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何处问多情》笨蛋妖精

18、而今才道当时错

　　安琬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竟真的睡了，睁开眼，天已经亮了。耳边传来蓝啸飏有些虚弱却低沉的嗓音“琬儿，什么时辰了？”蓝啸飏很奇怪，他身上竟然不疼了，只是，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卯时了吧。”安琬也不太清楚，只是冬日里，天总是亮的晚些，如今这时，至少该是卯时了。她回头看了眼身边的人，眼泪决堤而下，猛然转过身去不让他看到自己在哭。一夜之间，他的发，全白了。为什么会这样？他应该已经知道了吧，可是怎么会这样？
　　“卯时了？去叫落雪她们过来吧，还有赋卿他们，我有些事要说。”他，时辰快到了吧。现在，他什么都看不到。眼睛已经瞎了吗？之后是什么？看来寒毒已经入脑了。他不是不痛了，怕是没有痛觉了。
　　“啸飏，你要做什么？”他到底要说什么？为什么她竟有些害怕呢。他对自己一夜白发的事，一点反应都没有。他这样的平静，让她无所适从。看着他有些费力的想坐起身，她不敢让他用力，只是小心的将他无力的身躯扶起，将他身后的锦被高高叠起，让他靠坐着。他，除了头发白了，其他的都没有变。只是面色隐隐带着死气，眉宇间竟有了一个黑印。这是什么情况？
　　“去吧，我想一个人坐会儿。”蓝啸飏无力的开口。好在，好在昨晚将她一一细看，好在他将她的样子印在脑海里，这样，即使他现在什么都看不到，依然能记得她。那么，即使他去了，也不会忘了他。来世，他不会再让她这样痛苦了，不会再让她哭。
　　安琬只得流着泪离开，按他说的做。而当所有人看到他的那一刻，都明白了什么，该来的是逃不掉的。只是，这一切他本不该承担的。落雪四人看到蓝啸飏的时候，齐齐在他床边跪了下去。只是她们都各怀心思，若是义父有什么，她们四人一起殉葬。落雪知道她不该，不该有什么想法，但是义父的病是如何来的，她确实认真打听过，如果当初不是为了安家，他又怎会受伤？如果不是安琬，因为她哥哥的死指责他，他又怎会病势加重，他也不会这么早就寒毒入脑。她懂医理，她明白，蓝啸飏体内的寒毒，如果没有什么东西来催化的话，是不可能发展这么快的。她很想不去恨安琬，但是她做不到，落雪也明白一切都是蓝啸飏自愿的。她没有立场没有资格去说什么，但是她是大夫，她学医，让她看着自己的亲人这样死在自己面前，让她怎么能不恨那个害他病情恶化的人？
　　“义父。”四个女孩儿在他床前跪成一排，却没有一个人哭。
　　“你们四个听好，若我去了，你们四人一定要为自己找好归宿。”蓝啸飏伸出手，被她们四人握住，那四双手很温暖。他不放心的就是这四个丫头，都已经是人生最好的年华，别再为他蹉跎了。
　　“义父，您就别想那么多了。”落雪已经看出了什么，寒毒入脑了，但是她也知道，这才是机会。但是她不会说，不会告诉绮幻、安霁寰以外的任何一个人，当然那个人不用她告诉也会知道。
　　落雪站起身走到安琬身边时，稍稍停了一步，之后与她擦身而过。看着她哭，落雪只觉得有些可笑。后又想到蓝啸飏的那些话，好归宿，什么是好归宿？她们姐妹四人早就立誓，若义父离世，她们四人便随他而去，即使到了那边，也要继续追随他。没有他蓝啸飏，不会有她们四人的今天。
　　但她想的更多的，是如何挽救他。他现在的情况虽然很急，但却抑制了他的痛觉，没有痛的折磨他可能会稍稍会好一些。那么她现在要做的，是回去找安霁寰和绮幻，她必须抓紧时间，抓住这个最佳时期。
　　然而安琬却只能看着他，看着床上那个人一脸的平静，她刚刚才知道，他竟然已经看不见了。所以他才对自己一夜白发的事如此平静的接受，不是接受，而是他根本无从知晓。但是他竟然对自己眼盲一事也如此平静，他是真的放弃了吗？真的不想再陪她了么？也好，如果不是遇见她，他真的不用这么倍受折磨。
