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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不甘心(捉虫) ...

  •   卫韫玉几日来赶路,衣衫褴褛风尘仆仆,脸上还粘着雪泥风干后的泥痕,又用了模仿粗噶男声的口技。

      乍一看,丝毫没有前往西北前那副女扮男装的温润公子模样,说是个运送干草的马夫,倒是半分也不突兀。

      这处边塞小城,只有一处供来往货商落脚的客栈,卫韫玉没得选择,只得先去这间客栈住店。

      “小二,住店。一间房。”她一边跟小二说着住店,一边暗暗盘算,想着需得尽快找个院落落脚。这地界只有这一间客栈,若是被西北军营里祁湮的人追出来了,岂不是一搜一个准儿。

      “哟,客官,真是不巧,咱店里今儿这房都住满了,只剩后院的一间柴房,不知您能不能委屈委屈。”小二为难道。

      “成,有的住就成。”卫韫玉爽快应道。

      话落,却悄悄打量着店里。

      这客栈里,少说数十间房,按理说不至于住完了的,除非是,有什么人是带了大批随从来的。

      卫韫玉瞬间便想到了营帐里那道染血的圣旨。

      难不成是宣旨的钦差在这儿落脚了,她心头大惊,面上仍维持着平静,笑着同小二往柴房走去。

      出了前厅,往柴房那边绕去,果然瞧见整齐站着两队人,粗略估计至有十余人。

      卫韫玉从他们跟前经过,装作不经意往一旁侧倒撞向其中一个人。

      “对不住对不住,小的这腿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残疾,走快了站不稳。对不住了大哥,小的没撞疼您吧。”

      被她撞了的人,下意识起了防备,不知用了股什么力道将卫韫玉震开,口中道:“无事。”

      “那就好那就好。”卫韫玉讪笑着离开。

      小二领着她到了柴房,便赶忙离开招待客人去了。

      卫韫玉合上房门,背对门立着,脸色凝重。

      方才她同那人说话,用的是西北乡音,虽粗噶却也是容易听懂的,而那人一句“无事”,卫韫玉一下便听出来是京城口音。加之方才震开她时的那股力道,摆明了是内力。十有八九就是京中派来的人。

      幸好自己事先将祁陨藏在了马车上的干草堆里,没有带着重伤的他来住店。否则这不是直接撞进杀局里嘛。

      只是眼下还是危机四伏,卫韫玉生怕祁陨在干草堆里醒了后会直接爬出来。

      若真是如此,她可就白忙活一场了。

      自己于武艺之上本就算不得精,应付寻常侍卫自是可以,可若是禁军大内的人,一下还是起码十几个,卫韫玉自己可没有胜算,况且,眼下还有重伤的祁陨,她纵是拼死怕也带不走他。

      怎么办?怎么办?

      卫韫玉焦灼不已,在瞧见柴房捆柴火的绳子时,忽然灵机一动,有了主意。

      她将那麻绳解下,带出柴房,先是去找了小二,同他道:“我马车上的干草,若是风大恐怕会被吹散了,不知可否借贵店的绳子一用?”

      柴房的绳子本就无甚用处,小二未曾犹豫便应了下来。

      卫韫玉见此心中稍松。她拿着绳子去到马车旁,将马车上的干草勒紧,连带着也将藏在马车内的祁陨勒在里面。

      “我不知道你醒没醒,提醒你一下,这里有祁湮的人,保守顾忌有二十个,你若是醒了千万不要动作。”卫韫玉声音极低,在压干草时轻声同祁陨道。

      马车上那人毫无动静,卫韫玉心想估计是没醒,便在勒紧他后,顺手拿了干草塞进他口中,堵了他的嘴。她也怕他醒了发现自己被捆着再喊叫起来。

      在她塞干草堵他口时,干草下突然响起了一声咳音。

      “咳。”是祁陨的声音。

      卫韫玉吓惨了,赶忙学着祁陨的嗓音跟着咳了两声,来遮掩祁陨这声咳。

      还好,那十几个人都没有留意这边。

      她观察了番,发现没人注意后,稍放下些心,又叮嘱道:“千万不要出声。”

      其实祁陨早在进城门时就醒了,只是他的腿疾复发疼的丝毫无法动弹。不要说从这干草堆中爬出了,能忍着不痛哼出声,便已是凡体肉身的极限了。

      这腿疾是当年父皇夺了他兵权后,让一位神医借为他治疗旧伤的缘故,封了他双腿穴脉所致。

      当年那神医曾给过他一封父皇的亲笔书信,信上写——“做个废人也好,起码一生富贵无忧。”

      神医叮嘱他,若是此后不再下地,他的腿不会痛,可若是他执意如常人般走动骑马,腿疾发作之时,便会痛如剜骨。

      祁陨不甘心做个废人,他还是如常骑马弯弓,即便被困在那处不见天日的小院,他都要爬上院墙,举目望一望长安帝京。

      因为这不管不顾,使得他每每腿疾发作之时,便如剜骨削肉,堪比凌迟之痛。

      那日钦差宣旨,说新帝登基,赐他凌迟而死。祁陨便想,凌迟是多痛,比他腿疾发作时剜骨之痛如何?

