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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 卖报喽!卖报喽,七十岁黄金商人李显富,续弦十九岁少女!”

      香樟市,英法日共同管理的租界区,电车上下来几位工人,他们扛着即将要修建完成的大本钟外壳木材,挤在人群中;吆喝卖报男孩儿穿着破烂布鞋,奔走在人行道,同时高喊着当日报纸上的头条新闻。

      这时,一双浅咖色软皮面高跟鞋映入眼帘,他一时间没刹住脚步,和人撞个满怀,听得耳边一声叫痛后,男孩儿抬头,正对上女人的眼眸。

      她的眼神好似地狱寒渊里中的戾刺,死死盯着男孩儿。

      男孩儿被吓得往后连退几步;这才看见女人全身,她面遮黑纱,身穿黑色蕾丝半身裙,胸口别着用钻石夹子固定的绢布白花儿。

      这身行头,是要去参加葬礼。

      “对不起,不该撞您!”

      卖报少年瞥见了留在女人身上的污渍,头垂下去身体跟着发抖,他明白赔不起洗衣服的钱,预备着等下会冒出来一群仆人将他拉巷子里暴打,在他呜咽的连连道歉声中,地上滴滴答答出现一摊湿痕。

      “ 报纸怎么卖?”女人声音如同冬天被人硬塞进衣服里的雪,冰冷过后又会软软化掉。

      “ 两,两个铜板。”

      一捧袁大头噼里啪啦砸在地上:“用这些,把整条街的报纸都去买了,然后烧掉。 ”话音刚落,那双浅咖色高跟鞋消失在男孩儿面前。

      等女人的香水味儿彻底消散在男孩儿鼻尖儿,他才把地上的钱挨个儿捡起来,等最后一枚袁大头被捡起来时,他环顾四周,在叠叠人影里再次看见女人的身影。

      女人身材曼妙,背着大提琴箱子,应该是去为死去的爱人最后演奏一曲。

      多么浪漫的爱情啊,男孩儿幻想着那感人的葬礼场景,又掂量掂量手里沉甸甸的袁大头,向香樟市大报社跑去......

      在李家老宅的二层走廊尽头的屋子里,东西方书籍和不知道产自哪个国家的烛台杂乱摆在一起。

      前天晚上,李显富叫来十几个女佣将这里匆匆打扫一番,说是当做婚房,奈何这里原先本是个破败不堪的仓库,女佣们忙了许久擦去灰尘,又搬进来张大床。

      整顿一番后又发现新娘子连个梳妆镜都没有,暂时当做梳妆台的长木桌子上还摆着几年前老爷爱好文房四宝时买的宋代毛笔,这些东西又和洋床不搭,只好把前夫人屋里的超大镜子搬进来,靠在贵妃椅旁边儿充当摆设。

      陈隅站在镜子前,阳光透过五彩琉璃窗户散射到镜子处变成彩色幻光,蔓延在她无比白皙的脸庞,点缀在她眉心的那颗红痣更为她增添空灵之姿。

      红色玫瑰手捧花被她随意丢在沙发上,她用指腹悄悄摸着蕾丝短手套里无名指上戴着的蓝宝石戒指。

      “瞧瞧,这小新娘多美,瓜子脸小蛮腰儿,长睫毛上都能立着根儿哈德门,也难怪李老爷子从我那儿拿了最好的钻石项链儿借给她戴!”

      珠宝店的刘老板娘叼着细烟正和另一位年轻女宾客介绍陈隅,见那人不出声儿,直接走过去朝她脸吐了口烟圈儿摇头说:“你呀,只有干羡慕死的份儿。”

      陈隅桃花眼微垂,心里此刻平静的很,像这样的腌臜婆,从小就见惯了。

      那宾客不说话,上下白了一眼陈隅后推门出去,刘老板娘朝着她的背影还要啐一口:“小妖精,猪油蒙了心!想要爬到我脑袋上来!”
      转身又见陈隅婚纱不错,嘴里叼着根儿哈德门,上手就要摆弄起来。

      那蜡黄又褶皱的手离婚纱还有半掌距离,陈隅瞬间甩出的蕾丝手套儿却先把手背儿给抽出一道红印儿。

      “别碰我。” 陈隅转头,用杀人般的眼神死盯住刘老板娘略微干涩的嘴唇,“拿着你的项链儿滚出去。”陈隅一手扯断脖子上的啷当玩意儿,扔在刘老板娘怀里。

      刘老板娘这下惊得烟灰儿都忘了弹,万没想到这连出处都没说明白的小毛丫头居然敢和自己说:滚?!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可再看仔细这丫头的长相确实凶得很,刚才这屋里灰尘大,自己模糊着眼只看了个大概的美人痞子,现在离近了被她这一瞪,这才发现她眉尾如剑,鼻翼极薄鼻头也不圆润,整张脸看不出骨相,甚至光照之下也看不出双颊的红润之处,这下盯着她看就是在看着一个黑漆漆的枪眼儿,让人不寒而栗。

