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香》蒋会心

43、回忆

　　过了几日，温度便徒然上升，不似先前那般凌厉寒冷，走在路上，连风都是暖暖的。可那一桩心事，却仍然像冰块一样堵在我的心口，上也不是，下也不是。今日朝堂之上，皇上已经下旨将宝玥公主嫁于聂云白。

　　还未踏进御花园内，就听见宝玥公主一连串的笑声，银铃般欣悦。她这样纯净的人儿，快乐和悲伤都清晰地写在脸上。

　　她并不知，自己的婚姻只是皇帝哥哥手中的一个政治筹码，也不知将来的夫君会不会疼爱自己，所以，一切在她的眼中都是美好的。于是她也是快乐的。

　　我理了理自己的情绪，便上前拜见。这几天，宝玥都暂住在栖凤宫里，而照料她的任务就派给了我。

　　“美人姐姐来了！”宝玥看见我，便欢喜地跑上来拉住我的手，“过来帮我推秋千好不好！”我刮了她的鼻子一下，“都是马上要成为新娘子的人了，还是这般胡闹吗！”

　　她嘟嘟粉红的小嘴，“奶娘说嫁人以后不能再贪玩了，所以现在更要使劲地玩呀。”我忍俊不禁，“你是堂堂公主大人，你想玩谁也拦不了你！”

　　她突地生出几分羞涩，低头玩弄着自己刚染上去的指甲，“可是奶娘又说了，说女孩子家要矜持一点，那样才会惹夫君喜爱！”

　　我噎住，不知如何作答。宝玥抬起头，月牙般的眼睛闪亮地看着我，“那美人姐姐什么时候嫁人呢？”

　　这个问题着实让我愣愣的，我勉强地笑，轻声道，“公主，我们作为宫女的是不能嫁人的！只有出了宫之后，才可以自寻嫁人！”

　　她好一会儿才似乎消化我的话，却冒出来一句，“那你就不要嫁人了，宝玥舍不得姐姐你出宫去，出了宫我们就见不到面了呢！”

　　我苦涩的笑，“离出宫的日子还早着呢！”

　　是啊，还早着呢！我抬头看着天边忽然飞过的一群鸟儿，它们的寿命比起人少了很多，可每天只为了食物而劳累奔波，这样的生命虽简单却也是快乐的。

　　人心不足蛇吞象，这里的哪个人不是贪心的!

　　转脸，宝玥已经欢快地坐上了秋千，她的眼睛迎接着和睦的阳光，眯成了一条线，“美人姐姐，快过来帮我推啊！”

　　我笑着走过去，“就玩一会！待会还要陪着公主去练字！”

　　宝玥一听到练字，脸就跨下来了。我忙安抚，“好了，先玩个痛快再说。”说罢，双手抓住秋千的绳子，叮嘱道，“千万要抓紧，我要开始推了。”

　　宝玥使劲的点头，“我抓紧了哦！”我笑着，手下便猛力地往外推，宝玥看似胖乎乎的，可身子骨却是小巧的，只一推，缠绕着野藤蔓的秋千就飞了出去。

　　宝玥在半空中欢乐地叫着，鹅黄色的纱衣尽情地随风飘散着，好像蝴蝶舞动，霓裳飞天。

　　“再高些！”她大喊。

　　我微微加了力道。她兴奋地喊叫，“哦——我要飞起来了喽！我要飞起来了！”

　　树梢上的小鸟被惊得叽叽喳喳地飞走，树下，宝玥的丫鬟紫岚焦急地跺脚，对我道，“姑娘，可不能再用力了，小心出事！”

　　“我要飞起来喽——”

　　最后一声异常的大声，突然，宝玥的手松开了绳缰，她微闭着眼睛，似乎陶醉了。我惊恐地睁大了眼睛，“公主，快抓住绳子！”

　　宝玥调皮地咯咯笑着，转脸对我道，“没事，我以前常这样玩的。”

　　我心惊肉跳，“危险，快抓住绳子！”

　　她回过脸，听话地伸出手去抓那眼前的绳子，可是那绳子在半空中就变得不安分了，宝玥抓了几次都落空，她的声音带了点哭腔，意识到害怕，手更是在发抖，“我抓不住！”

　　说完这句话，她的身就向前倾去，屁股直直地顺着板子滑下来。

　　“啊——”

