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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身世 ...

  •   苏简煜在全禄和姜忠行的陪同下很快抵达了中书省所在的宫舍调阅起居注,当值的中书省官员虽然不明所以,但见来者有苏简煜和全禄,便即刻放行。正治年的起居注记档被存放于后殿数个足有两人高的樟木架子上,粗略估计大约每年会有两本。
      姜忠行率先开始翻看三十年起的记档,苏简煜和全禄则抽了数本更为久远的查阅。
      “殿下请看此处!”大约两刻过后,姜忠行大声疾呼道,“下官有所发现!”
      苏简煜当即凑过去就着烛火一目十行地阅读着记档上的内容,但他即刻意识到自己虽然能理解起居注所载文字,却并不明白姜忠行如此激动的原因。
      “院使且直说有何诊断。”
      “殿下见谅,”姜忠行又从不远处抽来另一本记档,指着其上的文字道,“陛下第一次头疾发作是在正治三十二年四月,起居注内形容陛下觉得头颅沉重欲裂。同年七月和十月亦有类似记载,此后三十三年、三十四年,发病次数逐渐增多,且伴随腿脚麻木、情绪暴躁等症状。下官初步判断,陛下头疾许是气血过盛所导致。”
      苏简煜听得云里雾里,急切道:“你且说能否治疗,如何治疗。”
      姜忠行谨慎答道:“取花生衣、红花等疏通脉络的药材为引,煮水服用应当有效。”
      “那还愣在此处作甚!”苏简煜猛地挥手催促,“还不快去备药!”
      “是,是——”姜忠行反应过来自己的职责,忙不迭朝殿外奔去。全禄紧跟其后,但随即转身询问苏简煜是否要一起前往。
      “你且去向母后通禀,”苏简煜正伏首案前,“本王看完这一本就回坤平宫。”
      全禄未再追问,行过礼便退出了殿外。无人知道,苏简煜此刻正在翻阅的竟是正治九年上半年的那本起居注记档。
      ——
      苏简煜在坤平宫一直留到接近子时,期间正治帝苏醒过一次,表示自己已经无碍,但被章皇后生生地劝回了床榻上继续静养。皇后又作主让苏简煜明日告知中枢众臣,正治帝因悼念哲悯郡王过度伤心,朝议暂停两日。安排完这一切,苏简煜这才回府。
      肖珩一直没有就寝,见苏简煜归来时已满脸疲倦和愁容,便没有着急询问正治帝的情况,而是赶紧哄着苏简煜回房休息。苏简煜因着雪夜来回赶路,冻得手脚冰冷,肖珩便将他圈在怀里,打算用自己的体温去捂暖苏简煜。
      “你还真是把我当小猫小狗,”苏简煜侧脸贴着肖珩的胸膛,“惯会宠的。”
      肖珩揉搓着苏简煜的头发,反问道:“不宠你还宠别人不成?”
      苏简煜浅笑一声,虽然他言语中似是嫌弃,实则心里却欢喜得紧。
      “话说回来,你怎么不问问我陛下如何?”
      “殿下想说自然会告诉我的。”肖珩下颚靠着苏简煜前额,“不过说句大不敬的,其实我也并不在乎皇帝如何,我只关心你一人。”
      “倒还真是大不敬。”苏简煜没有动气,接着声音放轻了些道,“我从前没有同你说过,其实陛下是知道我有断袖之癖的。且今日在安元殿为埁儿敬香时,他已猜到我身边有了体己之人。”
      “诶?!”肖珩大惊失色,挺身坐起,“那、那我,那——?”
      “他未曾追问姓名出身,”苏简煜笑着将肖珩拉回身边,“说到底他并不认可男子相恋之事。大约是六年前,陛下无意中得知了我是断袖的事实,自那以后我们父子的关系便不复往昔。今日在安元殿,是他头一次郑重其事地与我提及此事。”
      “六年前,”肖珩若有所思道,“可是殿下和杨骁相处之时?”
      “哦?”苏简煜略感意外,“六郎又是如何得知杨骁的?”
      肖珩自知失言,他试图糊弄过去,却被苏简煜死死地凝视着。无奈之下,肖珩只好避重就轻地将去岁二人下榻清泉山时的旧事告诉了苏简煜。没想到听完肖珩讲述的苏简煜竟是直接翻过身去,将棉被盖过头,任凭肖珩如何追问他都一言不发。肖珩无计可施,只好略施蛮力,硬是把苏简煜掰了回来。苏简煜秀美的脸庞涨得通红,就连耳根子都是。
      “无礼肖六——”苏简煜噘着嘴抱怨道,“这些有辱斯文之事你翻出来说作甚!”
      肖珩叫苦道:“不是殿下要我说的吗?”
      苏简煜蛮不讲理地回击道:“我叫你说你便说,你肖润川就无半点原则主张的不成?”
