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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全文完 ...

  •   1.

      一、少说话;

      二、多做事;

      三、面无表情。

      只要你能做到这三件事,那么多少会看起来像是个聪明人。
      在禅院家的二十多年来,我一直贯彻着这套做法。让自己看起来聪明一些,不好惹一些。

      但不可避免地,我偶尔还是会犯个傻。

      例如那一日在后院见到伤痕累累的甚尔时,我竟愚蠢地认为他和我一样,是被禅院家圈养着的狗。

      2.

      身处这个家族中,比起惹人耳目,还是做个透明人要更为安全些。但在透明的同时,也不能让人小瞧了去。
      所以在被指派清理后院的落叶时,我没有任何的怨言,但如果变本加厉地欺负起我来,我也会进行反抗。

      保持这样微妙的平衡,便是我的生存法则。

      甚尔却不同,他遭到轻视,并不透明,却也不懂得忍气吞声。他会反抗。

      所以我为什么会认为,他是一条被驯服了的狗呢?

      可能是因为我顺着微弱的血腥气在灌木后找到他的时候,那副模样实在是太过凄惨了吧。

      和服破损,渗透着深浅不一的暗红色血迹。少年的身体也像是残破的衣物一样,能在上面找到各类的伤口,瘀痕、擦痕、挫伤、肿起的脸颊……最为令人感到心惊的,是嘴角旁的一道撕裂伤,苍白的面颊上结成着层层深红的血痂。血却还没有完全止住,在龟裂间渗出,略弱地闪烁着。

      在日常的训练中,受伤并不是稀奇的事,但鲜少有人伤得这么重,而且一旦伤了,便会去往医务室清理包扎,而不是像他这样藏身在灌木丛中,好像自己只要像动物一样舔舐一下伤口,就能很快痊愈起来一样。

      我向他靠近了些。这时,他的双眼微微睁开一道缝,漠然地瞪了我一眼,便又阖上了。

      可能是因为想让我滚蛋,也可能是因为我问了个非常蠢的问题:
      “你还好么?”

      怎么看都不可能会好吧——从他蹙起的眉头中,我读出了这样的想法。

      说了蠢话后,我又犯了个蠢。

      对着奄奄一息的少年,心中感到怜悯,不禁涌现了母性的感情。

      丢下扫帚,我偷偷取来医药箱,帮他处理伤口。
      他睁开眼来看着我,但这一次,我无法读懂他眸中的情绪了。

      我轻轻抓起他的手臂,被挥开了:“……别多管闲事。”

      他的语气中没有厌恶,只是不耐烦罢了。不过,大概是因为没有力气与我拉扯了,我再度执起他的手臂时,他发出烦躁的短叹,没有再拒绝我。

      我们都一言不发。寂静的夏夜中,唯有虫鸣相伴。夜空晴朗,月光皎洁得近乎锐利,让我能清楚地看见他的伤,以及就算负伤,也依旧令人感到赏心悦目的面庞。

      那时的他还只有十四岁,是处于孩子和少年之间的微妙年纪。被柔软的皮肉包裹着,男性凌厉的骨相还未显露出来,黑色的纤细发丝和睫毛与偏白的皮肤相衬,有着细致的美感。

      彼时已有十九岁的我,从事咒术师的职业已有一年,确实是把他当作孩子来看待的。
      我与生俱来的术式相当平庸,是靠着拼了命的进取,才获得了家族的默许,以术师为业而不是在毕业后就回到家中,成为孕育下一代的子宫候选。

      但即便是术师,也只是不起眼的末流罢了。我没有维护甚尔的能力。

      如果说我处于下游的话,完全没有咒力的他被所有人踏在脚下,身处深渊之中。

      我想为他做些什么的想法,或许是源于傲慢的。
      看着他的时候,我会觉得自己的处境还不至于那么难以忍受。

      如今回想起来,那时的他应该察觉到我高高在上的态度了。可这并没有伤害到他的尊严,就像我从他的处境中获得安慰那样,他也从我这里得到了照顾。

      我们就这样彼此索\\取着。

      一直持续到他十七岁的那年,又索\\取起了别的。

      3.

