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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生病 ...

  •   (一)
      窗外,电线上,两只小麻雀,在上面跳来跳去,时而变换着位置。一只麻雀挤一下另一只,另一只向左边跳开两步;去挤的那只,又跳过去挨在一起,另一只再向左边跳开两步;挤的那只这次不挤了,飞起来,跳到另一只的左边,又挨在一起;前面那只又再向右边跳,再挤,再跳,再挤,再跳……有人走过来,两只小麻雀同时飞起来,飞向了操场另一边的桉树上。
      “你在看什么?”韩云实的声音响起。他望向窗外,什么也没有。
      “没什么。”我收回视线,看书。
      从上次考砸以后,杨柳除了那天晚上发呆,第二天又恢复如初。依旧还是做题,做题,再和黄梅讨论题。有点奋发图强的意思,我相信,他的成绩在第二次考试时,就会回来了。
      我的生活了无趣味,成了历史老师口中真正的游魂,在青山二中的校园里飘来荡去。胸口,像压了大石头,常常喘不过气来。
      “星期天我们去青云寺吧!”孟雪飞跑来对我说。
      “我也去。”朱晓惠也跑过来说。
      “去哪儿?”马桑跑过来。
      “青云寺。”朱晓惠说。
      马桑立即举手:“我去我去!”
      “我也跟你们去!”韩云实从书中抬起头。
      “好好好!”朱晓惠点头如蒜。听到说去青云寺,江川也跑过来说要去。
      “柳依依,你会去吧?”朱晓惠想到我还没答应她,又问。其他人一脸紧张地看我,等我给话。
      “去啊。”我轻声说。
      他们笑了。
      “好!就这么定了!”朱晓惠握着拳头做了一个胜利的动作。
      (二)
      青云寺,两年前就准备要去的地方,今天终于要见你的庐山真面了。
      十一月,初寒。野棉花已开成棉絮搭在枝头,没张开的像糯米团子,张开的像雪球。
      山色霭霭。清晨,我们走在山间,没有像以前一样奔跑。三合院,还在那。更显破败苍凉。我们没有进去。阳光下,山脊上,我们把外套抱在腰间,蜿蜒直上。
      “休息一会儿吧!歇一下。”孟雪飞说。
      “好!我要累死了!”朱晓惠叫着,一屁股坐在旁边的石头上。
      我们各自找了石头坐,拿了保温瓶喝水。
      “你们上次走到哪里?”朱晓惠问。
      “那里。”孟雪飞指着山下某一处,那正是我们上次止步的地方。
      我们坐着看山,看山外隐约可见的镇子。
      树林里有画眉的叫声,悦耳清脆。
      歇了几分钟,我们又继续往上走。半小时之后,我们面前出现了一条陡峭的红石阶,宽约两米,长约百米。似乎鲜有人来,两边染满青苔。抬头向上望,石阶尽头是一个红石雕刻的山门牌坊。再往后看,却因石阶过陡只能看见天上的白云。
      这石阶极难爬,冷天里也爬出一身汗。但终究还是爬上来了。红石做成的牌坊上,雕刻着各种形态各异又栩栩如生的龙狮虎豹,以及飞鸟游鱼神仙人物,还有吉祥花纹。部分石刻已被风霜蚀掉一半,几不可辨,牌坊顶上雨水冲刷成青黑色。“青雲禪院”四个繁体大字镌刻在牌坊正中。
      牌坊后面的青云寺倚山而建,红墙青瓦,树木环绕着。寺前,一株巨大的柿子树上,红红的果实挂满枝头,为这沉寂点亮一色风光,冷清缀出一树热闹。
      寺庙的房子有坚固的石墙,雕花门窗和画檐飞角。可以想见,建寺之初,修建之人是极其用心的。可惜,如今却是破落了。虽然如此,却依然纤尘不染,洁净如洗。
      我们的声音,惊动了寺院的主人。一个六十岁上下的老和尚,着一身下摆打了补丁的灰色禅袄走出来,脚上穿了一双黑色布鞋,项上挂一串檀木佛珠,来到跟前向我们行了礼。头低下来的时候,能清楚看到他头上的戒疤。我们学着他的样子还礼,也不知正确与否,和尚对此倒并不在意。
