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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夏目贵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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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后森林里。
阴沉沉的乌云逐渐散开，草木被微风吹得簌簌作响，日光穿过树叶间隙洒落在林间。
栗川百坐在蜿蜒的枝干上，伸着一只手，感受着叶面的雨珠从掌心沿着小臂滚落。
她的眸中笼罩着一层雾霭，面无表情的模样如同摆放在祭祀典礼台上的人形木偶，单只是看着就觉得凉意直窜脊背。
“那个……”
枯叶被踩碎的窸窸窣窣声由远及近，斜下方传来轻柔略带磁性的少年音，对方有些迟疑的询问道。
“不好意思，刚刚躲雨的时候我好像不小心迷路了，请问您知道该怎么下山吗？”
夏目贵志站在树下，仰头看着似乎在发呆的少女。
大抵，不是人类吧？
这片深林几乎没有普通人会涉足，草叶茂密得分辨不出道路，他也只是为了帮助妖怪才会大老远跑进来。
更何况，对方甚至连鞋也没有穿，倚靠在树上望着远处放空，仿佛自己的家就是这棵老树。
栗川百偏了偏脑袋。
“在和我说话吗？”
嗓音微哑，但好在能够交谈。
“啊，是的。”夏目贵志松了口气，勉强保持着镇定说道，“如果您知道的话，可以帮忙指路吗？”
天色逐渐黯淡下来，更何况还是雨后，深林里四散的阴冷和沼气让他无法在这里久待。
“唔……”栗川百沉吟一声，“指路？”
她觉得对方的声音有些耳熟，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见过，也无法看看他究竟长的什么模样。
四周的一切都看不见。
即便大大睁着眼睛，视野里也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
栗川百在树枝上更换了坐姿，双手撑在两旁，垂下的双腿随着白色的裙角一起微微晃悠。
“我们有见过吗？”再开口时，她的语调变得轻快，弯起眼帘微笑着将无神的眸子遮掩。
夏目贵志愣了愣。
“……抱歉，我的记忆中似乎没有。”因为对方的问话，他想起频繁被认错的乌龙事件，犹豫着说道，“如果是觉得气息相似的话，或许与您见过面的是我的外婆？”
“这样啊。”栗川百轻声道。
没有赞同也没有否定。
她像是没有坐稳，身影突然随着微风一起往前倾倒。
“……危险！”夏目贵志下意识往前伸手想要去扶，甚至忘记了距离过高承受的重力可能会导致自己受伤。
少女单薄的身体跌落入怀中，搂着他的脖子、带着他一起砸到地面上。
“嘭——”
沾着雨水的枯叶扑开大片，藏在底下的碎石和树根令夏目贵志的后背成了重灾区，他立即吃痛的拧起眉头：“嘶，好疼。”
头晕眼花里，却听见对方在耳边发出一声低笑。
“哈哈哈哈！”笑声越来越大，他甚至恍惚看见少女眼里的泪花。
“你这家伙是傻的吗？”栗川百呓语似的喃喃道，“竟然真的接住我了……”
夏目贵志从疼痛里缓过来，才发现两人的姿势过于亲密了。
少女纤薄的脊背就在掌心，小臂摩挲着他颈脖脆弱的皮肤，他像是怕被烫到似的一动也不敢动，讷讷道：“啊喏，妖怪小姐，可以起来了吗？”
栗川百眨了眨眼睛。
妖怪？
“抱歉啊，有哪里受伤吗？”她伸手往对方身上胡乱拍了拍，像是做错事后敷衍的道歉和安抚。
夏目贵志看了眼被拍掉叶子，然而却又糊上了泥浆的衣服，叹了口气轻声道：“不用了，你没事吧？”
他的语气温和又无奈，像是对待不懂事的小孩，即便这样也没有生气。
栗川百的动作一顿，“我当然没事呀。”
就算对方不接住她，也会平安无事的安全降落。
栗川百收拢五指，感受到掌心湿润的泥沙，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添了倒忙，她轻咳一声连忙站起身来。
刚离开了温热的怀抱，栗川百又后悔自己的脸皮怎么没有再厚一些。
“明明是个好时机的……”脸颊被凉凉的轻风拂过，栗川百认真感受了一下风向，转身看向一侧道，“唔，往这边走吧，大概？”
“大概？好吧……谢谢。”
夏目贵志深知妖怪的各种性格，它们可能会为了一点儿小事执念不休，也可能将在意的不在意的记忆统统当垃圾丢掉。
