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归》茶园的猫

2、互相试探

　　越往北走，沿路的树木越来越稀少，且北方大多为游牧民族，这对于生长在南方温润环境下的齐国军人们来说稍有些不适。但影响也不大。

　　姚家大哥在队伍最前面，他时不时便要往后看看，长长的队伍一眼望不到尾，只因他在寻找自家的“宝”——姚棋。

　　“将军！需不需要我去看下姚二公子？”跟在姚权身后的副将陶阳说道。不知道这位难伺候的小公子会不会临阵脱逃，这对于姚家来说简直比打了败仗还让人感到羞愧。

　　姚权叹了口气：“算了，他难得出来一次，随他吧。”说罢夹了夹马肚，加快了行军速度。

　　在这支队伍的最末尾，是负责队伍吃饭的火头营，这些人大多没经过专门的作战训练，且就算作战也不会冲在最前线，他们的主要任务就是把每天的饭菜做好就可以。

　　因为不需要上前线，所以平时也没啥机会立功，总不能说哪天把饭菜做得好吃点然后立个大功？因此也没啥额外收入，穿得也破破烂烂，不修边幅。

　　然而，队伍最尾端运送粮草的马车上，在他们这群糙汉子中格外出挑。

　　“小公子，好歹你也是护国大将军的后代，就这样混在队伍后面？......不大好吧？”在一旁“伺候”的火头兵问道。

　　姚棋仿佛没有听见，躺在烧饭用的柴火堆上。双手枕在脑后，气定神闲，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许久之后，自言自语起来：“能人自有能人事。本公子是来玩的，又不是来混军功。”

　　姚权从小就被视为护国将军的接班人，每日与将士们在一起摸爬滚打，他们对姚权非常熟悉，然而对这位“养在深闺中”的小公子大多是听说，传闻其仗着姑母姚太后的宠爱。在都城从没干过一件好事，趁火打劫，杀人放火样样都会。由于自小在宫中养大，与自己的父母兄嫂甚不亲近，将军府中无人敢管他。

　　而这一次，完全是因为当今掌权者——姚氏。对外称为了惩罚他整日游手好闲不干正事。将他派上战场，希望通过战争让他成长起来。

　　都城百姓恨不得放起鞭炮庆祝，城中没了这个“混世魔王”不知要太平多少，还能将他放去祸害侵犯北方边境的入侵者，完全是一件两全其美的大好事！

　　在旁人看来，这位小公子是极不情愿的，不仅走在队伍最末端来表达抗议，还每天近水楼台，总是第一个吃到饭菜。

　　作为大哥，姚权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倒不是急他懒懒散散的样子。在他看来，自家弟弟讨厌打打杀杀，他更希望姚琪能远离战争，一辈子平平安安坐享其成。当太后做出这个决定时，他想都没想就提出异议，但姚氏下的死命令，他又不得不从。况且身边众多眼线，让他也不敢明目张胆的袒护。

　　大部队走了快一个月，才到达齐国边境线。姚权特地选了一处视野宽阔、地势稍高的地方，打算在此扎营。齐国的北边，大多人都称呼这一带为北漠，现在虽是草原，几十年前可是一片沙漠。再往北边走，就能看到曾经沙漠的痕迹。

　　姚权来到马棚，牵出马，打算一个人往前探探，众人不放心。姚权的实力有目共睹，但其初出茅庐，还是不要冒险的好。

　　就在大家快劝不住姚权时，姚棋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

　　“兄长带我出去看看呗，呆在军营里快闷死了！”

　　姚棋说着还打了个哈欠，一同伸个大大的懒腰。在这个军纪严肃的军队里，显得很是异类。他不着盔甲，暗灰色的长衣束身，宽大的素白袍随意披在肩上，头发仅用一根玉簪挽起，耳边左右各溜出几缕头发，看着不修边幅，没什么精神气儿。身形在这群人高马大肌肉健硕的士兵中对比下来，有些瘦弱，着实像个邋遢书生。尤其他常年不见太阳的皮肤在众人面前，到觉得有些病态。