      “你们是哪个学校的学生呀?”老和尚问。
      韩云实恭敬地回道:“我们是青山二中的,今年上高三。听说青云寺很久了,很想来看看。正好今天星期天,我们就来了。”
      “哦。这样的。”老和尚应着,又道:“那你们随便看吧,玩一会儿,只是别弄坏了寺里的东西。要拜菩萨在正殿,声音小点儿,别惊扰了菩萨。”话毕,他指了指正殿的方向。
      “好!不会乱翻你们的东西的。”我们纷纷应了,自行活动。
      (三)
      不多一会儿,我们便各处都看过了。其他几间房,有经房有柴房有灶房,另外一间,里面放了几口黑漆大棺材。不知里面是否有装人,吓得没敢进去。回了院里,看到老和尚正在院边给兰花清理枯叶和杂草。他手下那株兰草,正开着两串儿褐红色的花,风过,有淡香。
      “您的兰花真好看呀。”我忍不住走过去蹲在和尚身边跟他一起拔草。
      “你也喜欢兰花?”老和尚闻言回头,见说话的是我,问。
      “喜欢啊,我家里也有,但这个时候不开,也不是这个颜色。”我说。
      “这是棵寒兰,天冷时开。春夏,它反而不肯开了。”老和尚眯着眼睛看着我解释道。
      “原来如此。”我幡然醒悟。
      “禅师,我们可以抽签吗?”马桑不喜欢这些,张望着打断了我们的谈话。我一愣,正怕老和尚怪我们无礼,老和尚却并不生气,笑道:“当然可以。”
      “要钱吗?”马桑又问。
      “不要钱的,小姑娘。”老和尚又答。
      我们来到正殿,老和尚拿出签筒,马桑立马接过摇起来,得上签:“梧桐叶落秋将暮,行客归程去似云;谢得天公高着力,顺风船载宝珍归。”
      马桑一听上签,也不再听解释了,乐滋滋把签筒递给韩云实。
      韩云实得的也是上签:“茂林松柏正兴旺,雨雪风霜总莫为;异日忽然成大用,功名成就栋梁材。”
      “此卦松柏茂林之象,凡事有贵气也。”老和尚翻开一个薄薄的小本子说,接着又念出典故:“斐度是唐朝宪宗皇帝的宰相,在年轻时,斐度家境贫困。一日到香山寺拜佛,在地上拾到价值连城的玉带数条,寻访物主,终得归还。以此积德,反得高官厚禄,富贵荣华。后考中进士,任宰相,督师破蔡州,平潍西。晚年辞官居洛阳。”
      孟雪飞得了中签,有些不高兴。老和尚宽慰她说:“此卦月缺未圆之象,凡事候时则吉也。不用太担心。”这个解释,让她心里多少舒服了一点儿。
      江川和陈玉燕也抽得上签,开心得不得了。最后到我,摇来摇去,一不小心,将竹签摇了个遍地,再看签筒,尚剩一支。老和尚说:“就这支吧!”我将竹签递给他。
      “下签。”老和尚道,然后念签:“临风冒雨去还乡,正是其身似燕儿;衔得泥来欲作垒,到头垒坏复须泥。”“此卦燕子衔泥之象,凡事劳心费力也。”
      不用他解释,我也能理解个七八分。我本不信这些,这些签文都是书上的,写了多少在里面就只能摇着多少,我认为,作不得准。参与其中也就是图不与人格格不入。可是听了这样泄气的签语,再联想起之前种种,竟一时没忍住掉下泪来。又怕人笑话,赶紧擦了。蹲下身,逐一将散落于地的竹签捡了放回筒中,还放到案上原来的位置,再退到一旁。
      “那我们能不能考上大学啊?”朱晓惠问,韩云实没忍住笑出声来。
      “考不考得上大学,不问神明,问你们自己。”语毕,老和尚起身,出殿而去。
      “我们也出去吧!”江川觉得无趣。来到院子里,和尚已不知去向。看了一会儿院边种的花草,又望了望黄叶渐落的山林,好像也没什么看的了,我们便准备回学校。走到山门处才发现老和尚坐在牌坊边的石阶上,看着山外。旁边一篮柿子,红艳夺目。听得我们脚步声他站起来说:“准备走了?”