对于似乎住在森林里，却对森林不熟悉的“妖怪”，他也没有深究。
“那我就先走了，非常感谢您的帮助。”
“嗯，再见。”
少女弯着眼帘轻声告别，眉目柔和到不可思议的程度，但那笑意却如同微风般，脆弱虚无得会轻易消散。
正准备离开的夏目贵志心里重重一跳，转身的动作仿佛时间凝滞了一般，将对方的笑容一笔一划的收纳进眼中。
总觉得……
他要是真的就这样离开了，对方的身上会发生什么事情。
很不好的、会令人觉得悲伤的事情。
“……妖怪小姐，您不走吗？”他下意识多问了一句，“您的家就在这里？”
“叫我百就好。”栗川百没有解释自己的身份，只是无奈的笑道，“很遗憾我是个瞎子呢，看不见路的话到处乱跑会搞得很狼狈吧，所以还是呆在这里就好了。”
夏目贵志一愣，看向那双灰蓝色的眼眸，仔细观察才会发现它失去了灵动，无神晦暗得犹如凋零的花。
虽然知道对方看不见，但他也察觉到自己的失礼，连忙移开视线。
“抱歉，我的名字是夏目贵志。”他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和冲动，当即朝对方问道。
“百……你想要离开这里吗？”
少女表情愣怔，像是还没有反应过来他的话是什么意思，夏目贵志看着她湿润的发丝和沾了泥泞的裙摆，微微拧起眉头说道。
“这边森林里很冷，据说还有脾气不太好的大妖怪，如果你不想下山，我可以送你去其它妖怪聚集的那边，至少有能够躲雨的地方。”
阴沉沉的天幕下，凉风撩起两人的衣角和发丝。
“还有……你有什么难过或者困扰的事情，也可以告诉我。”
栗川百的笑容毫无异样，问道：“这算是指路的报酬吗？”
“不。”夏目贵志认真的说道，“不需要代价交换，即便只是路过，如果是我能做到的事情，也会出手帮忙的。”
“……真是个好孩子呢。”栗川百感叹到。
而且很敏锐。
脑子里突然冒出来这个念头，栗川百迷茫的审视了一下自己的内心和出口的话。
她好像没有什么烦心事吧？
“百？”
栗川百有些失神，耳边是少年轻柔的声音，在浓郁无边际的黑暗中，像是一条轻易就能握住的绳索，只等着她伸出手去。
她垂下脑袋，微颤的指尖缠绕着发丝不轻不重的拽了拽，像是在无声的警告自己。
“虽然的确如此……”栗川百的声音又低又轻，“但你要和我同路的话，我可是个累赘哦。”
“没关系。”
少年修长的手停在近在咫尺的距离。
夏目贵志温和的说道：“不介意的话，你可以牵着我。”
绳索的另一端拉住了她。
栗川百迟疑的伸出手去，对方礼貌的握住了她的指尖。
“百想要去哪里？”
“……下山吧，这里好冷。”
虽然看不见，但是身周的所有动静却更清晰了。
草叶被风吹动，虫鸟在低声鸣叫，不知长相的少年声音温和，行走间枯枝被踩碎，衣角细微摩擦而过，连带着她的心跳也变得缓慢，觉得自己陷在难得的安宁中。
从茂密的灌木丛中钻出来，天色已经彻底变黑，两人不由得一起松了口气。
“总算……”夏目贵志隐隐的焦急淡去了一些，“再晚些回去，塔子阿姨和滋叔叔就要担心了。”
栗川百闻言笑了笑，“是夏目的家人吗？”
“嗯……他们收养了我。”夏目贵志没有否认，眼神也跟着变得柔和下来。
栗川百跟着他的脚步，在僻静的小道上仰头望向天空，感受到细密的雨丝飘落到脸上，她由衷的说道：“真好啊，被人担心的感觉。”
夏目贵志握着她的手收紧了一些，又立即保持在礼貌的力道和距离。
这句微笑着说出的话底下，却藏着淡淡的悲伤，夏目贵志察觉到以后，没有去探究对方的生活，而是转移了话题。
“听其它妖怪说，以前守护他们的山神遥隔几十年终于回归，所以明天这座森林会举行祭典和宴会，到时候会很热闹。”
栗川百愣了愣，“但若是下雨的话……”
“嗯。”夏目贵志跟着她一起看向天空，“所以大家就在祈求着明天是个好天气，至少快入夜前这场雨能停下。”
“大家……已经期待很久了，见到他们思念的山神大人。”
他的目光平静又温柔。
“虽然几十年都已经等下来了，但这种时候还是会迫不及待，让人觉得难过，却又很可爱。”
“被等待着的山神大人，真是幸福啊。”栗川百说道。
“是啊。”
雨丝连绵的飘落，在转成小雨之前，夏目贵志拉着她小跑了起来。
“只要有人在等待着，那自己就不是孤身一人，即便在漫长无聊的岁月里，也不会觉得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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