　　姚权转过身，诧异看着他，不明所以。来的路上他明显感觉到兄弟二人的隔阂，他明白姚棋故意躲着他，怎么这会儿突然出现在此？

　　众人更是惊呆在原地，不用想都知道，这位养尊处优的姚二公子肚子里肯定在打着什么坏主意。

　　姚棋说完，也不靠近他们，双手抱胸倚在栏杆边，睡眼惺忪的样子。

　　“小棋想出去玩吗？等大家安顿好了，你可以去周围的村子里逛逛。”姚权说道。

　　姚棋慵懒抬眼，大概扫视一遍那群明明从没见过他却浑身充满防备的武将们，再抬头看了眼太阳：“今天天气这么好，本公子现在就想带着落尘出去逛逛……”。姚棋的马听到主人的呼唤，好似兴奋起来，拼命甩头试图挣开拴在柱上的缰绳。

　　陶阳在人群中一比较还算对姚家二公子熟悉一点，看着自家将军面露难色，忍不住出声劝他：“公子，我看还是算了吧，等哪天在下陪着公子出去逛？现下局势复杂......我们也是为了公子的安全考虑。”

　　姚棋装没听到，没等陶阳说完，慢悠悠朝马儿走去，解开绳子，当着众人的面上马，径直朝军营门口去......

　　大家目瞪口呆，原来传说中的小公子真是谁的话都不听，就连现在的家主姚权的话都当耳旁风！

　　姚权无奈摇头：“让大家见笑了。”说完趁大家还没反应过来，利落上了马，追上姚棋。

　　此时，正守在军营门口的三名士兵第一次见众人口口相传的“混世魔王”，且骑着马正向他们走来……

　　“哥，他好像要出去？……我们要拦吗？”其中一人有些拿不准，询问他身边另一名稍年长一些的士兵。

　　他也拿不准，军法明确规定禁止擅自出营，然而，制定军法的那位将军的小儿子也是他们惹不起的人物……突然，他远远看着身后又出现了大将军姚权。他思索几秒，还是鼓足勇气站在拒马桩前，大声呵斥道：“你是哪个营的！无令牌不得出营！”

　　姚棋没有说话，将手中的缰绳紧了紧，夹紧马肚，身下的马儿默契的配合主人的动作，开始冲刺了起来。

　　“难道他要闯关？”其中一守门小兵问道。

　　其实不问都知道答案，三人双腿默契的打颤，使命感迫使他们站在原地拦住，内心早已叫嚣着躲开！可是那人后面还有个视军法为行军打仗基本准则的大将军……

　　姚棋根本没有犹豫，收紧缰绳，落尘轻松从三人身前飞跨了过去，正好肩上的素袍于空中滑落，轻盈地向后飘落在地上。三人早已吓得僵在原地，战战兢兢着，目光随着头上飞过的马肚……待一人一马轻松落地，渐行渐远。又听得身后的马蹄声音。

　　年长的守门士兵内心大呼倒霉，这明显是在大将军面前失责啊！

　　三人缓缓回头，一个个面如死灰，姚权骑着高头大马，正立在他们面前。

　　没等三人认错，姚权倒先开口，他抱拳：“抱歉，刚刚那位是在下的弟弟，他不是军人，对我军的军法不太清楚，请多包涵。”

　　三人这辈子都没期望过姚家大将军向他们道歉，仍旧愣在原地……

　　姚权看着自家弟弟骑着马飞奔，叹了口气，绕过三人驱马准备追上去，突然想到什么，又掉转马头。

　　“三位小哥，我这位弟弟今后出入军营可不用拦截，若是出了什么事情，我来负责。”

　　三人惊呆，再次愣愣回头，显然都没反应过来。更不理解这话的含义。姚权说完，便朝弟弟的方向追了过去。

　　二人一前一后疾驰在草原上，身后的军营渐渐远的像一个点儿，根本看不出是几万精锐组成的强大军队。离开众人目光的监视，姚棋不由得深呼吸几口气。速度也慢了下来，应该是在等自家兄长。

　　姚权紧随其后，看着弟弟挺立的背，心中生出一种吾家有弟初长成的意味。

　　来到他身旁，也停了下来。从小练就军人思维的他不由先开始观察四周，虽然对于周围的景色如何，他从不会在意。

　　周围看着没什么可疑动静，姚权看了眼弟弟：“如果你觉得闷，我便让人在后方给你寻一处住所，你就在那等我们打完仗再回去，如何？”说话间还不忘警戒。余光四处侦查着，不熟悉的环境，掌握不了的局面从来都会让姚权感到不安。

　　姚棋摇摇头，神情淡定，像是在例行公事：“姑母既然让我来，自有她老人家的道理，若是让他们发现，回去又是一堆牢骚，扰了姑妈清净。”

　　“所以，你让我出来？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姚权问。

　　姚棋无奈，叹了口气，看向远方，说：“自从出城，兄长就一直绷着弦，我只是想让兄长暂时离开那群邀功之人，放松一会罢了。”

　　姚权不由笑了起来，感慨着：“欸～，在其位，谋其职，负其责，尽其事。何况太后也知道，我年纪尚轻，能力与经验还不能服众。有这次机会，我们姚家才能再次立于武官之首。何况......”

