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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041 ...

  •   四月悄悄到来,此时的春天气息已经所剩无几了。
      张厌穿着单薄的衣服走出阳台,他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看来今年的夏天会来得比较早。他又抬头看了看天空,今天同样万里无云。
      他重叹一口气,转身回到屋内,把帽子也带上。什么清明时节雨纷纷,这几天连云都没见到一朵,是下太阳吧?
      今天是清明节,墓地这里人头涌涌的,气氛跟过年赶集一样。可是再热闹也没用,这里始终是墓地,今天也不是过年,张厌没有被这气氛感染,一如既往地低着头走到父母的墓前蹲了下来。
      他这趟还是给薛愿和带了她最爱的桔梗花,至于张长义,张厌这次带的是绣球花。
      他掐指一算,爸要是还没死,今年也有四十五了,正是个中年发福的好年纪,那身形应该会跟这圆滚滚的花很像。
      这样想着,他没忍住笑了出声。
      生怕旁人会认出这个扫墓把自己扫笑的神经病,张厌没觉得太阳多晒,却还是戴上了帽子,把帽沿拉得低低的。
      上半部的视线被帽舌遮挡,注意力便集中在下半部的视野,他突然发现,张长义的花瓶下多了一个过往没有的“杯垫”。
      他眉头一皱,把那外来物拿了起来。
      那是一朵白菊花,纸扎的那种,原身是个纸杯,花瓣是由撕成条的杯身折成的。要说为什么他这么清楚,答案很简单,因为这朵纸扎的白菊花就是他折的,后来被庄建国拿走了。
      ——这是庄建国放的。
      庄建国、顾竟,还有爸的好几个老战友一直以来都有定期来拜祭。知道张厌不喜欢他们,所以除了张长义下葬那天,他们就没跟张厌在同一时段来到墓地。他们总是悄悄地来、悄悄地走,也许有带花、带纸钱、带食物,但这些都不会留下来,或者会在张厌来之前再次来到墓地把它们带走。
      今天这朵花是故意留下的,但应该没打算让张厌发现,所以才会放在这么不起眼的位置。
      但是没用,我的视力可是标标准准的1.0,眼神好着呢!
      ‘厌儿改天折另一朵给你,跟妈一人一个凑一对儿。’张厌撇了撇嘴,在心里说,‘咱不要这朵,哼!’他把这朵纸扎的白菊花收进口袋,打算下次见到梁一剑就送给他。
      所幸张厌来墓地时都不会发出声音,跟父母聊天喜欢在心里说,不然这来年就成年却还在父母墓前撒娇的大男孩,怕是会吓到不少来扫墓的人。
      正午的太阳底下,少年蹲在两个墓碑之间,双手交叠,右手搭在左肩上,左手搭在另一只手的肘弯上。
      他的头低垂着,眼睛望着地上的一株野草发呆,像一座雕像那般没有动弹,甚至没有流汗,只有睫毛不时轻颤。
      此时,吵闹声突然传来。
      “你们要走了没有?”一人不耐烦地嚷着,“这到底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一块上面刻了几个字的石头嘛?底下棺材里面的什么祖先没准儿化灰了都!”
      这样大不敬的话,很快引来长辈们的责骂和旁人的侧目,但男人仍然我行我素:“他们都死多少年了,没准儿都投胎当你孙子了!你指望他们保佑你什么?”
