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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7、第 157 章 ...

  •   日悬中天,平川王凌珉所率领的玄甲精兵踏平了城外最后一丝战乱。
      援军攻入曹云大营时,只见其眼球暴突,长舌外露,不知被何人用麻绳勒死于自己的帅椅之上,死状凄惨。其子曹偲,副将骆悦等人,不知所踪。
      这一战,朝廷共俘逆军七余万人,缴械十余万件。
      然而延双三万守军亦是死伤惨重。
      幸存残兵伤兵,不到五千人。
      曾经巍峨坚固的延双城门,经此一战,也被反贼冲车野蛮撞击到变形塌毁,无法正常开启。
      凌珉见状,下令必须于天黑前将城门修缮完毕。军令如山,工兵只得另辟蹊径,采用云梯先从城墙上翻入。
      只是他们不曾想过,那城墙上处处堆满了尸体。
      几乎难以落足。
      然而千难万险,就在第一拨工兵翻下城墙时,城中人群里突然有一人撞出来,引起一阵骚乱。
      工兵们见他满身污脏,披头散发,额上鲜血未干,腰间还缠着半截铁链,便误以为他是趁乱跑出来的囚犯,将人一把押住。待到匆忙赶来的徐世一通解释,众人这才知晓正是此人不顾生死点燃烽火信号指引行进方向,才使得大军免于落入反贼陷阱,于是急忙松绑,赔礼道歉。
      然而,他似乎根本没有听见周遭的人说了什么,只是匆忙拾起掉在身边的剑,向着云梯全力跑去。
      见状,有工兵要去阻止,又被徐世拦下道:“让他上去吧,他是从君明剑庄来的义士,他的少主还在上面。”
      君明剑庄?
      那可是绝不会受此次战火袭扰的世家名门,他们的少主怎么会出现在此地?
      众人不由面面相觑。
      季远珩被找到时,还存有一丝气息,只是身上大大小小的伤极为惨烈,尤其是他背后中的破甲箭,箭头击碎胸骨卡在体内,伤及心肺。凌珉得知亲自带着随行御医前来探望,怎奈御医却道此箭当下不可轻易取出。
      凌珉心知,季远珩乃君明剑庄剑庐之主,若人在他眼皮下出了事,不仅他难辞其咎,就连朝廷也难给君明剑庄一个妥善交代。
      “宋太医所言甚是,延双经此一役,城中物资短缺,季少主伤情如此险重,若非有十足的准备,确实不好擅动。依本王所见,不如快马加鞭将人送回江泞,本王再修书一封上表朝廷,加派几名大内御医同时赶往剑庄与宋太医一同会诊,尽力确保季少主平安。”
      “王爷所虑周全,只不过此去路途遥远,微臣担心季少主禁不住舟车颠沛。”
      “那宋太医可有高见?”
      “若有千年人参入汤吊气,微臣再辅以金针通络,或可一试。”
      “如此……”凌珉沉吟片刻道:“先前聂家入罪,抄没府邸,所藏珍奇尽数上交国库,其中倒是恰好有一千年野山参,得父皇恩宠赐予本王,不过事急从权,来人!速速去本王帐中将锦盒取来。”
      凌珉与太医商议完毕,见林君始终不做反应,便又心思缜密道:“林少侠即为季少主亲卫,也劳烦你修书通知君明剑庄做好准备。”
      林君望着重伤不醒的人,呆呆应声道:“好……”
      一张薄纸,着墨两行,林君将写好的信交给凌珉,恍惚地听见他命令手下快马加鞭送往君明剑庄,又安排好亲卫天亮前要护送他们离开。
      人来人又去,嘈杂过后,屋子里一片死寂。
      林君端着太医亲自熬好的参汤走到床边。
      舀起一勺,细细吹温了,轻轻送到季远珩的嘴边。
      可是没用。
      他喝不下去。
      遂又换了方法,想捏开嘴硬灌。
      但他还是不买账。
      一滴也不肯喝。
      林君脑袋里浑浑噩噩的,只觉自己心口疼得厉害,甚至连四周景象都雾蒙蒙的不真切。
      他颤颤地吸气呼气,努力的平静下来,良久,声音轻慢懊恼道:“……我不要你放过我……”
      一夜将明,车辙马迹离开延双。
      待他们回到君明剑庄,朝廷派来的御医已经等候多时。
      林君抱着人回到汇亭轩,一进门却有些愣住,这里比起当初他扮作季初回来时,虽然陈设如旧,但缺失了许多细节。
      墙上的画不见了,桌上的棋盘不见了,他的剑也不见了。
      院子里的那棵银杏树,因为疏于打理,叶子七零八落的挂在枝头。
      屋内,谷歧春与太医们忙了整夜才将箭头从他身上挖了出来。
      林君亲眼看见那枚箭头,锋利的三棱上布满倒钩,沾着一团血肉。
      然而才不过两个时辰,季远珩便再次发起高热,咯血不止。
      无数珍贵药材一碗一碗灌下去,却宛如泥牛入海不见半点起效。
      众人束手无策,就连谷歧春也道此次凶多吉少。
      另一边,方渺收到季予兮的飞鹰传信,得知事态紧急,日夜兼程的赶来剑庄。进了门,他连见她一面都来不及便直奔汇亭轩。
      以怪癖为由,他将屋里七杵八楞的人全都轰了出去。毕竟他行医手段集多家所长,素来不喜他人旁观,以免多生事端。
      方渺将事先备好的药丸塞进季远珩口中,解开针包,从中取出粗如铁签的大针,掰起他的拇指,便从指缝间缓缓刺了进去。
      一针、两针,三针、针针见底。
      直至一只手扎满,方渺认真捻动针柄,才见季远珩皱眉悠悠转醒。
      “你可算醒了,要是再不醒,我便要通知他们发丧了!”