　　说话之间，姚权余光观察着自己的弟弟，生怕自己的话惹他不悦。

　　“何况，护国大将军的名号，只能属于我们姚家，往大了说这关系到齐国的国势稳定，往小了说我们姚家才能生存下去。”

　　姚棋伸个懒腰，用慵懒不在意的动作来表达对这些事的态度。

　　“兄长大可放心，对于姚家的事，把我当个外人就可以。”

　　姚权笑着摇头：“你也是姚家人，怎么能叫外人呢？何况，姚家有我出头就够了，你不用付出什么。我只希望你平平安安的度过一生。”

　　姚权柔和的语气并没有起到好的效果，反而不知为何似乎将姚棋的好心情一扫而光，浑身又开始透露着寒气，换上往日那般冷漠的面容。

　　姚权立马闭嘴，心中给自己打一嘴巴子。对于这个弟弟，他总是拿捏不好氛围……

　　对的，在外人看来，姚权是个随时能掌控局面的武将，是个难得的天才，而在家里人看来，就是个铁憨憨，连自己刚懂事的小儿子，也不怎么与他亲近。反倒崇拜起自己这个随时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的弟弟。

　　二人又往前走走，草原上温柔的风迎面拂来。姚权一直用余光观察着弟弟，看他神情缓和一些，立马开口挽救一下僵硬的氛围。

　　“小棋在城中有没有心仪的姑娘？......看你一直不说话，莫不是在挂念着哪位姑娘？”

　　姚棋无语，内心翻了个白眼，“兄长难道不知我很少出门？况且这世上能容忍我脾气的，除了你家那位也没有了。”

　　“哈哈......！”姚权大笑了起来。

　　“是还没有遇到，等你遇到了一定要告诉兄长，我亲自上门去给你提亲。不过，像你嫂子那样的，还真少，你可要仔细瞧好了。”

　　姚棋余光撇了眼身旁的人，无奈说：“兄长若是找不到话题，大可不必。”说完策马往前走去。

　　“欸！”姚权伸手抓住弟弟的手臂：“再往前走，就要到凌霄的地盘了，咱们还是往回走吧。”

　　姚棋摆臂轻松挣脱兄长的束缚：“这里视野开阔，兄长可不要草木皆兵。”

　　姚权回道：“小心为上，万一有，我一个人尚能脱身......”

　　姚棋被气到，没等兄长说完话，果断驱马往前走去。“若我死在这，兄长可不用为我收尸！”

　　“铁憨憨”姚权又踩到雷点，知道自己说错话，连忙追上，大声解释着：“不是不是......兄长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万一有，我肯定不会让别人伤到你一根寒毛的。”

　　越说越离谱，姚棋无奈，停下，四目相对：“要不我俩打个赌？”

　　“什么赌？”

　　“我们往前走一百步，若是没有出现伏兵，你就让我睡在主帐，你那太舒服，无论是吃的还是用的。”

　　姚权笑了，就算没有这个赌约，只要自己弟弟提的要求，他都不会拒绝。

　　“若是出现，你也要答应我一个要求。”

　　姚棋点点头：“这是自然，兄长尽管提。”

　　姚权见氛围好多了，终于说出这几日一直心心念的事，他说：“若是出现，在军中你就听我的话，服从我的调度，怎么样？”

　　姚棋看着兄长的双眼，仿佛想看出对方内心的真实目的。然而对方，一个壮汉，眼神中只有那种真挚、热烈的爱……姚棋点点头。赌约达成。

　　见自家弟弟“上钩”，姚权心中的担子终于落下，大笑起来。“好，那我们再往前逛逛，兄长陪你。”

　　姚棋不由得笑笑，在他眼里，兄长心里总是藏不住自己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