      此时的卫韫玉自然不知晓祁陨是腿疾发作,只以为是自己塞干草堵他口时,呛到了他。

      她唯恐他再咳出声,叮嘱他千万不要出声后,便自己继续装成他的嗓音咳着,又拍着干草,试图给他顺气。

      连咳数声后,都没再听见祁陨的声音,确定他应该不会再出声后,才安心离开。

      卫韫玉离开后没有再回柴房,而是出了客栈,往药材铺走去。祁陨情况特殊,肯定是不能请郎中去看的,好在卫韫玉通些医术,给他治治外伤应该还是可以的。

      带他离开西北军营时,她匆匆看了眼他身上的伤,瞧着是厉害,其实却都避开了要害,明摆着是留了余地,想来是掌刑之人没想着要他死。既无要害之伤,眼下瞧着虚弱些也不算甚要紧的,能保住命就好,至于调养身体的事,以后有的是时间,卫韫玉眼下想的主要是不能让他咽气。

      她在药材铺买了止血和治外伤的外用药,又买了纱布和药酒,其它需要煎煮的草药一概没要。临走时路过家成衣铺,想起祁陨身上那满是血污的衣裳,便进店顺道给他买了两件衣裳。

      东西买齐后,卫韫玉上街选了个路边食铺,进去要了碗面。

      店家下着面,她立在一旁,打量了周围一番,状似随意攀谈道:“店家,您知道这城中有哪户人家出租宅院或是要卖宅院吗?”

      店家闻言,有些奇怪的抬头看了她一眼:“你这年轻人,难不成是要定居在这儿?我可劝你不要这样打算,这地界从前西北王坐镇时还好些,如今换了个领兵的,时不时便要乱上一次,除了老了走不了又念着乡情的,谁愿意在这长居?一旦跟北边开战,咱们这儿平头老百姓可怎么活。”

      卫韫玉闻言心底难免生了些沉闷。

      现在西北地界的模样,和四年前她到西北时所见,真是天差地别。

      从前卫韫玉曾听过些关于的西北传言,据传西北子民,常常私底下称九皇子为西北王,那时朝中太子党便以此为由攻击祁陨,说这是祁陨意图谋反的佐证,可卫韫玉却觉得,或许这只是西北臣民,对护佑这片土地的将军,由衷的爱戴。

      她始终记得,那一年,十四岁的祁陨曾一身战场血衣,在金銮殿上告崔氏克扣西北粮饷,以至疆场杀敌竟饿殍遍野。

      祁陨自请前往西北时,这地界正苦于北边突厥侵扰。边城劫掠屡见不鲜,长安的权贵门阀却只顾家族利益,连西北的军饷粮草都要克扣,如此种种,让将士拿什么上阵杀敌。

      是祁陨让西北这片苦难之地,有了变化。

      他自十四岁来到西北,几历战事生死,目睹西北生民之苦。

      清楚那些将士不是死于敌人的刀剑,而是死于朝堂重臣的贪欲。

      历任西北主事,无一人敢入京状告崔氏,唯独祁陨,那年他不过十四岁,并未主政西北军,西北一派,还在崔氏手中。他单枪匹马来西北,亲眼目睹一场边境饿殍遍野,只凭一腔孤勇返京,在御殿之上叩的额头渗血,要皇帝还西北子民一个公道。

      当朝皇子血染御殿,惊动长安朝野,也给了先帝一个拿下西北一派的机会。

      崔氏树大根深,却多行不义,西北之地的军民早已是怨气漫天,只不过苦于踞长安千里之遥,诉求无法上达天听。

      借着克扣粮饷一事,先帝趁机拿下西北一派,而祁陨,则因深受西北臣民爱戴,接掌兵权。

      后来他们唤他西北王,想来也是盼着他们的英雄,如同神明一般在西北的王座上,永远守护这片土地。

      西北数载,祁陨做的很好,其中既有他本人的功劳,也离不开先帝派来的数位将士。放走祁陨的那两人便是先帝数年前派到祁陨身边的五位将领中的两位,除却这两外外,其余三位,一位调回京城,如今任禁军统领,一位接掌东南,另一位,葬身沙场。