　　我的耳际响彻着宝玥的尖叫。我下意识地冲过去，希望自己能在公主落地前，垫在她的下面。

　　不远处，几个太监宫女看到这一幕，个个目瞪口呆，灵光点的几个连忙往这边赶来。

　　混乱中，有人从我跟前飞了上去，好像一阵风一样，倏地飞到宝玥的面前，稳稳当当地接住，又安然落地。

　　这似乎就是刹那间的事情，我惊魂未定，等意识到什么，马上拉住宝玥的手，“公主，公主！”

　　宝玥尚且有点迷迷糊糊的，好像刚做完一场英雄救美的梦，她红着脸，低下头，“我没事！”

　　小丫鬟紫岚有点埋怨地看向我，又连连地拍着心口，“我的公主啊，你是要吓死奴婢啊，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长公主太后皇上还有皇后娘娘，那么一大堆的人物还不得活活把我剥了！”

　　我熟练地替宝玥插好脱落的珠花，泰然道，“没事就好，这秋千下次是万万不能再玩了！”我又抬起脸，对着面前的男人嫣然笑道，“多亏聂将军搭救，公主才能平安无事！”

　　宝玥平日里话多，可是这会儿，却安静的出奇，只是那双眼睛扑闪扑闪地盯着聂云白。

　　聂云白轻巧地一笑，“只是路过而已，公主没事就好！在下告退！”他双手抱拳，就要离开。

　　“慢着！”我尖声阻止，一面已经挡在了他的前面。

　　这是我见到聂云白之后，第一次靠他这么近……蜜色的皮肤、琥珀色的眼睛、漂亮的鼻子……这一切都如此符合。

　　“将军既然来了，何不多待片刻。”我笑着，眼睛缓缓地随着他的眼珠子往下移动着，他右眼的眼角那里，有一道浅浅的伤疤，淡淡的，极淡的……

　　我忍住想要哭的冲动，竭力微笑。

　　记忆仿佛倒流，泉涌般地在这一刻迸发出来。无数记忆的碎片，拼拼凑凑着，最终幻化成一面支离破碎的镜子。

　　“我要瞎了！你这个恶毒的女人！”

　　“完蛋就完蛋了呗！我又没钱去看病！完了完了！这下完了！我成瞎子了！”

　　“如果我瞎了，你就以身相许赔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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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这一切，我都并没有忘记。阿七，原来真的是你！记忆之门重重地合上，我有点迫不及待地盯着他，我甚至能听到自己的牙齿在咯咯地相碰撞着。久违的喜悦充盈着我的整个身子，每一处血液都在欢快地畅流着，我再也忍不住。

　　“阿七……”我呢喃。

　　他漂亮的眼珠子微微定住，却是面无表情，语气可以称得上是冰冷，“姑娘这是怎么了，难道是被吓坏了！”又道，“在下还有要事在身，就先行告退了，还望公主体谅！”

　　“哎！哎！”宝玥见心上人要走，又是羞又是急，但又谨记着奶娘的叮嘱，要装的矜持些。

　　我感到一股血气直冲脑门，直直道，“什么公事那么打紧！聂将军和公主婚期将近，何不留下来多陪公主聊聊天！”

　　宝玥连忙“恩恩”的点头，眼睛巴巴地望着他，煞是楚楚可怜。

　　“公事也罢，私事也罢！在下的事情，似乎没有必要和外人分享！”他的语气愈加冰冷。

　　我觉得心头一紧，暗自深吸了口气，镇定道，“既然如此，那奴婢也不强留了，将军走好！”

　　他未多言，也未再看我一眼，果真掉头就走了。

　　我忍住酸意，大口大口地喘气。身旁，宝玥轻轻地嘀咕着，“聂将军是不是不喜欢我呀？”

　　紫岚安慰道，“怎么会呢，公主长的这么漂亮，又是皇上的妹妹，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聂将军自然是喜欢的！”宝玥撅嘴，“可是他怎么不和我说会话，就走呢？！”

　　我猛地插进来一句，“那是因为有我们这些外人在，所以有些亲密的话，将军不好意思对公主说呢！”

　　宝玥眨眨眼，“真的吗？”我顺了顺气，想多编些甜言蜜语哄她开心，可又似乎不忍心欺骗这样的童真，叹气，“公主就不要多虑了，太傅还等着公主去练字呢！”

　　说着，我别过脸，一行清泪终于流了下来，我看着他离去的那个方向默默流泪，透过朦胧的目光，我似乎看到了多年前的那个阿七，顽皮诙谐，冲动善良的阿七，我对着空气默然吐道。

　　“阿七，我是青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