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春絮》慕如初

29、第 29 章

　　　许是落湖濒临死亡的阴影作祟，沈如絮落水后意识陷入混沌中，只胡乱挣扎，忘了呼喊。

　　朦胧间，有一只手臂从身后环过来，揽住她的肩，另一只手拖在她腰处。她仿佛抓住救命稻草般，沈如絮紧紧抓住那只手臂。

　　然而待意识清醒过来后，转头瞧见陆亭知又立马挣扎起来。

　　“如果不想嫁给祝叙白，就老实听我的。”他温热的语气幽幽地从后脖颈处攀上来。

　　“可我也不想嫁给你。”

　　陆亭知都要气笑了：“我对你没兴趣！”

　　飞快而短暂衡量后，沈如絮停止挣扎。

　　这样最好，今日众目睽睽落水，谁人救她都难逃干系。此刻她倒是信陆亭知，毕竟比起易阳伯府和昭武将军来，靖国公府跟景川侯府联姻利益更大，利弊多寡陆亭知是能分得清的。

　　陆亭知手上用力将她托起一些，然后掌在腰上的那只手立马改成拎着她胳膊。

　　依然如拎只小鸡仔似的毫不客气。

　　池子的水本就不深，但若遇到不会游水的却如何也站不稳，而沈如絮被陆亭知拎着，她总算能站稳些。

　　他带着她迅速钻入莲蓬群中，所幸池中的荷茎高，荷叶也宽大茂密，两人藏于其中，岸边的人完全不知晓。

　　况且岸边的婆子婢女们皆在关注苏瑶，无人留意这边，尖叫声，惊呼声，四处一片乱糟糟。

　　而在这片乱糟糟中，沈如絮跟陆亭知沿着莲蓬深处走。

　　“你要带我去哪？”

　　“灭口。”陆亭知语气冷冰冰。

　　沈如絮摸不清他是认真的还是气话，她下意识捂着自己的脖颈，怕他在莲蓬深处掐死自己。

　　陆亭知瞧见她一脸防备，无端气闷。

　　“这里是景川侯府。”他说。

　　言下之意，他若要杀人灭口不至于傻到在这种地方。

　　沈如絮心里翻了个白眼：“这种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陆亭知拨开前头的荷叶丛：“我们从另一边上岸，我此前观察过，南面靠近女眷厢房，我悄悄送你进去，再派人通知你的婢女。若是有人问起，你大可说......”

　　“我知道怎么说。”

　　反正就是撇清一切关系，不招惹任何麻烦。

　　.

　　这厢，祝叙白被长藤缠绕，耽搁了片刻工夫。待他解开长藤游过去时，沈如絮已经不见踪影。

　　他盯着密密麻麻的莲蓬丛，愣了会，才想起来苏瑶，于是又立马游回去。

　　然而当他回到苏瑶这边时，却瞧见对面游来了另一人，顿时大惊。

　　.

　　陆亭知果然信守承诺，将沈如絮悄悄送回厢房，没多久又派人喊来了她的婢女。

　　还未等婢女收拾完，年氏听闻风声也赶来了。

　　估计也是陆亭知安排的。

　　年氏进门蹙眉不喜：“来旁人家做客也不省心。”

　　沈如絮坐在绣凳上，低垂着眼，而紫英在一旁帮她擦头发。

　　紫英正想为她说话，沈如絮开口道：“母亲，都怪我不小心。此前受苏小姐邀请去采摘莲子，哪曾想不慎落水了。”

　　年氏自然知道这个情况，她在来时就听说了苏家小姐和她府上的庶女一同落水了。只是令她感到奇怪的是，苏小姐是被旁人救上来的，那沈如絮是怎么上来的？

　　她问：“你不会游水，怎么回来的？”

　　“说来也巧，我落水后抓住了块浮木，靠着浮木站稳慢慢走回岸边的。”

　　“走回来的？”

　　“正是。”沈如絮点头：“莲池的水本就不深，我抓着浮木走了许久才到岸边。”

　　“对了，”她问：“母亲可知苏小姐如何了？”

　　说到苏瑶，年氏的表情有些怪异。

　　“你先顾好你自己，苏小姐自然有苏家人照顾。”她说。

　　起初沈如絮还不知这怪异是为何，待她收拾好随年氏回到花厅后，才明白过来。

　　——苏瑶是被睿王救上来的。

　　她呆了好一会，脊背隐隐发寒。

　　前世，苏瑶嫁给睿王便是因此缘故，没想到，这一世还是这样。而且，事情居然发生在景川侯府，前世却是在宫宴上。地点变了，时间也提前了。

　　事情兜兜转转居然还是前世轨迹。

　　苏瑶众目睽睽下被睿王救起，苏家人心情皆不好，据说苏瑶被睿王救上当即就气昏过去。待她醒来，又哭了许久。

　　这个意外来得猝不及防，景川侯府的寿宴还未开始，就已经鸡飞狗跳。苏瑶的母亲以及苏家大房夫人皆已离席，这会儿留在花厅待客的是二房夫人郭氏。

　　郭氏笑得僵硬，心不在焉劝众人饮茶吃点心。

　　而厅内诸位夫人们心思各异，有的遗憾未能跟景川侯结亲，有的则看好戏。

　　苏瑶是景川侯府花大力气培养出来的姑娘。景川侯府的女儿皆是从小开始以尺丈量，以斤两计算，肩负光耀家族的使命，长大后只能跟权势联姻。然而，这么好一颗棋折在一心只想做菜的睿王身上了。