      ……

      “给,面好了。”摊主端出来盛好的面,同卫韫玉道。

      卫韫玉回过神来,笑了笑,接过面碗,回话道:“我也不是要在这长居,只是近日来腿脚不适,想要在此处好生歇上十来天,又想着住客栈不是长事,便打算在这租个宅院。”

      摊主听罢,笑道:“这城里多的是荒废的宅院,你收拾收拾就能落脚。”说着伸手指了指南面的胡同,接着道:“顺着这胡同往里走,最外面那家是我家,我家里头那三家都是荒废的宅院。”

      卫韫玉顺着摊主指的方向瞧了眼,应道:“好嘞,多谢。”

      “不谢,您吃好。”话落,便接着去忙活了。

      卫韫玉吃完面后,便按着摊主指的路往胡同里走去。

      她选了最里面的一处宅院。

      这院子瞧着是有些荒破,但安静隐蔽。卫韫玉推门进去,往里屋走去,只见屋里的床铺都落满了尘灰,压在上头的床褥也发了霉。她呛的连咳几声。忙抱了被褥去外头拍打晾晒,又好生收拾了一番里屋。

      这一通忙活下来,天色都已到了日暮时分。

      卫韫玉将晾晒了半日的被子抱进屋内,草草铺好床铺,趁着天还没黑,往城外走去。

      她还要将那匹从军营带来的马带进城里来。

      卫韫玉从城内往城外安置马匹的地界徒步走去,到地方时,天色已经全黑。

      她呼了口气,绕过几颗树往拴马的隐蔽角落走去,却在瞧见马匹时,发现还有另一匹马。

      卫韫玉下意识以为是追兵,准备先撤。这马不要也罢,还是性命要紧。

      她刚一转身,那两只马匹后头,突然响起了声音。

      “殿下呢?”

      估计真是追兵,开口就问祁陨。卫韫玉心道。

      “您说什么?什么殿下啊。”她边说着边环视左右,想看看到底来了多少追兵,反正眼下没有祁陨那个重伤的累赘,若是十个以内,说不定,她还能逃脱。若是人数多应付不了,那也无碍,反正祁陨不在身边,咬死不认就是。

      这般想着,卫韫玉也没有慌神,只暗暗查看周围。

      咦,居然只有这一个人。

      卫韫玉意识到只有眼前这一个追兵后,当即转了主意,她速度极快到了马匹旁,一把掐住那人脖颈命脉。

      “对不住了。”卫韫玉闭上眼睛,准备杀了这人。

      她本不想杀人,可这人若是祁湮派来的追兵,留他性命,就是送自己下地狱。

      “姑娘,手下留情。我没有恶意。”那人握着卫韫玉手腕,死命往外拉着。

      卫韫玉眼下的身体力道不够,眼前这人毕竟又是个男子,天生的体力悬殊之下,卫韫玉虽扣住他命脉,却一时要不了他性命。

      她女扮男装从未有人识破过,眼前这个倒是厉害,卫韫玉有些纳闷他是怎么看出的。

      “你怎么看出来我是女子的?”这声褪去了口技伪装。

      “我是郎中,握着你手腕一探脉便知晓了。”

      原来如此。卫韫玉得了答案,扣着他命脉的指节跟着用力。

      其实两人都知道,卫韫玉眼下扣着他脖颈,即便一时杀不了他,最终也能取他性命,不过是时间长短问题罢了。

      “姑娘,我真没有恶意,我千里迢迢赶来西北,是要救殿下的,不想去晚了一步,已然找不到殿下的人,殿下的旧部告知我,是一位小郎君救走了殿下,应当是你吧。你快放开我,今日是殿下腿疾发作的日子,我若是再不赶去为他医治,殿下怕是要疼死过去的。”这郎中说的虽有些夸张,但大都是实言。他确实是来救祁陨的,也确实从祁陨旧部口中得知有人救走了他,今天也正是祁陨腿疾发作的日子。

      事关祁陨的安危,卫韫玉心知不能轻易就杀了眼前这人。她抬手撕了眼前这人的衣袍边角,将他双手缚住。

      “我暂且信你的话。跟我走。”说着就想将这人扛上马带走。可这人太沉了,她如今的身子骨根本扛不动,只得作罢,拽着这人往城内走去,留下两匹马在这里。

      一旁那人见状噗嗤笑出了声,心里也是纳闷。这姑娘的动作极为利索,掐人命脉的手段,一看便知是个练家子,可不知怎的,居然没有什么气力,更没有内力。看着既像习武之人,又不是习武之人。