      这句连着上一句话,成功让他获得了大部分来扫墓的人的仇恨值。面对旁人的侧目,他丝毫没受到影响,倒是他身边的人已经抬不起头来了,简直是在完美地诠释“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这句话。
      一个可能是他妈的女人看了看左右,恼羞地往他背上推了一把:“滚滚滚,快滚!爱去哪哪儿去。”
      男人冷哼一声,摆出了胜利者的表情,转身就走,然后停在张厌旁边。
      墓地的走道不算窄,只要都靠边上走,是可以两个人同时通过的。张厌现在蹲着的位置有点靠外,但只要侧着身,仍然能过通过。
      男人明显没有将就着通过的打算,他就杆在那里,等张厌主动让开。可耐不住他性子急,才等了个两三秒就开始不耐烦地抖着脚,嘴上“啧啧”个不停。
      张厌仍没有反应。
      跟他的不为所动相比,男人的各种小动作显得格外傻逼,跟多动症似的。有病不是问题,没人会歧视他,但没病的人跟有病似的,就活该遭人鄙视。
      “艹!你他妈是不会让让吗?”也许是知道自己有多傻逼,男人终于说话了。
      只是,张厌还是没有动。
      他并非存心要跟对方对着干,这不是他的性格,只不过是他正深醉在自己的世界里,没留意到原来对方是在跟自己说话。
      男人倒吸一口气:“死小子,你他妈是聋的吗?就这么个玩意儿,有必要看到出了神吗?”他伸手指着最近的墓碑,“你让不让?不让我就从你前面走过去。”男人警告。
      张厌的前方,正是墓碑所在,男人是打算踩着墓碑过去。
      只是对张厌来说,男人不过是一个一直在旁边瞎哔哔的傻逼,不知道他原来是在跟自己说话,所以就算他说到这份上,张厌还是没有半点反应。
      男人以为自己是被小瞧了,被激得咬牙切齿地喘着大气。为了证明他的“胆识”,他向墓碑踏去。
      不出所料地,下一刻,他的脚就被抓住了。
      张厌没有抬头,不过是往男人的方向偏了偏。他用另一只手抓起帽沿,抬眸瞥了男人一眼又收回了眼神。
      跟少年对上眼的那一刻,寒意从脚底蹿了上来。男人打了个冷颤,总觉得自己在对方眼中已经是死人了。
      “松、松手!”他往外拔了拔脚,语气明显没有刚才那么有底气,“放开我!”他粗暴地晃动着脚,可能是不想要了。
      张厌又看了他一眼,这才把他的脚往另一个方向扔去。男人一个趔趄,险些摔个狗吃屎。“艹,真他妈的晦气。”他骂骂咧咧地侧着身从张厌身后走过了。
      张厌抿了抿嘴,望向父母的照片,微微侧头,露出一抹淡笑。
      ‘看到了吗?厌儿长大了,变强了,不会被人欺负,所以不用担心厌儿。’他悄悄告诉父母。
      黄昏时分,张厌傻傻地拿着钥匙在入户门前停了许久,一直没有动手开门,他不想面前这空荡荡的房子。
      也并非每次从墓地回来都会有这种感受,或者应该说,他只有每年的清明才会有这种感受。
      不论是父母的生忌还是死忌,这四个日子对其他人而言不过是个普通的日子。这时来墓地,偌大的地方只有他一个人,是显得有点孤零零,但也不过如此。
      年三十晚这种喜庆日子,没有人想到墓地去。虽然这节日象征着团圆,但因为他太多年没过节了,对他来说,这只是个跟生忌、死忌一样的日子。
      可清明节不一样,这是一个很多人都会来拜祭的日子,而且大都是一家人一起来的,有的更是大半族。有些人带了纸钱,有些人带了烤鸡,场面就像一开始所说,跟过年赶集似的。
      虽然那男人说得很难听,但大部分人心里想的都差不多,觉得先人没准儿已经投胎过新生了。对他们而言,清明来扫墓不过是个团体活动,所以墓地这里的气氛其实不算压抑。
      哪怕这节目看似悲伤,但实际上却不是。
      触景生情和以喜写悲,后者更加悲伤,朱老师说的。张厌扯开了话题,给自己找了个乐子,但效果不佳,他轻叹一口气。
      正打算开门时,门就从里面打开了。不是贼,不是非人物种,而且狼封。
      “我说你是忘带钥匙了还是怎么着?我在阳台早就见到你进楼了。”看到门外的人,狼封皱起眉头,略带不耐地抱怨,“你知道我等你多久了吗?想好的对白都忘——你干嘛?”他的话说到一半,突然被张厌抱在怀里。他愣了愣,战略性缩了缩下巴。
      “就抱一会儿。”张厌小声地嘀咕着,但那沙哑的声音还是很明显。
      “你、你是……发生什么事了?”狼封傻了,“我艹?不会是那个那个什么一剑又把你带去哪、欺负你了吧?”
      张厌没有回答,于是狼封的脑补就继续下去了:“靠!那什么一剑到底是什么人?你逃回来的还是他送你回来的?他人在哪?我他妈帮你揍他!”他愈说愈激动,挣开张厌就想去找那个什么一剑打一场。
      挣扎期间,狼封挥到了张厌的手,后者倒吸了一口凉气。低头一看,他的右手手腕有些微的红肿。
      张厌没什么印象这手是在哪弄伤的,但大概是那没病但很有病的男人挣扎时让他扭到手了吧?
      刚还跟爸妈说自己长大了,别人欺负不了他,结果却受了伤。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发现,但希望没有,太丢人了。
      狼封看着张厌受伤的手,又看了看他委屈又无奈的样子,火“咻咻”地蹿了上来:“艹那梁一剑是畜生吧?绑你走还让你打架啦?”他无意中说对了那畜生的名字,“看老子艹死他!”
      张厌虽然烦梁一剑,但没打算让他背锅:“不关他的事,他没来找我。”他拽住了试图去找人算帐的狼封,“你刚说的‘对白’是什么?”