　　“琬儿？”蓝啸飏开口，那些人都走了，这屋里，又只剩下他们二人了。没有听到她的动静，他想起身，却发现自己一丝力气都没了。只是一欠身，已是一头的虚汗，胸口不会再痛，却依然憋闷。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咳嗽就那样溢出喉咙，安琬再看不下去，拿着白绸的帕子捂住他的唇，上面又见了血。老天，到底还要折磨他到什么时候？也是头一次，安琬恨不得他去了，是不是这样，他就不用再受苦了？
　　“琬儿，别哭。”他带着血的唇异常的苍白，虽然看不到，却能听到她轻轻的抽泣。“后悔遇见我吗？”他阖上眼，依然能想起他们的初遇，那是他今生最美丽的回忆，那么她呢。
　　“后悔了。”安琬如实说，这是她的心里话，如果他们从不曾相遇，她对自己说过一万遍，如果他们不曾相遇，那么他就不必受这么多年的罪。心里好疼，因为她看到他眼底的伤感。
　　蓝啸飏听了她的话，笑着咳了起来，安琬托起他的上半身，喂他喝了些药。只是这些要如今还有用吗？他连药都一并咳了出来，雪白的帕子上都是深色的，不知道除了喝下去的药，还混着些什么别的东西。“好，好一个后悔了。”
　　“啸飏，来生我们不要再相遇了。”安琬一边帮他拭着唇角，一边跟他说话。“你这辈子，太累了。”她帮他抚着心口“来生让自己幸福一些吧。”会有比她更适合他的人出现，自己，只能是毁了他。
　　“痴话。”他无力的倚在磊叠起的锦被上低语“累，是我心甘情愿，琬儿不许自责。”他不再做任何动作，因为他无法去碰触她，虽然他现在那么想去抚她柔顺的发，那只为他而盘挽，只为他而散下的三千青丝。而且，那动作对现在的他来说，太吃力了。“今生，只因有你，我才懂得幸福啊。”面容已是憔悴不堪，唇边的笑容却依然惑人。心中即有千言万语，若现在不说，怕是来不及了吧。
　　“啸飏，不是我自责，只是如果不是我当日。。。。。。”如果不是她当日那样指责他，他不会伤到吐血。如果不是为了他们家，他不会受伤。他好好的一个豪门少爷，为什么要来招惹他？那日，她为什么要推着哥哥出去散心，又为什么会遇见狩猎的他。从那一眼的目光胶着，便是他劫数的开始了罢。
　　“过去的事你一定要提吗？”琬儿啊，你怎么这样傻？蓝啸飏不忍她陷入过去的痛苦回忆中，他知道自己在自责的同时，琬儿并不比他好受。是啊，两个人这么多年，虽然看似幸福的相爱相守，其实是互相折磨。“不许你来世，若你不想再遇见我，我即是到了阴间也绝不等你，你可满意了？咳咳——咳”他低低的咳着，嘴角又沁了血出来。
　　“啸飏，我不提了，我再也不提了”再次拿了快干净的帕子帮他擦着唇角，他这样咳血可怎么好，一个人是有多少血能禁得住这样咳。是她，都是她！都是她一直在刺激他，伤害他。
　　“怨我吗？”他的声音渐渐低弱，透了些暗哑。“怕终是不能陪你了。”
　　“不怨，啸飏，你这一世太辛苦。若你觉得去了会好些，我送你。”安琬自己也觉得这话说的好残忍，她是有多狠心？她真的可以做到看着他在自己眼前就这么离开吗？
　　“琬儿，如若有来生，记得让自己幸福。”听了琬儿这样的话，他才放心，知道自己去了她也不会过于悲伤，不会做什么傻事。这，才是他的好妻子，才是他最勇敢的琬儿。
　　“你也一样，其实我多希望，你还是我最初遇到的那个蓝大哥。多希望，我们只是那一次相遇，之后再没有交集。”安琬抚着他消瘦苍白的脸，抚着他雪白的发，这男子，即使是满头银发，依然是这般的俊美。只是，只是憔悴了的俊颜，让人看了心疼不忍。
　　“嫌为夫如今难看了？”他依然强打着精神与她调笑着。“打算。。。。。。打算另觅佳婿？”
　　“你若去了，我便另觅佳偶。”安琬含着泪与他说笑，另觅，去哪儿另觅一个这样深爱她的男子？这世上只有一个如此痴情的蓝啸飏，却被她遇到了，是她的福分，却是他的业障。
　　“那么。。。。。。”他费力的扯动嘴角，勾勒出一抹虚弱的笑容“说定了。。。。。。我若去了。。。。。。记得要。。。。。。要另觅佳偶”余音缥缈，他渐渐闭了眼，被安琬握着的手，无力的垂了下去。安琬掩住唇，不让自己哭出声，眼泪却止不住的落下来。她以为自己能接受了，他走的时候并没有疼，可为什么她觉得自己的心空了一样，另觅佳偶，那是下辈子的事吧。啸飏，我再说一次，我后悔了，我们，本不该相遇。不知道什么时候，天就暗了，桌上的灯也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