      虽然无法护他周全,但偶尔避开旁人的耳目,偷偷带着他出去快\\活的资本我还是有的。

      家中的三餐皆是和食,对于正值发育时期的少年来说过于寡淡了。于是我带着他在外面的餐厅改善伙食。
      十次里有九次他都会选择烤肉店,剩下的一次,则会在炸猪排与快餐之间做出抉择。

      虽然血脉离得远,但毕竟还是亲戚,无论是发色还是容貌都有着些许相似,一同出行的时候会被看作是姐弟。

      我也确实把自己代入了姐姐的角色,目睹着他在烤肉的摄取中茁壮生长了起来。

      不到一年,他的身高就超过我了。
      接着几乎是眨眼间,三年后,我恍然发现他几乎蜕尽了少年的痕迹,已然是男性的模样了。

      随着体型的变化,虽然仍然处于鄙视链的最低端,但招惹他的人也越来越少了。因为成本上升了。他无法应对咒灵,但身体的素质远超术师,真拼起来的话谁都占不了上风。

      只要没人来找他的麻烦,甚尔也不在乎那些闲言碎语与不怀好意的目光,在边缘游手好闲地生存着。

      我也默默认同着他的生存方式。禅院家就像是笼罩在头顶的大片乌云,想要逃离它的荫蔽几乎是不可能的。我有着术式,还能够稍微抽身,但像甚尔这样的处境,有进取心反而是件残酷的事,因为那些固守着自己立场的老顽固们绝不会对他认同。他越是反抗,便越会处处受到压制。

      出生在这里的甚尔与我,颈上都带着沉重的项圈。

      可直到他十七岁那年我才明白,他与我不同,并非乖顺的狗,而是一头无法驯服的、有着野性血液的黑狼。

      而我变成了他第一个猎物。

      4.

      他的狩猎没有经过计划,是随心而至的。

      开始工作后,我就从本家搬了出来,自己在外面租了公寓。虽然只是二级术师,负担起房租还是绰绰有余的。

      甚尔有一套钥匙,隔三差五便会来住,甚至给他准备了一个房间。

      我没把他当做男性,洗完澡便习惯性地裹着浴袍窝在沙发里,边抽烟边喝酒。客厅一片漆黑,唯有电视屏幕亮着,不记得播放着的是哪部电影了,但内容一定非常无聊,才会让他产生了做点更有趣的事的念头。

      5.

      被揽过腰抱到膝盖上的时候,我一时间还以为他是在和我闹着玩。但毕竟不是一片白纸,过去有着与异性交往的经历。我看见他的神情便明白了,他想做。

      随后我领悟到他是个正处于欲\\求旺盛年纪的男性的事实。

      与一直看作是弟弟的对象举止亲密,让人感觉心理别扭极了。我想和他分开,却挣脱不开他的手臂。

      他的力气居然这么大,我有点慌了。

      之前与男□□往过,但由于繁忙,没有培养感情的机会,都在进行到最后一步之前分手了。

      对象是甚尔,又是从未做过的事,向来反对冒险主义的我实在无法任由事情这样发展下去。

      “等等……甚尔……”

      察觉到我的抗拒,他将我的双手拉到背后制住,在这样的态势下,我的胸口自然地挺起。他垂下头,恶作剧般地隔着浴袍,口腔内的热气透过单薄的布料,我的身体因紧张绷住了。

      他停下动作,脸埋在胸间,幽绿的双眸向上看着我。

      那副神情,就像是明知故犯的顽劣孩子一般。他预料到了,只要他索求,我就会纵容他的。

      这让我感到无可奈何的恼火。
      因为我确实有了纵容他的打算。

      像长姐、母亲,或是女性,无论是哪一种角色,我都想要去满足他。

      只有在满足甚尔的时候,我才会觉得自己是富有的。

      于是我说,好吧。但要做好避\\孕。
      知道了。他对我说,像是觉得我唠叨。

      我做好了被他弄痛的心理准备,谁知在这种时候他倒是相当地耐心。

      好像养了个不得了的家伙啊……我不由得想着。

      纤细的黑色发丝蹭着颈侧,吻与啃咬交接落在锁骨,逐渐下挪。

      ……

      松松地搂着我的腰,他翻身,与我对卧着。
      我将目光随意地投向墙上的时钟,迷迷糊糊地想,居然就这么做了啊。

      可做了之后,好像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

      这还真是让人感到安心。
      却也有微弱到几乎难以察觉的失落。

      第二天早上,看着镜子中自己肩颈上的痕迹,我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甚尔时,他身上的那些伤口。

      ……真是沧海桑田。

      6.