      韩云实向和尚道:“是啊,我们这就下山。谢谢禅师给我们解签。”
      “不客气。我摘了柿子,你们一人两个,拿了路上吃。”禅师指了指篮中的柿子说。
      我们纷纷表示不用。老和尚说:“寺里少人来,这树结了很多,你们不吃,也是鸟儿来吃。难得你们上山来,也算是结缘。不用客气,就带着吧!”听他这样说我们便不再推辞,恭敬接了道别。
      我走在最后,禁不住再回头看了一眼倚山而建的青云寺。没想到,却看到苏疯子,我确定是他没错。虽然他现在穿了一身灰色禅服,脚踩黑色布鞋,手握扫帚在墙根处看山发呆。
      但愿他在这里,能获得内心的平静。
      我想着,转身,跟上了我的同学。
      (四)
      下午三点多,我们回到学校。校门口的小笼包铺子里,我好像看到杨柳,但又不确定。等我再看时,发现并没有。我暗笑自己这一愚蠢地举动,什么都能想到他。
      时间还早,我们去了教学楼。可能是爬山太累,我总觉得胸口有些不舒服,喘不过气来,便趴在桌子上睡觉。到吃晚饭的时候感觉好了很多。吃过晚饭,宿舍里其他人都跑去约会了。只剩我、黄梅、孟雪飞三个人。黄梅在洗衣服,孟雪飞在剥柿子吃,我蔫头蔫脑地半躺在床上想到苏疯子。
      “我们去教室看书,你去吗?”孟雪飞吃完柿子,洗了手问我。我看宿舍再无他人,爬起身来道:“我也去吧!”
      “你们来了。”杨柳看我们进去,抬头打了声招呼。但不是对我,是对黄梅和孟雪飞说的。他还是看不到我。看不到就看不到吧,我拖着软软塌塌的身子,走到自己的位置上,趴桌子又睡了。
      “你没事吧?”韩云实问。
      “没事,就爬山累的。睡会儿就行了。”我回了他,没有抬头。
      “那你不如回宿舍去睡呢。”韩云实说。
      “宿舍没人,我不想一个人呆在宿舍。”我依然趴着睡,不想动一下。
      (五)
      又一个周六,晚上九点,运动场。
      我在跑步。我已经这样跑了一周了。
      过去的一周,每天晚上这个时候,我都在跑。为了锻炼身体,也为了阻止自己胡思乱想。
      “柳依依,别跑了。过来打篮球。”路灯下,朱晓惠在向我招手。旁边马桑抱着篮球。还有黄梅和孟雪飞、陈玉燕,她们都站在路灯下。黄梅居然也来打篮球,真是难得。
      “你们怎么来了?”我跑过去,从裤兜里拿出手绢儿擦了擦汗,问她。
      “我们也来学你,放松放松。”孟雪飞笑着说,手里还抱着英语书和英语练习册。
      “六个人,三人一组,打半场。”陈玉燕开始分配,“孟雪飞,赶紧把你的书放好。”
      孟雪飞依言把书放到了双杠杆底下。
      我看了一下,我若不参加,她们人数就分配不均:“好啊!”
