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与暗的棋局》青衫行

8、八、绝杀局

　　呼啸的风吹过旷野，而路克斯的速度，比风还要快。
　　即使被牢牢护住，迅疾的风依旧让格瑞丝几乎不能完全睁开双眼。两人离开魔族老婆婆的住所后，一路南行，片刻都不曾停歇地直奔魔域边界重城边城。
　　对于路克斯心中已有计划，格瑞丝并不意外。唯一令她感到惊奇地是，他们一路上遇到的魔军都在行迹匆匆地赶路，目测还不是去往一个方向。
　　“你做了什么？”
　　路克斯低头，对着格瑞丝微微一笑，“用一些小手段‘暴露’了光明王的行踪。”
　　格瑞丝了悟，“不会被立即发现问题吗？”
　　“就算发现也无所谓，等我们趁着这股混乱离开，发现又如何？”
　　这家伙，真嚣张。“小心乐极生悲。”
　　“他们找不到我们，”路克斯的笑容更灿烂了，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等离开魔域，回到我的地界，这场追捕游戏就彻底结束了。我的伙伴们都是很好相处的人，你一定会喜欢的。”
　　“但愿吧。”
　　“马上就到边城了，那是离开魔域必经之地，我们会暴露踪迹。等一会，我会全力向外冲，抱紧我，保护好自己。”
　　格瑞丝依言抱紧路克斯，把自己完完全全缩在他怀中，“你也是。”
　　路克斯语气轻缓地安慰格瑞丝道：“也别太紧张，边城外，有伙伴在接应我们，越过城池就彻底安全了。至于边城上严阵以待的首将，即使是最麻烦的那个，想不能彻底留下我。”说完这句话后，格瑞丝闭上嘴。
　　风中弥漫着肃杀的气息。
　　随着巨大的古城映入眼帘，空气中的魔气也越发浓郁鲜明起来，路克斯不由得叹了一口气，“真糟糕，我们的运气太差了，她怎么会恰好在这里。”
　　就像是，正在等待他们的到来。
　　城楼之上，一位戴着半边面具，身姿高挑的女魔将与路克斯隔空对视。
　　独特的锐利的魔气昭示着这位女将的身份——魔界四将之首罗刹。
　　无形的气在空中对峙。
　　“罗刹，”路克斯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凝重地望向城墙上的女将，“虽然对于与她一战早有预料，但是真的碰到这股魔气，还是让人心情不愉快。”
　　罗刹？罗刹在这里吗？格瑞丝好奇地抬头向城墙的方向“看”去，那个传言中可怕又温和，被路克斯欣赏又忌惮的罗刹将军？格瑞丝看不到罗刹，但能感受到那股汹涌澎湃又压抑的魔气，她不禁晃了一下头，有些晕眩。
　　路克斯已经完全顾不上格瑞丝。自看到罗刹，他的视线就牢牢钉在城楼上的女将身上，空着的那只手第一时间化出光剑，其上的光芒有如黑夜明灯般闪耀夺目。“罗刹，你的计策已经失败了，你拦不住我，不要白费力气。我不想和你做无用的争斗，等我过去，我们下次再继续比划，如何？”
　　城墙上，光是站在那里，一身压迫力就已经令弱小者无法直视的女将军一言不发，视线凝注在越来越近的身影上，从容不迫地伸出手。
　　一旁魔将万分恭敬地将一把周身泛着深沉黑光的弓放在罗刹手中。看上次异常沉重的弓在罗刹手中仿佛一件玩具，她轻巧地拉开弓弦，手指尖浮现出一支纯黑色的完全由深沉翻滚的魔气汇聚而成的箭矢，箭尖对准迎面而来的敌人。
　　“何必这么热情的欢迎我？”路克斯还在云淡风轻地和沉默至今的罗刹说话，只有窝在他怀中的格瑞丝才知道，路克斯全身正在紧绷，全部心神落在罗刹身上，他手中剑刃上的光强烈得格瑞丝都已感到呼吸不畅。尽管如此，格瑞丝还是努力的维持着微薄的绿光，希望能够给路克斯减轻那么一丝微不足道的压力。她清楚的知道，这个看上去没有任何异样也从不会说痛的男人，一路上，究竟受了多么沉重的伤势。