      甚尔大概是有着天赋的。他开始尝试新的方式了。

      7.

      虽然每次体验都很不错,但没有激起我对这件事的渴求与依赖。我可能是天生的冷感。

      而与我不同,甚尔有着男性的欲\\求,因为体力充沛,似乎索\\求要比平均值多一些。不过我也并没有过其他的床\\伴,所以也就无从判断了。

      据说男人一天之内会想十几次性,我无法把捉到甚尔每时每秒的想法,但给我的感觉常常是他不知怎的就想开始了。

      有时正看着电视,就被他拽到膝上。为了保持平衡,我只好用手臂向后勾住他的脖子。他将脸埋入我的颈间,而我的手指穿梭在他带着汗热的发丝间。

      他的名字就是他的生日,在冬至。

      出生于严冬之中,他却有着夏季般的体温。

      有时伴随着胸膛沉重的悸动,我会暂时忘却理智,被一种猛烈的冲动占据心头。
      想要越过那层隔膜,与他没有任何阻碍地融合在一起。

      是否有那一层阻隔,对体感没有太大的影响。问题在于心理上的满足。

      就像他渴求着我一样,我也是在渴求着他的。
      只不过是以另一种方式。

      我可能更为贪婪,不只是想要将他的身体拥入怀中,还有他的灵魂。
      ……可也只是想想罢了。

      我知道,我是不可能拥有他的。
      与已然认命于现实的我不同,他还在成长着。

      我依旧尝尝带他去吃肉。他已经比我高达许多,一同走在街上也不会再被看作亲戚,更像是年龄相近的恋人。

      我看着那丰润的油脂、鲜美的肉汁、浓郁的蘸酱、粉嫩半生的肉被他吞入腹中。光是看着,便能体会到之中的美味,比我亲自吃下还要更为满足。

      那些养分会注入他身体的各个角落,让他成长。
      然后在某一天,从我的身边离开,去往我无法企及的地方。

      8.

      没有鲜明的转折点,我们渐行渐远。

      我确实工作繁忙,但并不是造成了这种局面的原因。而是因为一种无法用常理解释的直觉,让我知道离别将至。

      任由这样的趋势发展了下去,从刚开始的一周,接着是半个月、两个月,期间偶尔有过回温,但到了最后,我们终于超过半年没有联系。

      9.

      再次相会,竟是在街头。

      他的身边多出了一个女人。

      有传闻说他已经与禅院家彻底断绝了关系,原因应该就是她吧。
      是个怎样的女性呢?我感到好奇。

      隔着一条街,又隔着吸烟室的玻璃,我看不清她的面容。不过,从姿态中能够感受到她的性格,温柔而不失活力。

      这样轻盈的人在我们出生的地方是少见的,所以能理解为何甚尔会被她吸引。

      而甚尔,是我从未见过的样子。

      仿佛收起了獠牙,温顺地跟在她的身边。
      光是看着,都让人觉得暖洋洋的。

      骨子里,他依旧是那头桀骜不驯的狼。只是他不再孤独了。
      他们将互相陪伴,走向我无法想象的未来。

      搂着妻子肩膀转身离开时,他一回头,恰巧与吸烟室里的我对上了目光。

      我面无表情回视他,朝着他竖起中指。

      嘴角勾了勾,他笑了。

      被他们留在了身后,我在狭小的玻璃空间中缓缓吐出白色的烟雾。

      望着两人渐远的背影,有那么一瞬间,我想把他从那个女性的身边拖走,将他拉进小巷,最后一次亲吻他的嘴唇。

      我还记得他的温度与轮廓。那道吻起来有些光滑的浅色疤痕。

      但下一秒,我冷却了下来,发觉自己的臆想是多么滑稽可笑。

      我不可能做得出那种出格的事。

      而甚尔,我早就发现了,他是个混蛋。
      我希望他还是个幸福的混蛋。

      9.