      “对白?哦,就是投诉你的对白。”狼封一下子就被带偏了,“给你传信息不回,打电话又不听,上你家等你吧,也不出现,我饿死了都。”
      “啊。”张厌恍了恍神,“那你吃了没?”
      “当然吃了!”狼封哼了一声别开了脸,“话说你家怎么没吃的,连面也没有,我大老远跑来,结果中午还是要吃外卖。”
      “……是吗?那我明天去买。”张厌是真不知道他家没面了。
      “是……哎不对,你别扯开话题。”狼封终于意识到了,“所以你去哪了?”他再次回到刚才的话题上。
      “我……去看我爸妈了。”张厌回答。
      嗯?狼封眨巴着眼睛。
      “啊。”他想起来了,今天是清明。
      “啊……”他又想起来了,前阵子张厌问他清明放假是不是很高兴,他说“是”,还说“只要说一句‘清明家里忙着呢,没空写’,老师总会少给些作业,虽然我不忙”。
      还有还有,他刚嫌张厌没回来给他做饭。
      天啊啊啊啊!我都说了什么?我对张厌说了什么!心态崩了,不活了呜……
      看出狼封内心的崩溃,张厌却笑了出声,反过来安慰对方:“没事儿,我没这么多感受,倒是看到家里有人挺高兴的。”
      “是吗?”狼封讪讪地应了一声,鼓起两个腮帮子,朝张厌张开双臂,“小厌厌来让狼封哥哥抱一个。”之前说的话收不回来了,还是做点什么来补偿吧。
      “啊……”张厌眨巴眼睛,上前一步抱住了他。
      这一抱,抱得有点久,久到张厌的肚子“咕呜呜呜”了好长一声,狼封的肚子也咕了回去。
      张厌尴尬地清了清喉咙,尝试从狼封的怀抱中脱离:“我去看看冰箱有什么能吃的。”
      狼封收紧手臂阻止他:“别煮了,咱叫吃的吧。”
      张厌一愣,没有马上答应,“可是……你不是不想吃外卖吗?”他小声地问。
      “不是家常菜那种外卖就不是外卖,是大餐!”狼封笑着回答,“你手都这样就别整那么多了。”
      是这样的吗?这说法张厌还是第一次听,“那吃什么?”他问。
      “披萨吧?你想吃哪款?”从狼封的语气能听出,他很乐意叫这外卖。
      张厌沉默了片刻:“不知道,没吃过。”
      “……你没吃过?”狼封的大眼睛里刻上了“难以置信”四个字。
      “很奇怪吗?”张厌问。
      狼封想了想,如果是张厌的话,好像他吃过才算奇怪。“也不是……你等会儿。”他从手机里找出了餐厅的app,点进了餐单,“让你大概了解一下吧,披萨有这些,你可以单点,也可以搭小吃,但我一般不搭。”
      张厌瞅了一眼,就看懂了披萨是圆的:“……还是你挑吧。”
      狼封轻笑几声,向他推荐:“入门款是意大利的敌人夏威夷披萨,没啥可圈可点,要试试吗?”
      张厌没听懂为什么意大利的敌人是夏威夷,但还是点点头。狼封说得出这个就代表他不讨厌这款,反正自己没有食物过敏也不挑食,那就随便吧。
      狼封是个称职的服务员,要不要加大、要什么饼底、要不要小吃饮料,这些问题一个都没落下。决定好要选什么后,他就准备付钱了。
      “你这伤自己能处理吗?”他关心道。
      “嗯。”张厌点点头,只是不明白话题怎么跳到这儿了。
      “那我去算钱了!”狼封带上手机和纸笔走到饭桌前坐下,认真计算优惠券要怎么用才最划算。
      张厌决没想到会在这时候看到学渣认真的一面,他苦笑一声,走到一旁,没有打扰狼封。
      他伤的是惯用手,处理患处时多少有点不方便,但问题不大,他以前也处理过,是会多花些时间而已。
      也不知道那头的学渣有没有愈算愈贵,总之他付钱了。他走在床边坐下,看着张厌拿了团看不出名堂的东西在手上缠了老半天都没缠好。
      “只要缠着就行了吗?”狼封伸手把某个不知道为什么要站着处理患处的傻逼拽了过来。
      “嗯。”张厌呆呆地点头,可能是被吓到了。
      “那你教我,我帮你缠。”狼封把那看不出名堂的东西接了过来。
      张厌是个好导师,一步一步耐心地指导着,但狼封是个蠢学生,包不好还没察觉到自己一直弄痛别人。他拆完又包,包完又拆,直到他成功包出个完美的扎。
      面对狼封的人菜瘾大,张厌只能无奈地叹一口气。
      狼封不清楚扭伤需不需要包扎,但在他的认知里,扭伤是需要冰敷的,于是他跑到厨房里拿了几颗冰块,用毛巾裹着,按在张厌的伤处上。
      此时,不知道是谁的肚子先响了一声,另一个肚子听见了,也跟着“咕噜噜”地共呜。狼封嘴巴一撇,又跑到厨房拿了冰块,这次是放到嘴里“咔咔咔”地吃着。
      张厌看了他一眼,眼神很复杂。披萨没那么快送到,他怕是要多拿些冰块。
      “你要吃吗?”狼封问。
      “……不用。”张厌不是雪狼,不喜欢玩雪,也不喜欢吃冰,“你不是吃过午饭了吗?没吃饱?”虽然并非奉旨当厨师、要负责狼封的三餐,但他仍对狼封今天扑空门感到抱歉,这句话说得格外小声。
      “中等饱吧?但吃再饱到这时间点也该饿了。”狼封没有察觉到这一点,如实回答,“倒是你,怎么也咕这么大声,午饭吃啥去了?”