　　睿王救了人家姑娘，且还未娶妻，景川侯再强硬也不能绕过皇家将孙女另配他人。

　　难怪苏家人脸色都不大好看。

　　同样脸色不好看的还有今日来做客的靖国公夫人。

　　两家原本是要联姻的，私下也看过八字了，只待时机成熟挑个日子过定礼就是。可今日这事一出，计划白白落空。

　　她视线在厅内转了一圈，倏地停在沈如絮身上。

　　沈如絮无意中对上她的视线，心头蓦地一跳，就见靖国公夫人笑着对她招手。

　　“我倒没发现这里还有这么个可人儿。”她说：“来，过来我这坐坐。”

　　年氏见靖国夫人喊沈如絮过去，忙推她：“国公夫人喊你呐，是你的福气，你快过去见礼。”

　　沈如絮不情愿，那种脊背发麻的感觉越加强烈。但众多夫人看着，她只好起身过去。

　　靖国公夫人拉着她的手：“你叫沈如絮？”

　　“多谢夫人还记得晚辈的名字。”

　　婢女搬了张圆凳过来，沈如絮规矩坐下。

　　“这么好看的人儿我一眼就记明白了。”靖国公夫人道：“你母亲是个会养孩子的，把你养得跟花一样招人喜欢。”

　　旁边同坐的夫人们都是人精，瞧见靖国公夫人夸沈如絮，也纷纷附和。

　　靖国公夫人这话有意亲近，令年氏受宠若惊。

　　她赶忙接话：“哪里，要说教养孩子，谁人不知国公夫人是最蕙质兰心的。陆世子那样的人才别说京城，放眼全国也未必能出几个呢。”

　　年氏的话分明是夸靖国公夫人的，可靖国公夫人脸上却未见几许高兴的表情。她淡淡地笑了笑，转头问沈如絮：“听说适才你也落水了？身子可还好？”

　　沈如絮和苏瑶同落水不是秘密，但比起她来，人们更愿意关注景川侯府的嫡孙女，是以进花厅后无人在意沈如絮的情况，直到这会儿靖国公夫人突然提起。

　　“晚辈无碍。”沈如絮点头：“多谢夫人关怀。”

　　有人问道：“沈姑娘是怎么上岸的？我听说那池子可不浅啊。”

　　沈如絮欲开口，年氏赶着道：“她也算是运气好，落水后胡乱寻得块旧木板，自个儿上了岸。”

　　“哦。”

　　厅内一众夫人应声，有几道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似乎还有些遗憾。

　　靖国公夫人却是拍拍沈如絮的手道：“孩子受惊了，请大夫看过了？”

　　年氏回道：“还未，待回府再看看。”

　　“还是尽早看看，虽说现在天气炎热，但池水凉，看过大夫稳妥些。”

　　年氏笑得越加真诚：“哎哟，都说国公夫人是个仁善体贴的，如今瞧着果真如此，居然比我这个做母亲的还想得周到。”

　　靖国公夫人笑了笑。

　　随即年氏又道：“说起来，有一桩事还要感谢夫人呢。”

　　靖国公夫人诧异：“哦？何事？”

　　年氏将沈如絮南下在新安郡遇雹灾，然后借陆亭知的船去池州的事说出来。

　　她道：“您说，是不是得好生谢您？若是没有陆世子，我家絮絮还不知得怎么遭罪......”

　　沈如絮在听到这话时，那种脊背发寒的感觉达到极点。若是可以，她恨不得能捂住年氏的嘴。

　　她有种预感，靖国公夫人已经开始起旁的心思了。

　　果然，年氏说完这话原本是想跟靖国公夫人套近乎，可靖国公夫人听后，心里突然生了个念头。

　　看沈如絮的目光越加热络起来。

　　.

　　景川侯府出现这么大件事，前院的宾客们自然也得知了。只不过此事无人公然讨论，皆只是私下交谈两句，或是眼神意会。

　　有消息灵通的，知晓景川侯的长子携女归来欲与靖国公府联姻，可如今嫡女被睿王救起，这事越品越有些微妙。

　　有人目光落向陆亭知。

　　陆亭知刚刚换了身袍子出来，路过庭院时，在榕树下被人堵住去路。

　　“陆世子。”

　　面前，祝叙白也换了身衣袍，只是脸上的笑没那么客气。

　　“有事？”陆亭知停下。

　　“陆世子所为越发让祝某看不懂了。”

　　陆亭知笑了笑：“你无须看懂。”

　　见他一副张狂斯文的模样，祝叙白袖中的手紧了紧。

　　“沈姑娘与苏姑娘同时落水，你难道不该救的是苏姑娘吗？”

　　“我想救谁，何时轮到你一个祝叙白来指手画脚。”陆亭知抬眼正色看过去，目含讥讽：“且不说你与我非同门情谊，就说以你我之身份，我陆亭知要做什么，你管得着么？”

　　话到此处，气氛僵硬。

　　正巧朱瑾潇从另一处过来，看见陆亭知老远招手：“子彦？你在这啊。”

　　陆亭知瞥过去，点头。

　　他掠过祝叙白稍稍停顿，以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你可能不信，比起你，沈如絮更愿意让我救她。”

　　闻言，祝叙白僵了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