓住了贼,却没法定他的罪。我没用,我很没用!!!当年这样,现在还是这样。”
他忽然一拳头重重锤在地上,低头不语。
墓碑上的女孩那样亲切的笑着望着他,可惜,只能望着。
好半天,他就静默地低着头,谁也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墓碑上的女孩也看不到。
有厚厚的云层向太阳逼近,天忽然的阴暗了许多,风吹在身上,就觉出了丝丝凉意。
他轻轻地颤了下,然后抬起头,轻轻抚摸墓碑上的照片:“秀,我真想多陪你会。可我手头上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忙。我记得我跟你说过,我得靠自己,只靠自己来实现自己的理想!我信这世界黑白分明,做错了事,就必须得到惩罚,没有任何可以抵消的理由。那家伙这次侥幸混过去了,但总有一天,我会再抓住他,让他为自己的罪行承担责任!让那些助纣为虐的人遭受良心的谴责!”
语毕,他站了起来,风还是起劲地吹舞着,吹得他的头发凌乱不堪。他用手掠过发丝的时候,眼角余光瞥到两个身影,一老一少,其中有个看着眼熟,就多看了一眼。
说曹操,曹操就到。那左侧的年轻人可不正是他口中助纣为虐的人——为王彪辩护的律师戴天。
戴天旁边是一个身形魁梧的老者,两鬓的发须有些斑白,但走起路来很有气势。两个人走到一个看上去是新建的墓碑旁,戴天的声音被风捎带了过来:“老白,就是这里了。”
老白?站在远处的年轻警察——弘飞心里一惊。在戴天帮王彪打赢那场官司后,他对这位律师开始关注,查了他的有关资料。其人毕业一年,目前尚在攻读法学研究生,同时以剑华大学集团董事长、校长养子的身份担任校长助理,律师对其而言不过是副业,在王彪案前没有办过一桩实质性案件,仅在两年前代表学校参与一场全国模拟法庭实战赛,获得该赛事冠军,因此在法学届小有名气。
在查戴天的同时,不可避免地接触到其养父白剑华的信息。这个人非常富有传奇色彩,曾是H地区金融界巨鳄,在事业最辉煌之际急流勇退,到剑华市兴办了一所民营大学,短短的十五年,从毫不知名到全国闻名,关于他的事迹屡见报刊杂志。
戴天叫这个老者“老白”,毫无疑义,他就是这个传奇式的人物—白剑华了。
白剑华立住身,侧头问戴天:“老头子啊,你知道为什么今天我要你带我来这里?”
远远地听到一口“老白”,一口“老头子”,弘飞一度以为自己的耳朵出错。但的的确确,他们就是这样匪夷所思的称呼着对方。
奇怪的养父子对话仍在继续。
戴天:“您认识王老师?”
白剑华摇头,说:“不认识。我就是想看一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可以让你犯下这么没谱的错。”
戴天低头不语,不复当初在法庭上滔滔而辩的神采。
弘飞沿着一排排墓碑慢慢往这边绕,走到还差两排的时候,突然看见戴天的眼光锋利地射过来。
被发现了,这家伙好精!弘飞连忙蹲下身,装成祭奠的样子,从墓碑之间的缝隙处偷瞄过去。
听到白剑华问:“老头子,你在看什么,心不在焉的?!”
戴天:“没事,没看什么。”
白剑华摇了摇头,语气不重,却隐含威严:“老头子,你说没事,我看你心里就藏着事!”
戴天:“老白,回去我再跟您详细说。”
白剑华:“当着人家的面,你不敢说吗?那好,我来帮你说!”他伸出手,指着墓碑说道:“这位王老师,我的儿子帮您的儿子打了一场官司。您儿子究竟做了什么,我想您心里明白,我儿子他心里也明白!我是了解我这个儿子的,他精读法律,深谙证据学,强钻法律漏洞,狡言诡辩,这不是我养大的人。您老到底是施了什么法子,让他昧着良心给你儿子打这场官司?!”
戴天:“老白,不管这件事我到底是对是错,不要牵扯到王老师,接不接这个案子,决定的人毕竟是我。”
白剑华:“那你为什么要做这个决定?!”
戴天沉默了一会:“如果我说我想用这个官司来证明自己的能力,您一定不会相信。但王老师她初中教我三年,对我很好,这情分我忘不了。”
白剑华摇头:“这不是原因。”
戴天接着说:“她来找过我多次。她当时身患绝症,就这么一个儿子,走错了路她也没有办法。我实在不忍心,就答应了。老白,如果您认为这事会连累学校名誉受损,我向您承认错误。”
白剑华还是摇头:“这都不是原因。”
戴天沉默了。
白剑华长长叹了口气,道:“我听人说,有个老人在你办公室给你下跪了,就是这位王老师吗?!”
戴天仍然沉默。
白剑华继续说道:“这才是根本原因!老头子,我看,你始终是忘不了十五年前的事啊!”
戴天点头:“我承认,当王老师跪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心里的确想起了当初我妈妈跪在您面前的那一幕。我答应接这场官司,这是原因之一。”
白剑华道:“那你心里大概也记得很清楚,你妈妈是为了什么向我下跪的?!”
戴天脸上微变了变,说:“对,我从小到大记性都非常好。我记得妈妈曾向您下跪,我也记得下跪的原因,但我更记得,这十五年,我蒙您抚养成人。”
白剑华笑起来,拍拍戴天的肩膀:“你不用慌着辩。我当年收养你,就笃定你不会记这个仇。因为我教你的人生,是黑白分明的人生!我今天借这个机会,是想告诉你一句话,人可以犯错,但一定要认错,认完了错就不要老记着。路是往前走的,下一次别再走错就行了!”
戴天恭谨地说:“我明白了。”
白剑华说:“你不要总是这么谨慎,将来我女儿要找到了,肯定像我一个脾气。我不能让她嫁给一个闷头鹅呀!”
戴天稍有腼腆的笑起来。
一旁的弘飞有恍然大悟的感觉:难怪外面盛传这位戴校助对女人眼高于顶,原来有这样一个不为人知的原因啊!
另外,听话音,这对养父子还有点心结。可想而知,这十五年他们两人一定过得非常有趣。光今天听到的这一问一答,就已经让他觉得有趣极了。
听见戴天的声音压低了,自然是有意防备他的偷听。
戴天说了一句什么后,白剑华不住摇头,然后仰头看天,语声沙哑,充满了悲怆:“十五年了,她还有一个月就满十五岁。她现在在哪里?!她现在在哪里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