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我不配》游湖喝着茶

2、不识趣

　　李温水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人，脸上流露出窘迫与尴尬。几乎是一瞬间他大脑不听使唤地要打开车门离开这里，赵鸣呈已然追到车前。

　　李温水条件反射地低头躲避，身体背对梁瑾蜷缩在车窗下，双手紧张地缠绕在一起。

　　赵鸣呈是平房区有名的地痞无赖，抢过钱砍过人坐过牢，出狱后做了高利贷公司的打手。人高马大手段狠厉，李温水后悔了，不该一时冲动惹他的。

　　“李温水你他妈别躲了，老子看到你了！”赵鸣呈粗鲁地敲打车窗，见没人回应又换到另外一面敲打，“哎，哥们儿开个窗呗，我找他有点私事处理。”

　　车内梁瑾瞧向不肯看他的李温水，嘴角扬起一个弧度。

　　他抬手探向车窗——手冷不丁被人攥住。

　　李温水浅茶色瞳孔微微颤动，声音很低：“别……”

　　抓着他的手出了汗，修长纤细带着潮湿的凉意，足以称为秀气却一点也不柔软。

　　梁瑾反握住李温水手腕，散漫的目光向对方掌心看去，白皙的指根处覆盖一层格格不入的薄茧。

　　反倒勾起了梁瑾的好奇，他拨开李温水的手，车窗缓缓打开。

　　李温水脸色苍白，眼帘低垂睫毛剧烈一颤。

　　赵鸣呈怒气冲冲：“李温水你——”
　　梁瑾轻轻挑眉，微笑着开口：“什么事？”
　　赵鸣呈如同突然熄火的摩托车高昂的声音急转直下，点头哈腰地陪笑：“梁哥，这、这是你车啊？”

　　赵鸣呈比梁瑾大五岁，却卑微地叫梁瑾哥。在梁家的绝对权势面前，他这种连命都不要的混混也会害怕。

　　“梁哥，李温水欠我们老板的钱，这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也理解吧？”
　　梁瑾点头表示理解：“欠多少？”
　　“一百万。”

　　梁瑾略微惊讶，一百万对于普通人来说不是小数目，像李温水这种蹭车拍照炫耀的人绝对没有偿还能力。

　　“我明天会按时还这个月的钱！”李温水语气笃定。
　　“那你打我怎么说？”赵鸣呈眼睛冒火得疼，没忍住提高了音量，大手一指李温水，“来，你下车我好好和你聊！”

　　李温水双手捏紧衣摆，咬住薄唇不吭声。

　　梁瑾若有所思地瞧了李温水一会儿，靠在窗边笑吟吟地：“他不太想和你聊，不如你们改天？”

　　赵鸣呈咽不下白白挨打这口气：“梁哥，请你把车门打开，我保准带着他去别的地方解决。我们的问题，不打扰您。”

　　李温水眼里闪现一丝慌乱，双手越发用力，指节攥得泛白。

　　梁瑾平和地瞧着赵鸣呈，笑容没变，商量的口吻：“那就改天？”

　　赵鸣呈干这行没少和笑面虎打交道，有的人看着通情达理，发起狠来比他这吃过牢饭的人还危险。

　　而现在眼前这位“平易近人”的梁少爷，要护李温水的意图已经明显得不能再明显了。

　　赵鸣呈深吸口气，强挤出笑容：“行、行，那就改天聊，梁哥我走了。”
　　梁瑾友善挥手：“回见。”

　　车窗缓慢合上。

　　李温水有些茫然，他没想到梁瑾会帮他。可比起感激他羞愧更多，为什么梁瑾总是撞见他难堪的时候。他想他现在的样子一定非常难看，非常落魄。

　　“好了，现在可以松开我的衣服了吧？”

　　李温水一愣，这才发现自己竟一直死死抓着梁瑾衣角，名牌衬衫上印有他汗湿的手印。

　　“……”
　　李温水的脸瞬间涨红，无措地张口又不知道要说什么。

　　梁瑾拿起毛毯毫无征兆地凑近，对方若有若无的清冽气息探来，李温水警惕地瞪大双眼浑身紧绷。下一刻柔软的毛毯披在李温水湿漉颤抖的肩膀，梁瑾抬手打开暖风。

　　突如其来的照顾让李温水浑身不自在，面颊攀上一抹异样的红。

　　梁瑾臂弯随意搭在窗口，手背托着下巴，目光上下打量李温水：“你不是很厉害很伶牙俐齿吗？怎么刚才没拿出泼红酒的气势？”
　　李温水知道梁瑾在嘲笑他，但嘴巴还是逞强：“他要是和我一个体型，你看我敢不敢？”
　　梁瑾一笑：“你是在承认自己欺软怕硬吗？”
　　“我……”
　　“你怎么欠了一百万？”梁瑾指尖一下一下轻敲车窗。

　　李温水莫名烦躁，敲击声让他有种被审问的错觉。
　　他抿紧唇瓣，不想说。

　　梁瑾也不指望李温水回答，若有所思地说出猜想：“用来买各种名牌？又或是吃喝享乐？你一开始应该借得不多，但借贷这种事一旦开了口子就关不上。当欲望匹配不了实力，利滚利，就滚到了现在你根本偿还不了的程度。”

　　“你懂什么。”
　　李温水捏紧身上奢华温暖的Hermes毛毯，梁瑾这种用五位数毛毯的富人，是不会懂的。
　　不会懂他为什么会欠债，不会懂他为什么要穿名牌，梁瑾只会高高在上自以为是地认为他所认为的。