      苏简煜说罢哼了一声,再次翻过身去背对肖珩。肖珩又气又好笑地挠挠眉心,俯身从背后抚上苏简煜,在他的左耳垂上落下一吻。
      “殿下别生珩的气了,左右气坏了身子。”肖珩知道苏简煜是吃软不吃硬的主儿,此刻服软比同他理论有用的多,“撞见杨骁之事委实意外,他不识抬举,叫殿下伤心,珩心悦殿下已久,是决计不会叫殿下因着珩掉一滴眼泪的。”
      “但愿如此。”苏简煜略微侧头瞥向肖珩,“你说你心悦我已久,那你倒是说说是从何时开始心悦我的?”
      “承英大殿,一见钟情!”肖珩想起上回的猝不及防,这次自然颇有经验,“殿下无心一眼,至今叫珩铭记,此生不忘。”
      “你还当真是说的比唱的好听。”苏简煜依旧是略微嫌弃的语调,但身子却是老实地转了过来,“不贫了,安置吧。”
      ——
      隔日苏简煜起身时,外头的雪倒是已经停了。昨夜不知怎的,苏简煜睡得不踏实,接连做了数个莫名其妙的梦,恍惚中似乎还看到了杨骁。只是如今苏简煜丝毫不觉得心中难过,他甚至觉得杨骁对自己的决绝是一份礼物。若非如此,他或许还会抱着那一丝幻想苟延残喘,不会如此坦然地接受肖珩。
      梳洗过后,苏简煜坐在菱花镜前挑选今日的配饰时,目光很自然地落到自己那枚珊瑚珠发扣上。苏简煜不若肖珩,每日朝议是正式场合,不好随意地束马尾了事,因此发扣虽然制成到手,但他至今没有佩戴过。苏简煜觉得长此以往,肖珩必然会满腹牢骚,他暗暗决定这两日里要陪肖珩一道出去走走。
      苏简煜抵达养性殿时,已经有数名中枢重臣在殿外等候,苏简烨也在其中。简单寒暄过后苏简煜宣布了明后两日朝议取消的决定,为着防止众臣猜测,苏简煜特意表示自己刚刚从坤平宫过来。打发了众臣以后,苏简煜注意到苏简烨主动留了下来。
      苏简煜喜出望外,上前道:“皇长兄可是有话要与我说?”
      苏简烨倒很是平静,反问道:“你可知皇叔今天为何没有来吗?”
      “这——”苏简煜察觉到一丝异样,温声道,“皇长兄不妨与我挑明。”
      “你有事瞒着我,”苏简烨顿了顿,接着问道,“父皇究竟如何?”
      “看来皇叔倒是耳报神,”苏简煜自顾自地拾级而下,走到庭院中央,“皇长兄可是为这事动气了?”
      苏简烨立于原地,但上身转向苏简煜道:“我只想知道这是不是你的主意。”
      “是母后的,但我也同意了。”苏简煜一边说着一边踱步,他的墨狐大氅触碰到了地上的积雪,“父皇已经恢复,但母后出于谨慎这才决定暂时取消朝议。瞒下病发纯粹是不想小题大做,并无他意。”
      苏简烨深吸一口气,从台阶上疾行而下走到苏简煜身边,道:“父皇病发突然,我非中宫亲生,她未曾想到将此事知会于我倒也说得过去,可是连你——”
      “皇长兄?”
      “你当真叫我寒心。”苏简烨阖上双目沉默片刻,而后撇下满脸惊愕的苏简煜,独自朝着出宫的方向走去。苏简煜连忙踏出几步,想要追上苏简烨辩解,后者却很快走远,他自己还差点与匆匆赶来的全禄撞个满怀。
      “老奴见过恭王殿下,”全禄赶紧行礼道,“殿下请随老奴来,陛下唤您。”
      苏简煜闻听是正治帝召见,下意识地迈出步伐,跟在全禄身后往相反的方向走去。然而未走几步,他还是忍不住回头找寻苏简烨。
      飞雪虽然停歇,北风依旧不止。
      苏简烨渐行渐远,只留给苏简煜一个斗篷在风中飘扬的背影。
      ——
      乾成宫东暖阁里炭火充足,苏简煜解了大氅又脱掉罩衣还觉得身上出汗,可是正治帝躺在床榻上,竟是足足盖了两床冬被。苏简煜服侍皇帝喝过汤药后,搬了张矮凳靠着床榻坐了下来,父子二人保持对视片刻,还是皇帝先开了口。
      “朕原以为昨夜是难逃一劫,不成想你倒是机灵。”正治帝明显精神不佳,“全禄说你独自留在中书省查阅早年的记档,可有此事?”
      苏简煜并不意外全禄会将这件事告知皇帝,他坦率地承认道:“的确。”
      “你看了——”正治帝语气忽地多了几分谨慎,“哪一年的?”