      以她五十二年的看人经验来说,这个小新娘就是天煞孤星的面相。

      刘老板娘最后上下瞥了一眼陈隅,指缝儿里的哈德门已经烧到尽头,她咬着后槽牙将烟蒂捏碎,从那猪油般的肉鼻里挤出一声哼叫。又不是什么稀世的宝贝她才不想在这里多留。

      更何况陈隅依旧在用眼神警告她离开。

      可就在刘老板娘的手已经握住了门把手的时候,有人带着怒气从外面推门进来。大门打开的那瞬间那如同夜幕般黑色的婀娜身影从门外乍现,把刚刚还在想事情的刘老板娘吓得叫出声来。

      “天娘!真是一个比一个晦气,哪有人家结婚戴白花儿来得?”她干脆甩开旗袍大步离开。

      又进来的李未名关上门,静静地站在门前微笑着看陈隅,过了好片刻她才慢慢靠近,高跟鞋踩在年久发黄的木地板上让它发出一声声哀嚎。

      她看见陈隅吃惊表情,又笑着把大提琴靠在贵妃椅旁边的小桌旁动作十分轻柔。

      陈隅眼眶发酸,但她用力控制住泪腺不让眼睛露出哪怕一滴泪水。等面前的女人像是安顿好了一切面容姣好的看着自己时,她实在忍不住,一字一顿地说:“恭喜小姐,腿这么快就好了。”

      陈隅在笑,笑的比哭还丑。

      “就没坏过。”李未名牵起她的左手,陈隅手往后缩了一下,又被李未名用力拽住;她脱掉陈隅的白色蕾丝手套儿,蓝宝石戒指胎儿般静静躺在陈隅的无名指上。

      “戴着我送你的戒指嫁给我爸,”李未名眼睛看向陈隅眉间的那颗红痣,又伸手帮她整理额头上的碎发,用哄孩子的语气哄陈隅:“小鱼,事情不是这么做的,你和我走,我教你做事。”

      “原来你一直骗我。”陈隅控制不住,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到朱唇,泪痕燃烧的滚烫,“你太狠了,让我看着他们用电击给你治腿,那会有多疼!”

      李未名把陈隅的戒指摘下来,从口袋里掏出戒指盒,拿出一颗浑圆的黑色珍珠,两边镶嵌水滴型钻石戒指:“我设计了好久,用我们俩的生辰石设计的鱼型,喜欢吗?”

      她刚想把戒指给陈隅戴上,陈隅的手却再次用力撤回。

      “小姐,不要在再各说各的了,你走吧。”陈隅强忍住不再流泪,语气冷的像把匕首。

      “走?去哪?”李未名把戒指放回原位,暖阳透过她脸上的黑色网纱照射在深灰色瞳孔里露出一丝寒光,她语气骤变怒火中烧,“你就这么想做我后妈?嫁给那个连硬都硬不起来的将死老货!”

      陈隅扯了扯嘴角儿,无所谓的说:“对啊,只有他才能给我——我想要的。”

      “你疯了!”

      水晶花瓶“啪——”的一声被李未名猛砸在墙壁,水痕浸湿桌子上的古画儿,最后变得支离破碎散落地面。

      她的躁郁症又犯了。

      青紫色的血管化作有毒的藤蔓从李未名的脖颈向上攀岩,她眼内红血丝自眼眶周围蔓延,四处寻找可以破坏的东西,无论是什么明代花瓶儿,什么宋代玉石,俄国造景,狗屁不是!她要通通砸碎!通通毁掉!

      楼下的宾客正举酒杯庆祝,听见楼上咣当的声音好几次看向天花板。

      直到李未名推倒钢琴,楼下的水晶灯被震得摇摇欲坠,几个胆子小的女宾客直接叫出声儿,李显富这才迟迟出场安慰众人:“各位不用惊慌,想必是楼上的女佣们在搬东西,我这就上去让她们立刻安静。”

      众人半信半疑,有谁会在婚礼当天搬运东西,做这种破风水的事情?

      “呵呵,”李显富尴尬笑笑,举杯说,“今日还多谢大家参加李某人的婚宴,等下我会请出牡丹厅的茉莉小姐为大家献出歌舞,还请大家赏脸欣赏。”

      音响被调到最大,歌女在舞台上尽情扭腰。

      李显富拽来一旁的小喽喽:“你在这里招待好客人,我上去看看那小贱人又发什么癫!”

      “遵命老爷。”小喽喽得令转身要走,又被李显富拽住后脖领儿。

      “等下你去把音响的声音给我调到最大,让茉莉给我扯着嗓子唱!”又黑又黄的老牙在李显富嘴里发出恶臭,“我今天就要打死这个总捣乱的小娘们儿,别叫他们听见声音明白嘛!”