      然而我忘了,无论是一开始的出生,还是在赌博游戏中,他一直是个运气很差的男人。

      大概过了两年,深夜结束任务回到家中,却发现门口蜷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黑狼抱着他还在襁褓中的小狼崽子,回来了。

      我没有问他孩子的母亲去哪儿了,后来才知道,生下孩子后没多久她就过世了。
      我也没有问他为何要来找我。摸出钥匙开门的时候,他埋怨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你把钥匙换了。”

      对,确实是换了。因为我以为他不会回来了。

      他拿着之前的钥匙进不了门,只能在外面等我。也不知等了多久。

      进到家中,我从抽屉里找出备用钥匙,塞进他的裤兜。
      他说他需要钱,我给了他五万日元。钱包里只有这么多。

      “够么?”我问。

      “够了。冰箱里有吃的么?”

      “有。”

      说完甚尔便拿着钱和钥匙出去了。

      小崽子被放在沙发上。我稍微有些担心他会不会就这么把孩子丢下给我了,不过还好,过了一会儿他回来了,手里拎着奶粉之类的东西。

      10.

      他就这么毫不客气地住下来了。我工作很忙,没空替他照看孩子,基本是他自己在照顾。

      三个人共处一室,却丝毫没有家庭的气息。我觉得自己像是个饲养员,抚养着两只野生动物。年长些的那个白日里游手好闲,夜晚用高大的身躯霸占着我的床,把我挤到边上。

      年幼的那个倒是出乎意料的省心,但甚尔是个粗心的家伙,换尿布或是喂食的时候会不小心弄疼他,让他发出不满地哭闹,用圆滚滚的四肢对他爹拳打脚踢。

      我没有照看婴儿的经验,但总比甚尔的动作要轻柔一些。被我抱在怀中,孩子顿时安分了些。
      我这才发现自己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叫惠。甚尔告诉我。

      ……这不是女孩子的名字吗。真是胡闹。我心里想着,却也懒得管这事。

      惠不再哭了。甚尔抽了张纸,像擦桌子一样胡乱擦他儿子的脸,我忍无可忍从他手里抢过了纸巾。

      轻轻拭净泪痕和鼻涕,我第一次认真观察孩子的脸。

      像糯米团子一样白嫩的面颊,和甚尔一样的滑韧的黑色发丝,长而密的睫毛,要不是见过甚尔给他换尿布的场景,在这个难以区分性别的幼年期,会把他认成女孩也并不奇怪。

      不知为何,对着十四岁的甚尔我内心泛起了类似母性的波动,对于更为年幼的他的孩子,我的心中却没有产生同样的感触。
      看着孩子的脸,我只是在想,不知道甚尔幼年时是否也是这副模样。

      我第一次见到甚尔的时候,他已经是少年的模样了。身为边缘的存在,大概也没有留下幼年时的照片了。

      “你小时候也是这个模样么?”
      不经意好奇地问出口,紧接着我意识到这是个蠢问题。

      他嫌弃地咋舌。
      “我怎么可能记得自己小时候长什么样。”

      ……是吧,我想也是。

      11.

      甚尔没有对我提起这两年中发生的事,但我能感觉到,他变了。

      在禅院家的时候他虽然不务正业,但能够感觉到外表之下隐藏着的逆反,让他充满着凶狠的生命力。
      可是现在,他陷入了沉寂。

      像从我唇间吐出的烟雾那样,轻飘飘的,风吹向哪边,他就倒向哪边。
      他不喝酒,因为喝不醉,结局只会是自讨无趣。所以他在我的身上寻求刺激,在赌博中寻求刺激。

      我依旧纵容着他,抚摸他汗涔涔的脊背,给他出去玩的钱。
      同样出生于那个控制欲极强的家族,无论是我还是他,最讨厌的就是别人对自己的事置喙。

      但当他将厚厚的一沓钱丢给我,说“之前的再加上利息,还给你了”的时候,我感到无法再继续保持沉默了。

      “……我已经听说了,在和歌山死亡的那两个术师,是你做的吧。”

      近期发生过几起咒术师死亡的事件,在咒术界已有了传闻,但还不清楚这个“术师杀手”的身份。
      我是通过他前段时间去过和歌山的事,还有这笔来路不明的巨款判断出来的。

      他靠在沙发里,笑得悠闲。

      “怎么,你也想赚一笔么,要不改行和我搭伙?”