　　城墙上，罗刹手背上青筋浮起，握着箭矢的手越来越用力，额头上渗出星点汗渍。路克斯已离她越来越近。空中，无形的气几乎凝固，一触待发。
　　终于，箭矢脱离了弓身。
　　它携带着独属于罗刹的那种锋锐凌厉、百折不挠的气势，扑面而来，刺得人面上如被无数细小的风刀刮过。
　　路克斯将格瑞丝往自己怀里带了带，抬起右手，剑刃迎向呼啸飞来的箭矢。
　　金光与黑光相撞在一起。
　　一霎那，天地间似乎只剩这两种颜色。
　　属于路克斯的光之力，和属于罗刹的魔之力。
　　相持着，充斥着，吞噬着。
　　除了这两股力量，一切都失去了色彩。
　　在这片耀目的看不到任何存在的光中，格瑞丝呆愣地抬着头，无神的瞳孔清晰映照着一切。她眼中似乎有黑色的光圈浮现，照出一层光滑的镜面。格瑞丝咬紧下唇，闭上眼睛，虚弱地倚靠着路克斯。这股魔气，这股异常可怕、却又诡异熟悉的魔气，几乎让她无法呼吸了。
　　光芒褪去，世界重现。
　　看上去，两人未能分出胜负。
　　路克斯压制住喉中痒意，后脚一蹬稳住身形，哈哈大笑道：“罗刹，你的箭什么时候这般虚软无力了？还是说这只是你送上的开胃菜？还有什么招式尽管使出来，我在此恭候。”
　　“路克斯？”格瑞丝没有丝毫波动的声音响起。
　　路克斯用力吞咽下口中异物，“……放心，我没事。”
　　“……那就好。”
　　城墙上，罗刹再次搭弓，化出箭矢。
　　路克斯已没有一丝多余的心力去照看格瑞丝，他严阵以待，等候罗刹下一次攻击的到来。
　　以路克斯与罗刹多年对阵的经验来看，这个魔女是绝对不会讲什么所谓的君子风度、大将风范的，她只会不择手段，什么下毒用计、围攻车轮战，无所不用其极。只要他露出一丝虚弱，罗刹绝对会乘胜追击、用更加凌厉的手段来留住他。目光透过城池看向远方，路克斯面上神色不变，心中着实有些着急了，收到他的消息，接应的人还没来吗？
　　这个魔女实在是难搞，言语对她没有丝毫作用，也没有可以威胁利用的弱点。
　　此刻，路克斯已经离城池很近了。
　　城墙上的罗刹仍在不慌不忙的用箭矢对准他。
　　这个态度，不对。
　　路克斯生出强烈地不详之感。他暗自提升警惕，防止有其他魔偷袭。格楼与阿修罗开战，以阿修罗好胜的性格，绝对不会弃战离开。不登城外，瑞恩与迦楼罗相持，她也无法离开战线。夜叉已死，魔王绝不会插手，那么还能有谁让我生出威胁之感？她到底在等什么？
　　罗刹，你还不出手吗？
　　是陷阱，还是别的？
　　城墙上，罗刹松开手。
　　箭矢直直向路克斯飞来。
　　路克斯横剑于胸前，调动力量，迎上箭矢。
　　箭矢在即将到达时，突兀地如云雾般消散了。
　　嗯？
　　路克斯急速奔跑的身躯突然踉跄了一下，脚下仿佛被什么东西绊住，狼狈地在地上打了个滚，起不来身。
　　路克斯愣愣地低下头，只见胸口处，插着一把他万分熟悉的匕首，匕首刺破胸甲，直入血肉中。而那只握住匕首的手，属于他悉心护在怀中的女人。
　　“格瑞丝？”路克斯对上格瑞丝的眼睛，那曾令他惋惜的无神眼眸上仿佛有一层无色的玻璃。现在，那层玻璃咔地碎掉了，露出掩盖在下面的，黑亮幽深的瞳孔。在那美丽而危险的瞳孔中，路克斯看到了无尽的淡漠，以及，万分惊愕的自己。
　　路克斯一口血喷出，飞溅的血滴落在格瑞丝洁白的脸颊上。
　　格瑞丝不为所动，她握住匕首，再次用力往里刺去，还拧了拧。“抓住你了，光明王。”随后，格瑞丝一把推开路克斯，站起身。
　　路克斯无力地倒在地上，他最后的记忆，是城墙上的罗刹走下来，恭敬地对着格瑞丝行礼。
　　原来，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