      “哎,姑娘,你是何人啊,怎么这般拼死拼活的救九殿下,莫不是九殿下的情妹妹?不应该啊。没听说过我们九殿下还有喜爱的姑娘啊。”那郎中边走边问卫韫玉,卫韫玉充耳不闻,压根不理他,只拽着他,催促道:“快点走,别耽误事儿。”

      “哎呀,你这姑娘急什么啊,不然我换个问题。那九殿下是你什么人啊?难不成是你的心上人。”郎中嘟囔个没完。

      卫韫玉懒得听他嘟囔,冷笑了声回道:“呵,我是他嫂子,他是我弟弟。”

      “混说,九殿下的哥哥除了当今陛下都死绝了,陛下的两任皇后我都见过,生得可不是你这模样。”郎中回道。

      卫韫玉想了想,不记得自己从前有见过这个人,随即不甚在意的笑笑,随口道:“既如此,那你同我讲讲那两任皇后生得是何模样。”

      “这个呀,现在这一任是崔后的侄女,长得倒是不丑,可崔家人,便是长得不丑,我也觉得她心丑。何况她是在头一任死了当天就入宫做了继后的,真是一日都等不得,啧啧。不过头一任是卫国公府的嫡长女卫韫玉,生得那叫一个漂亮,真真是明媚动人,艳绝京华。不过我只见过她两次,头一次不是她女子装扮,多年前在曲江宴,那时候她还是探花郎呢。哎,你跟她眼睛生得挺像的。说来也巧,她也爱女扮男装,你也是女扮男装。可惜了,她死了,听说是为了救皇帝死的,也是可怜,她救夫君身死,离世当日夫君就迎了继后,唉,自古痴情女子薄幸郎君”。

      “放屁,她不是救皇帝死的,是被皇帝下毒杀的。”卫韫玉咬牙道。

      “豁,你也这样觉得啊,巧了,我也觉得。”郎中猛地扭头看向卫韫玉。

      话落,突然意识到不对劲。

      疑惑道:“不对啊,我是见过她死状查看过那盏毒酒才这样觉得的,你怎么会知道她是被毒死的?你究竟是谁。”

      卫韫玉昂首望着天边明月,笑道:“我啊,我是来找皇帝讨债的人。”

      郎中闻言更是疑惑:“你究竟是谁?”

      卫韫玉低眸看向他,回道:“我是卫韫玉的表妹。我叫沈釉”

      她有位远在江南的表妹,名唤沈釉,去年因旧疾离世。因着那位表妹是卫韫玉母亲的庶妹与人私奔后所生,早同京城断了联系。只卫韫玉在江南时偶然救过她一次,见到了她身上母亲族中女儿自小便带着玉佩,细问后才知晓两人之间的渊源。

      除了卫韫玉外,京城无人见过这位表妹,更不知她的死讯。卫韫玉自己的身份肯定是不能用的,只能易容后暂时顶替表妹的身份。

      “表妹啊,怪不得怪不得。”那郎中边走边说,快到城门时才住了口。待入了城,往客栈的方向走去,他也再未开口。

      两人一路走到客栈,趁着夜色往藏着祁陨的马车处走去。刚到马车那,卫韫玉正要动作,突然听到了脚步声。她忙将那郎中拽住,躲在了马车下。

      脚步声渐渐走近,一并响起的,还有话音。

      “从京城往西北地界舟车劳顿,公公这一遭真是受累了。”一个男子声音道。

      “累什么累,总比没命强。崔氏逼着陛下杀了卫世子,眼下在京中伺候的奴才,个个都得夹着尾巴做人,稍有不顺陛下心意都要没了性命,眼下能在西北多呆几日就拖几日,回去了,项上人头不一定保的住。我这一想起来都后怕,崔氏和陛下斗法,我这个老奴才居然是给那酒里下毒的人,陛下要毒卫世子自己不肯下手,竟让我往里头下毒,那神医看了卫韫玉尸体,说纵是大罗金仙也无力回天的时候,陛下那眼神,恨不得要我血溅当场,你说我就一个听吩咐的奴才,还不是陛下要杀的嘛,到头来怪上我了。”一个公鸭嗓般的声音说着。

      卫韫玉听着外头的话,咬唇压抑情绪。

      终究是恨意难消。

      她究竟做错了什么,要落得祁湮如此对待,她从来没有求着祁湮娶她为后,她告诉过他自己可以交了兵权隐居山野,甚至可以永不做回女子只做他手中一把制衡朝臣门阀的刀。

      若说错,大抵是错在她不该在他说要纳她入宫为妃时告诉他,她宁肯终身不嫁也不与人为妾。亦或者错在她不该和崔氏女去争后位。

      可是凭什么啊?