      或许是我的错觉,他的话听起来有着一丝邀请的意味。
      但我是不可能放弃现在的生活的。

      “开什么玩笑。”
      我说。

      他不屑地嗤笑一声。
      “那就别多管闲事。”

      他起身,在冰箱里翻了翻,找出一根棒冰,从中掰断,他把短的那根递给了我。
      这个举动比他刚刚的那句“别多管闲事”还要令我感到生气。

      甚尔咧着嘴,用一边的牙齿咔嚓咔嚓地咬着蜜瓜味的绿色棒冰。

      我看着他,忽然说:
      “如果悬赏目标是我,你也会动手么?”

      他停了下来,眼珠转向我。

      漫不经心地俯视着我,他慢慢抬起手。
      冲我竖起了中指。

      不知为何,我的心跳加重了一拍。

      12.

      那场对话就像是道别。

      不像像上一次那样慢慢地断绝,这一次的不告而别到来得十分突然,某天我回到家中,发现父子两人存在的痕迹已消失得干干净净。

      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或许不知道还更好。

      家中一直知道我与他的联系,只是我们两个都是无关紧要的存在,没有出手干预的必要而已。
      但现在,甚尔成为了与咒术界敌对的存在。

      甚尔离开没多久后,本家招我返回,质问过他的下落,却一无所获。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我能感觉到自己被暗中监视着,但由于甚尔那边始终杳无音信,他们也就只好放弃从我这边打探到他的所在了。

      时而会听说术是被他杀害的消息,除此之外,他从我的世界中销声匿迹了。

      或许在哪一天,会突然像之前那样在街角发觉熟悉的身影。
      我有过这样的期待。

      又或者我会成为他的下一个目标。他会带着杀意出现在我的面前。

      被他杀死或许也不错。
      我想。

      明明什么都没做,只是按照一直以来的步调生活着,我却有些累了。

      13.

      过了大概四年,我又得到了一则消息。

      伏黑甚尔被杀死了。
      死在名为五条悟的少年手下。

      ……果然啊。
      这是我的第一个想法。

      接着,身心陷入了平静的混乱。

      对于杀死了甚尔的少年,我无法产生怨恨。

      像我这样渺小的存在,怨恨不仅耗费精力,还毫无用处,像是无法控制的烈火,会将自己燃尽。
      动物会把不常用的器官退化,同理,我也将这不必要的情绪机制舍弃了。

      舍弃得太过彻底,甚至于无法像正常的人类一样,为他的死亡感受到悲伤的情绪。

      我只是回想起那天,从他手中接过短的那节棒冰时,掌心感受到刺骨的寒意。
      那道寒意顺着血管流入心脏,结成刺穿心房的冰晶。
      像是被冻住了一样,我束手无策,只能平静地承受着现实。

      并不感到意外,我预料到了甚尔的结局。

      一只形单影只的黑狼闯入人类的世界,还能有怎样的结局呢?

      然而没有挽回的能力,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去。

      身为异类,只有被驯化才能存活下来。
      就像我,一直以来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存活下来。

      虽然我始终不明白自己这样的苟活,究竟有什么意义。

      如果说在这三十余年的生命中,我曾感受到什么意义的话,那一定全部都与甚尔有关。

      只有在满足甚尔,看着他摄取我给予的养分,将其化作蓬勃的生命力时,才能感觉到些许活着的实感。
      就算他从我的眼前消失,我也可以想象他的心脏会在我看不见的某处肆意跳动着。

      直到这一刻,它有力的跳动戛然而止。

      而我胸膛之中微弱的跳动,仿佛也跟着一起陷入了沉寂。

      14.

      在过去的年月中,有那么几次,我曾设想过舍弃掉家中的荫蔽,舍弃咒术师的身份,舍掉那层隔膜,奋不顾身地与他一同逃离,顺从着野性的呼唤,投身于凶险的丛林之中。

      但我终究是被养惯了的狗。
      我没有扯下颈间的桎梏的勇气。

      而且……假如我有那样的勇气,甚尔就会回应我吗?

      我不知道,也无缘得知了。
      我只知道,自己会像一直以来那样,继续苟活下去。

      就算不再有任何的意义。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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