　　与这种没有同理心的人讲述实情自证没有用，他不需要谁的同情，也不想在谁面前揭露自己的过往，更何况还是不熟悉的人。那只会显得他更加低人一等。

　　“今天谢谢你，”李温水扯掉毛毯，麻利地叠整齐递给梁瑾，“我要走了。”
　　梁瑾没有接，淡淡道：“不要再和嘉楠联系了。”
　　李温水身体一僵：“你什么意思？”
　　梁瑾神情坦然：“嘉楠性格单纯，你们不合适。”
　　“你的意思是我在骗他？玩弄他的感情了？”
　　“难道你没有在嘉楠那里拿好处吗？”梁瑾似笑非笑，“我不想争论，现在也只劝告，等我舅妈找你时她可不会有我这么好说话。”

　　李温水好似被泼了一盆冷水，从头凉到脚底，刚才因梁瑾帮助而产生的感激之情荡然无存。

　　李温水轻呼口气，挺直脊背：“所以不应该像电视剧桥段那样，想让我离开洛嘉楠也要给我点好处吧？”

　　梁瑾眯起眼睛，他很久没有碰到这么不识趣的人了。

　　天空毫无征兆地落下雨来，噼里啪啦地打在车上搅得人心烦意乱。冷风涌入，车内温热散得一干二净。

　　梁瑾将雨伞放到李温水手里：“我还有事就不送你回家了。伞不用还了，当是你的好处。”

　　车门自动打开，梁瑾摆弄着手机再也没有看过李温水一眼。

　　梁瑾无非是在赶他走。李温水无话可说，拿伞迅速下车。

　　青年单薄的身影在倾盆大雨中如同飘摇没有归处的孤舟。

　　*

　　李温水回到家，浑身上下没一处干爽的。狭小的平房一室一卫，家具已经有些年头了，泛黄老旧散发出潮湿难闻的气味。

　　“滴答——滴答——”房子又漏水了。

　　他熟练地用脸盆接住漏水的地方，坐在床头解开扣子，露出颀长清瘦的身体。水滴沿着发尾滑落，肌肤泛出柔和的光泽。李温水换上洗得发白的睡衣，睡衣还是高中买的，现在小了一截。两条白到发光的腿轻轻摇晃。

　　撕坏的外套平铺在床，李温水面露愁容，这件外套一万五，明天要还款两万，还有……

　　手机视频倏地响起，李温水挤出笑容，确定自己笑得好看才按下接通键。

　　视频里身穿校服的少女开口：“哥，我这次模拟测试全年级第一。”
　　“厉害啊，”李温水笑道：“想要什么奖励？”
　　李温晴难掩喜悦：“我不要奖励，我是想告诉你我一定可以考上市里最好的大学，到时候我就可以去打工了，为你减轻负担。”
　　“李温晴，”李温水郑重其事道，“不要再提打工的事，我又不是养不起你。明天该打生活费了，我多给你五百，想买什么买什么不够再和我要。”

　　李温晴看着视频里破旧不堪的房屋，哥哥又怎么可能养得起她？不过是强撑着。

　　七年前哥哥带她离开继母一家投奔外公，外公去世后哥哥为把她拉扯大吃了很多苦，她都看在眼里。可是她不能说，她提了哥哥只会难过。

　　“哥，你吃饭了吗？”
　　李温水摸着空落落的肚子，点点头：“吃了，朋友生日宴请我吃了蛋糕红酒还有牛排。”
　　“真不错，我也想吃牛排！”
　　“你放假回来哥带你吃，”李温水声音有些古怪，“时间不早了你好好休息。”
　　“好，哥你也早点睡。”

　　通话结束，李温水迅速抹了一把眼睛。想到明天面临的难题他整理好情绪拨通李群号码。良久对方悠悠接起。电话那边很吵，李温水隐隐约约听到有人说“恭喜”，似乎在庆祝什么。

　　“有事吗？”男人语气疏离。
　　李温水绷直身体，下意识摆出一副强硬姿态：“晴晴的生活费呢？”
　　李群突然抬高音量：“什么生活费，李温晴这个月不是已经满十八岁了吗？再说你当网红那么赚钱，朋友圈一堆名牌，还拿不出李温晴的生活费？”

　　这一串问句，明显就是不想给钱。

　　李温水声音比李群还大：“李群，我有钱和我要你钱并不冲突，这是你欠我们的！当初我带晴晴离开，给你和那女人腾地方，你答应给生活费到晴晴二十岁。看来你现在日子过安稳了，忘了你当初做过的那些龌龊事？那要不要让我帮你的现任亲朋好友回忆回忆？”
　　“你别乱来，”李群沉默片刻，“你来取钱吧，正好我有事情和你说。”

　　李温水不认为能从李群口说出什么好事。

　　*

　　半个小时后，李温水来到热闹非凡的别墅门口。他换了一件颜色鲜亮的大牌风衣，一手插着口袋，一手打伞神采奕奕。

　　李群推门出来，四十几岁的男人脸上皱纹不多，穿着昂贵的西装，头发梳到后面精神抖擞。

　　李温水靠墙上盯他，眼里满是鄙夷。

　　李群把钱递来：“别进去了，拿完钱走吧。哦，对了，里面有张照片你给温晴看看，是你张叔叔家的儿子。”

　　李温水脸色一变，用力攥住信封故作好奇地往别墅里瞧：“啧，什么日子啊？”
　　“没什么，快回去吧！”

　　他不顾李群阻拦大步走进别墅。

　　客厅内鲜花气球红酒美食，宾客们觥筹交错。挂在客厅最中央的横幅上写着——“庆祝李月言满月快乐”。

　　这几个大字深深刺痛了李温水。他端起桌上红酒喝了一口，剩下的当着李群的面扔在地上。

　　玻璃杯撞在地上发出清脆刺耳的声响。

　　“你女儿满月酒啊？怎么没通知我？怕我砸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