      “是老爷。”小喽喽点头如捣蒜。

      此时的二楼婚房内早已遍地狼藉,李未名撕东西时把手割破双手鲜血淋漓,陈隅几次为了阻止她磕到桌角儿,摔倒在地。手捧花被踩成一滩烂泥,陈隅的头纱被她扯掉去包扎李未名受伤的掌心。

      李未名一边哭一边嘶吼着摇晃陈隅的身体:“钱是嘛?我有钱,给你!还是别的?只要我能办到的,你说,我都给你!”

      她愤恨的把自己下唇内侧的肉都咬烂了,说话时,血一股股从嘴角儿渗出来。

      忽然她又觉得很崩溃,像个被哺乳的小马一样跪倒在地,环手抱住陈隅的膝盖,“对不起小鱼,可我求你别嫁给我继父,不要成为我的后妈,我会难过,我会死的......”

      陈隅也拥抱住李未名,轻轻拍她的背:“小姐......”

      这时候,门被一脚踹开,李显富看见自己的宝物散落一地,新娘子和女儿像两个喝醉的老酒鬼瘫倒在一起,这把他气的八字胡变成一字儿。他上前抓住李未名的胳膊强行把她拽走,朝着她哭的透红的脸颊轮了一巴掌:“王八蛋,也轮到你来坏我的好事!”

      陈隅拳头瞬间握紧。

      “你看见了吗?”李未名逐渐变得冷静,她抹去脸上的泪迹,用指腹抚摸刚才被打的脸颊,“他也会这样打你的,和我走好吗?”

      “你想带她去哪?!”李显富冲李未名大吼,“我看陆医生说的没错,你就和你妈一样有精神病!”

      李显富年纪大,发起火来没有控制住情绪,一屁墩儿坐在沙发上,双手搭在红木拐杖上,沉默半晌后说:“等喜事儿一过,你干脆就嫁给陆医生和他去岛国。”

      “还请老爷消气。”陈隅起身,光脚走到他身边僵硬地摆出笑脸:“小姐一直被电击治腿经历了太多痛苦,精神状态只是一时不好,等我多带小姐出去走走,会变好的。”

      话音未落,李显富一拐杖狠狠敲向陈隅膝盖,陈隅尖叫倒地。紧接着李显富用拐杖用力怼住陈隅的脸充满鄙视说:“像你这种人,永远就该趴在地上仰视别人,没有任何一条母狗能和她的主人讲道理,明白吗?”

      在香樟,无非是财和权控制着一切,钱的代表是以李显富为首的黄金商人,权则是,张氏一族和刘氏一族借着着租借主的势力,有着强力地位。然而像陈隅这类有着身契的仆人,则被人认为是留下的旧习俗,是底层人民;事实上还有生活在更加底层的人,这些人都没有办法证明自己的存在。

      李未名把手上的头纱绑紧,起身说:“继父,其实我今天是来的目的是给你送新婚贺礼。”

      “哦?”李显富把拐杖从陈隅的脸上挪开表示十分好奇。

      李未名拿起一片地上破碎的镜子,优雅地好整理妆容擦去嘴角儿的血渍,“法国大提琴家路易斯前段时间去世,我花了高价买回来了他离世前用的最后一把大提琴。”

      “拿来看看。”李显富的表情瞬间变得舒展。

      说完,李未名转身拉开大提琴的包,但从里面掏出的是把猎.枪!

      “你疯了!”李显富大惊失色,想要站起来拐杖却颤颤巍巍的使不上力。

      “小鱼,祝你新婚快乐!”李未名冷笑着将枪口对准李显富的胸膛,瞬间扣动扳机。

      “砰——”

      一股黏腻的热血溅在陈隅脸上,喷射出的红色染遍了婚纱的裙摆。

      楼下的宾客和也听到了枪声,慌乱成一团。

      小喽喽想起老爷说的话,还以为是新娘子把老爷气到了极点,老爷一怒把她给毙了,疾步飞到舞台:“大家不要害怕,老楼里也存了好多礼花想要今晚放的,可能是哪个一个不小心炸了,我们继续!”

      此刻楼上,陈隅跪在李显富旁边用手捂着他的伤口,李未名倚在沙发中点了一根儿大前门,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李显富还是断了气,陈隅也彻底散了架瘫倒在李未名旁边。

      李未名笑了笑,用干净的手背轻轻抚摸着陈隅的后脑勺儿,长吸一口烟......

      “你放心,有我担着。”

  • 作者有话要说:  看感情线可以从第五章开始
    开坑啦~开坑攒好运
    前三章五个字以上的评论发红包包,还请大家多多点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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