      他拔掉针,将药粉涂匀,小心包好手指,不等季远珩开口便又继续道:“我之前是小瞧你了,冥水蛊那种东西,你怎么敢碰!纵使我师父不知道内情,你自己也不把自己当回事吗?”
      方渺急冲冲地说完,见季远珩不做反应,也有几分恶人先告状的心虚,却不承想他开口道:“你师父也是为了帮我,我不会怪他。”
      方渺噎住,半晌叹了口气:“又不是没得治了,你也不必说得如此。至少以我的医术,保你二十年的命总没问题。”
      “怎样的二十年?”
      “……”
      季远珩见方渺不作答,便自己道:“是像现在这样,苟延残喘缠绵病榻的二十年。”
      “我不要这样的二十年。你也不该把冥水蛊一事告诉林君。”
      方渺听他如此说,心里一急,只觉一口腥血卡在喉头噎得难受,唰地起身吼道:“对!都是我的错!我就活该像个孙子一样被你们踢来挡去,你们所有人之间的恩恩怨怨,偏都要为难到我头上!我瞒这瞒那的,到头来图个什么!”
      他说罢便要走,季远珩怕他去找林君胡说,急的想去拉住他,却被他用力一甩,险些摔下床,扶着床沿猛地咯出血。
      “咳……抱歉,是我说错了话。你别去找他……”
      方渺见他急火攻心,忙回过头,截住他心口几处要穴道:“血要吐出来,别忍着。”
      偏偏季远珩就不听话,喉头一滚便咽了下去。
      “……你!”
      “我不想被他看见这些。”季远珩抿了抿唇,平静下来慢慢喘匀气又问:“若我不想这样,可还有别的办法?”
      “没有!”方渺没好气的起身去收拾桌上的药箱,背对着听他咳的不停,半晌道:“你身上的外伤本来都可痊愈,但被这百皇汤一耗,纵使再有灵丹妙药,于你而言也无多少作用了。因而若想恢复如初,是绝不可能之事。”
      “既然无药可医,那用毒呢?你师父不是南疆高手吗?”
      “是有一种蛊毒,宿于人体内可令衰败之身重获生机,保健全无虞。但那是以蚕食自身元气为代价换来的短暂痊愈,以你现在的身体,至多四年,四年一到蛊毒无以为继,宿主便会衰竭而亡,神仙无救。”
      “那就它吧。”
      方渺听着又急起来:“你用这个办法,想过林君怎么办吗?如今他知道了冥水蛊的真相,你这样做岂不是要再次活活逼死他!你就是这样爱他的?”
      “将死之躯,何以爱人。”
      季远珩顿了顿又问:“我的病,你跟他说了吗?”
      方渺低头,将脉枕紧紧攥在手中,偏偏嘴不饶人道:“我可张不开这个嘴!”
      “我替你想好了。”
      “你只管将这种蛊毒如实告诉他便是。”
      方渺气到发笑,只觉得季远珩脑子也坏了,刚要开口反驳,便听他平静道:
      “但是,永远别告诉他有另一种选择。”
      方渺再次哑然。
      屋外杵着一众太医,就等着看这个不知从哪来的年轻大夫能开出什么绝世金方。结果门开了,哪等他们询问半句,人家随手丢了张药方出来,只说速速按方煎好送来就咣的一声又关上了门。
      屋内,方渺没好气地把凳子搬到床边坐下,语气严肃认真道:“你想清楚了,你如此骗他,有朝一日他得知内情,会自恨入骨。”
      “我骗他的本也不少,只差这一件。只要你答应我守口如瓶,那他一辈子都不会知道。”
      “唉……又是我。”
      方渺深吸一口气,锤了锤额角,再三思虑后,苦笑道:“你放心,我也没机会胡说八道咯。”
      “另外,我还有一事要拜托你。”
      季远珩抓着他喋喋不休,似是怕自己再无清醒之时一般,把事情巨细无遗的全都安排妥帖;方渺看在眼里,心下不禁戚然,便也耐着性子在屋里一待就是几个时辰,全然不顾外面翘首以盼的众人。
      末了,季远珩喝完药,精神渐渐萎靡,自行躺下望着帐顶,言语道:“那封信,你交给他了吗?”
      方渺回道:“还没。”
      他笑着,神情略有欣慰,缓缓合上眼,轻声低喃道:“……替我烧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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