      打了两个来回,我觉得有些力不从心,以为是刚跑过的关系并不在意,还和她们接着打。一会儿,王宇、江川、商陆、韩云实也来了。韩云实说:“10个人打全场吧。每组两个男生三个女生。”
      “好啊好啊!但是你们得让着我们女生,不能蛮抢。”孟雪飞拍着手说。
      “没问题,一定让你!”韩云实笑道。
      “我会好好呵护你的!”江川对着孟雪飞油嘴滑舌,差点被打。把我们逗笑了。
      全场才跑,我又感觉有点不舒服,就退到篮板底下喘气。没想到陈玉燕抢到球,一把传给我。我接过球一转身,看可以投球,便将球投向篮板。
      “啊!”就在我举手投球的那一瞬间胸口像撕裂一样,痛得我叫出声来,不由自主地蹲下去。
      “怎么啦?”他们一起跑过来扶我,韩云实问。我慢慢站起来,又好像没痛了。便说:“没什么。”
      “踢到脚了?”朱晓惠问。
      “不是。就刚才感觉心口痛了一下,但是现在又没有痛了。”我解释,对这种症状也很不解。
      “要不要休息一下再打?”孟雪飞问。
      “不用,没痛了。”我说。我原地蹦了两下,确实没痛了。然后,继续。
      “啊!”当我再一次投球时,胸口又开始撕了,我再次因为瞬间的剧痛而蹲下身子。
      我抱着球一动不动地蹲着,感觉又不痛了,我便站起来准备再投,结果——“啊!”刺痛又一次使我不得不蹲下,心口好像被人捅了一般生生地痛。这回连球也没抱住扔掉了。这下人全围过来,韩云实担忧地问:“怎么回事呀?”。
      “我不知道,心口好像给人撕开了一样,一投球就痛。”我说着,要站起来。还没站起来,人又痛得蹲了下去。这下真把他们吓到了,七嘴八舌说要去医务室。
      “医务室这会儿已经下班了。”孟雪飞说。
      “那怎么办?”朱晓惠问。
      “没事。我回宿舍睡一觉就没事了。”我说着慢慢站起来,结果还是不行,一站就痛。
      “不行不行!你这个样子,得去医院看看!”朱晓惠说。
      正说着,人影一晃,有人来抱我。我以为是韩云实,结果抬头一看,是杨柳!我用力推他一把,说:“滚开!不要你管!”杨柳没想到我会使这么大力推他,一不留神摔倒在地。我也摔在一旁,胸口更痛得我直抽气。因为这次使的力大,胸口比前次都要痛好几倍,搞得我眼泪都痛出来了。
      同学们见他一来松了口气,站一旁没作声,等他管我。以前也是这样,有我在的时候,他的东西都归我管。有他在的时候,我的东西都归他管。就像是默认的定律。
      但是现在,我不想让他管。
      (六)
      “我带你去医院。”杨柳面无表情的说,说完又要抓我。
      “我才不要你管!死了也不关你的事!假惺惺!”我打掉他的手,往后躲。上午还装看不见我,这会儿算怎么回事?我一激动,又感觉呼不了气的样子,痛得我又要蹲下,孟雪飞赶紧扶住我。
      “我们带她去吧!”韩云实说。语毕,便来扶我。没想到杨柳一个箭步,挥开韩云实的手,冷冷地说:“不用。”说完又来扶我。
      “不准碰我——!”我喊。胸口又痛,最后的尾音,有气无力。
      “必须要去。”杨柳回身,又抓我。我反抗,想踢他。结果这次他有了准备,没踢到。反而一把将我背在背上就往校门外走去。“哎哟!”这么一拉扯,胸口撕得更厉害了,我忍不住呼出声来。
      杨柳停了一下,以为我使诈,反而把我抓箍得更紧。韩云实和孟雪飞怕我挣扎摔下来,跟在两边护着。我心里生着闷气,老想起他装看不见我的样子,很是抵触,开始推他的肩。
      “柳依依,别乱动!”杨柳一个踉跄,差点两个人一起摔倒,路过的人好奇地看着我们。
      “唔!”胸口又一阵痛,喘不过气,难受得要命。杨柳又不听我的,气得我大喊:“杨柳你这个神经病!快点放我下来!”韩云实和孟雪飞看我脸色不对一起叫:“杨柳你快放她下来!”
      杨柳把我放在草坪边,韩云实不知什么时候手上拿了我的水杯,递给我说:“喝口水,缓一缓。”
      我捂着胸口,感觉自己快要死了,接过水杯喝了一口,缓缓说:“杨柳,你不要管我。我和他们一起去医院。”说完,眼泪颗颗的掉下来。有痛,也有难过。
      杨柳站在那里,怔了。没人说话。
      “你还和以前一样,看不见我就好。”我说,杨柳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装看不见我的事。
      “而且,你也有需要关心的人,我也不会没人关心。所以,你不用担心我,好不好?”我忍着痛平静地说。我能看到杨柳眼神里真的担心,可是,又怎么样呢?我们必将走上不同的路,我们应该提前认清现实。何况,杨柳的前途,真的很重要,很重要。就算我再难过,都不能逞一时痛快。疼痛让我开始冒汗,孟雪飞见状,赶紧扯了手绢儿给擦。
      “好。”杨柳看了我,半晌,吐出一个字。走了。背影决绝。
      痛和难过,在我身上,在我心里,无限扩大。
      看他走远,我终于忍不住,痛晕过去。

  •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无话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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