      张厌沉默了片刻:“没吃。”他仍然说得很小声,这但次是心虚的。
      “……没吃?”狼封用瞪大的双眼表达着他的惊讶。没记错的话,他今天是十点到的,那时候家里已经没人了,这说明张厌在十点前就出了门。假设他刚吃完就动身,那也有八个小时没吃东西了。
      唔……好像也没有很久?但他没吃午饭就是了。
      按张厌那千篇一律的生活习惯,今天肯定不是个例外,“你该不会每次都没吃午饭吧?”狼封眯缝了眼睛。
      “没有。”张厌回答,“我不敢翘课去看他们,一般是放学才去的,午饭自然有吃;放假的话,有时候睡醒都中午了,早餐跟午餐没分别,也算有吃。”
      “好吧。”狼封被他的神逻辑逗笑了,“那晚饭呢?”
      “墓地晚上不开,等关门被赶走,到家也不过八、九点,还早着呢。”张厌回答。
      这是一句有毛病的话。
      要知道他平日里六点多就该吃晚饭了,从墓地到家八、九点,那吃完也九点多十点了,还早个屁!若按张厌的逻辑,那这晚饭可跟夜宵没分别,所以他是没吃晚饭的。
      但,狼封没有想到。“那你今天怎么这么早?”他抬头看了看时钟,现在不过是六点多一些。
      张厌抿着嘴,直勾勾盯着他。
      “怎么?我……理解错了?”狼封被盯得莫名其妙。
      张厌低下头去,试图掩饰他发红的脸颊,但没发现他这样做会让通红的耳朵露出来了,“我出门前喝了不少水,尿急,就回来了。”他说。
      今天的事是个例外,他平时出门前不怎么喝水,在父母墓前一般都挺专心的,等回过神来、想上厕所的时候,墓地也要关了,回家上厕所刚刚好。
      狼封用力闭着双唇,试图阻止自己笑出来,但没有成功,“噗!你……你怎么不在那儿上啊?”他笑得说句话都有困难。
      张厌微微噘唇:“里面没厕所,得出来,可出来再进去太傻逼了。”
      “行吧,那你去了没?”狼封笑问。
      张厌瞪了他一眼,冷冷道:“我到现在还被你抓着呢,上个屁厕所。”
      “所以你还……你还在憋着哈哈哈!”狼封笑得坐不直了,额头抵着张厌的肩膀。
      “对。”张厌咬牙切齿地说,“所以别再跟我说话了。”
      狼封倒吸一大口气,笑意终于开始消退了,“为什么?”他问。
      “我会想笑。”张厌含糊地说,“但我怕尿裤子。”
      狼封觉得他今天是不用停下了。
      顾及张厌的面子,他没笑出声来,只是他笑着抖着,抵着张厌肩膀的头一歪,人就往床倒去了。
      床垫“咚咚咚”地响了几声,狼封在床上弹了两下,一个松懈,声音也跟着被弹了出来:“……哈!”
      不笑也笑了,他干脆就不忍了,“哈哈哈”地大笑起来。
      张厌眯缝着眼睛看着他,见到他没打算停下,便冷哼一声,转身往厕所走去,看来是要憋不住了。
      想到这一层,狼封笑得更狂了。

  • 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新年快乐、身体健康、万事如意、出入平安、步步高升、风山水起、笑口常开、大吉大利、财源滚滚!
    对了,红包可以放这里-》(我的口袋)
    2022-02-01 字
    ——
    修了个bug。
    2022-04-15 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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