      苏简煜反问道:“陛下如此问,可是有何不想让我看到的吗?”
      “放肆!”皇帝低喝一声,“私自翻阅记档窥探天子起居乃是重罪,不要以为朕真不会追究于你。”
      “臣不敢放肆,”苏简煜轻笑一声,双目低垂,“只是如今知道简熠身世的人又多了一个,臣不知陛下作何感想。”
      正治帝瞪大双眼,斥道:“你果然看的是正治九年的记档!”
      “原先我也并未怀疑简熠身世有隐情,直到您打了我一巴掌。”苏简煜的语气没有起伏,“我长这么大,您骂我冷落我,但您从未打过我。”
      皇帝冷言冷语地反问道:“朕是天子,打你又如何?”
      “若说那回是我冲撞天子倒也并非说不过去,”苏简煜抬起头正视皇帝,“那您悄悄放了简熠出宗正寺又作何解释?”
      “你——!”正治帝大惊失色,“看来你的确养着亲卫。”
      “算不上是亲卫,顶多是眼线罢了。”苏简煜并不打算否认,“我一度以为您是偏袒皇叔所以才将简熠放回府,只是前些日子您又罚皇叔禁足,我当时便疑心,您的种种反常并非是针对皇叔,而是因着简熠的。”
      正治帝眨了眨眼,道:“所以你去查起居注?”
      “我先看了玉碟。”苏简煜稍稍起身凑近皇帝,压低声音接着说,“玉碟上载明简熠是早产,可他却是足月的分量。虽说王妃孕中定然食用诸多补品,但我存了个疑影。不过若不是您昨夜突然发病,我还真是没有想到起居注里会有我想要知道的东西。”
      “你想如何?”正治帝神情冷漠,“你想威胁朕吗?”
      “臣还是那句话,莫要养虎为患。”苏简煜退后坐回矮凳上,“您多年来纵容皇叔想来也是因着简熠的缘故,毕竟他妻妾成群却只有简熠一个子嗣,任他再是个蠢出世的主儿也该想明白这个中的蹊跷。”
      “这件事是朕对不住他,”正治帝双目紧闭,“但是朕自有谋划,无需你说教。”
      “臣明白。”苏简煜说着站起身,“既然已经摊牌,那臣便先告退了,陛下且好生休养着,否则母后该担心了。”
      说罢,苏简煜对着正治帝行了一礼,打算转身离去。就在此时,正治帝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朕想去趟位育寺礼佛。”
      “陛下?”
      “就当是为着新岁祈福,”正治帝像是自言自语一般,“趁着朕还能下地走动,朕要去一趟。”
      “您若是想礼佛,大可以召寺中大师到安元殿来做法事。”苏简煜终究还是担心皇帝的身体,“眼下您尚未病愈,还是少挪动的好。”
      “煜儿不必劝朕了。”正治帝侧头注视着苏简煜,“朕意已决,你回府吧。”
      苏简煜刹那之间因为这个称呼而分了神,他上一次从皇帝口中听到如此慈爱的叫法还是在六年前,彼时皇帝尚且不知他对杨骁有爱慕之情。苏简煜差点脱口而出一声父皇,他不明白皇帝改换称呼的用意,再次行过礼后便退出了东暖阁。苏简煜现在有更紧要的事情去安排,他得未雨绸缪,以防万一,还需为肖珩留足退路——在棋局结束以前,苏简烨不敢保证最后的赢家会是自己。
      “我们去坤平宫,”苏简煜从苏成蹊手中接过大氅,“另外你去通知白棋们,最近把眼睛都放亮了。”
      ——
      礼佛的旨意是隔日由宫中内监带到苏简煜府上的,并且此次章皇后会随行,苏简焜则被指示留驻帝京监国,定于腊月二十前往,并会小住几日。如此安排让苏简煜意识到他的行动务必加快,且需要防止发生消息难以互通的情况。
      苏简煜接到旨意后匆匆进宫,打算奏请允准随行。苏简煜丝毫不意外会在养性殿与端王撞个正着,叔侄二人冷言冷语地寒暄几句后,便各自站在了殿门的两边。不难猜测,端王出现在此的目的与苏简煜一致。
      大约等候一盏茶左右,全禄从里间笑意相迎,对二人说道,陛下清楚二位殿下求见的用意,允准二位殿下所请。全禄又言正治帝此刻正在姜嫔的陪护下用膳,不便打扰。苏简煜于是请全禄代为向姜嫔问候,随后便先行回府了。
      端王随行意味着苏简煜需要对原先拟定的计划进行小幅调整,这其中的关键便是要稳住巡防营的力量。除此以外,帝后近身的安全也需要得到保证。
      “主子,”苏成蹊在随安室外停下脚步,“钟佥事已从角门入府了。”

  •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骨科(手动狗头)
    皇帝的病大约可以理解成高血压引发的血栓之类(欢迎医学生前来科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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