      她不肯为妾,他大可放过她,为什么明知道给不了她妻子的名分,还要执意如此,为什么宁肯杀了她,都不肯放过她?

      卫韫玉眼眶蓄了泪水,心中满是怨恨,一时没有察觉到上头的马车居然晃了起来。

      还是那郎中先反应过来,伸腿控制住了马车。

      “什么动静?”那公公问道。

      一旁的男子往这边瞧了眼,回道:“猫罢,这地界能有什么人。”

      两人说着便走远各自回房了。

      过了好一会儿,郎中确定周围无人后,才松开腿。他一松腿,马车接着晃动,卫韫玉回过神来,以为是祁陨腿疾发作,痛得颤抖,赶忙拽着郎中出来。

      夜色太暗,她没工夫解绳索,干脆取出靴边匕首割开绳子。

      绳子一断,卫韫玉忙伸手去拨开干草。

      将被埋在干草里的祁陨拽出来后,她竟瞧见了他眼尾微湿的泪水。

      卫韫玉愣了愣,以为他是疼哭了,心道幸好把这郎中带来了。没想到这腿疾居然能将祁陨疼哭,若不带来这郎中,怕是他真扛不过去。

      “快别哭了,你看看,这是不是治你腿疾的郎中。”卫韫玉拍了拍他脸,取下堵着他嘴巴的干草,抹了他眼尾湿意,指向那郎中,问道。

      祁陨抬头看向郎中,那郎中有些懵,一时无措。

      他往日也不是没见过祁陨腿疾发作,可没有一回是能让祁陨疼哭的啊。

      难不成这回比往常要疼的多?怎么回事?不应该啊?他心头疑惑不解。

      祁陨嗓音沙哑,抬头死死盯着郎中,唇瓣颤着道:“快给我治腿,我要最快的速度站起来,不论是什么代价。”话落猛一合眼。

      他们怎么敢,怎么敢如此待她!他一定要杀了那些人,祁湮,崔家,还有他们养的走狗,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好,我这次来就是来彻底根除你腿疾的。”郎中话落,转而看向卫韫玉,接着道:“你住哪个房间,快把他带进去,另外想法子弄点热水。”

      卫韫玉闻言,拖起祁陨就往柴房去了,边拖便让郎中搭把手。两人一道,赶忙将祁陨拖进来柴房。

      进了柴房,卫韫玉将祁陨放在柴房里唯一的小床上,自己则去一边点火烧起热水。

      郎中取出随身带着的银针:“这次要解开你所有被封的穴脉,数年积淤的血会悉数被放出,施针后你需得静养一月,方可保万无一失。”

      祁陨抬眸望向郎中,问道:“我不能在放血后马上站起来吗?”

      郎君闻言回望他,只见眼前的祁陨血红眼眸中满是入骨恨意。

      他微怔,想到今日在马车下听到的话,低叹了声:“放血后可以立即站起,能撑一刻钟,可日后你的腿,或许数年,或许十数年,亦或许数十年,便会复发。劝你深思熟虑之后再做决断,我知道你性子倔,但该说的话,我还是要说。”

      “我不用活那么久。”祁陨只道。

      郎君低叹,动手刺穴放血,心知是劝不住他。

      被封数载的穴脉,每一针扎下都如同扎在他筋脉深处,痛彻骨髓。可他咬牙忍着,未曾痛哼半声,更不曾落泪。

      马车上他会哭,压根就不是因为疼痛,他自小不知受了多少身上痛,这点疼,即便折磨万分,即便痛彻骨髓,却以不足以让他落泪。能让他红了眼眶的,只是疼到心坎的伤心事。

      接到那道凌迟圣旨时,他没有哭;先帝要他从此甘心做个废人时,他没有哭,一刀刀一剑剑砍在身上时,他也没有哭。

      自母妃离世后,他只红过两次眼眶,一次是西北战场饿殍遍野,一次是今日。

      他珍爱至极,唯恐惊扰冒犯半分的姑娘,他们凭什么如此待她?

      坦然赴死时,他想反正今生再无挂碍,他自五岁起记在心上的姑娘,会在她意中人身边绽放,会过的荣华无忧,一生免遭苦难,即便从此与他无关。

      只是,他没有想到,入宫封后的卫韫玉会死在大婚之日,死在她嫁于心爱之人之时,死于新婚夫君之手。

      偏生那人,如今已是天下之主,没有人可以为她报仇,没有人可以为她讨一个公道。

      或许很多年后,就连作恶之人,都会忘记他曾经的罪孽。

      想到这些,祁陨便是死都死的不能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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