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青（GL）》RoninL

1、初识

　　人们常说A镇是一个垃圾场。
　　这里尘土飞扬，落后，消息闭塞，人民以凶悍狡诈著称。
　　她讨食、盗窃、掠夺，在漫长的几年中适应了规则。逐渐习惯了他们忽然举起的手臂，他们胡乱挥舞的癫狂姿态，他们古怪的剪刀似的走路方式，他们漫无目的地左摇右摆。
　　魏从不去形容这个地方，只觉得那些词咀嚼起来满口血腥。脆弱是有时效的，而所有悲叹或不满一切事物的人，他们就像是一只做牺牲的猪那样挣扎和叫喊。
　　她的故乡在远方，赶上拐卖猖獗的潮儿，几经辗转便流落到了A镇。刚到这里时，她裹着破麻衣，脸上被小心涂上青的紫的染料，按上仿真的疮口，跟着那些老家伙去路边讨食。路人见她可怜，投上一两钱币，舀上自家发馊的凉稀饭倒进碗里。
　　钱币自然是得上交，所有的稀饭被统一倒进一个盆里，魏的资历最轻，只能分到小小一碗。倒也心满意足，捧着碗呼哧呼哧便爬回铺盖混着大伙的汗脚臭味睡觉。
　　来时的年纪尚小，记不得名字，周围人只唤她“喂”，识字后便取了个文绉绉的“魏”，无名，少不得一番取笑，道她白费一番功夫。
　　听这话时，她正塞着最后一块煎饼，腮帮子鼓胀起来，和老陈回忆往事，还不忘用手将碎屑扒拉到一边，来个吃干抹净。
　　世人在酒精中放浪贪妄，审慎清醒。她自然不例外，拿到钱总会来这儿拎上些最廉价的二锅头喝到脖粗脸红。
　　老陈是酒馆的帮工，正咧着大嘴把烟头摁在地上，举起拳头敲打魏的肩膀。虽叫老陈，却只比魏大了四五岁，有着一起从贼窝逃出，过命的交情。长得是老气横秋，加上下巴未清理的青碴，一来二去就有了这称呼。
　　她的生存之道是警惕。魏喜欢这里，而往往能在尔虞我诈中取胜，如鱼得水。
　　所有的虚伪都显得如此真实。
　　从魏征第一次顶着满脸血敲开陌生人的门就意识到了。而她的命运，也将在这一天和林凡紧密相连。
　　开门的是个黝黑的妇人，见是个小孩，泛着油光的脸上的沟壑便叠起层层的沟壑，眉眼又是上挑的凶恶，作出一种伪善的姿态，和屋里潮湿的霉馊味扑面而来。
　　“哎，这孩子，伤着脸了？阿姨给你给你拿块毛巾擦擦。”妇人搂着她进了屋。
　　她自然不会遗漏，妇人小心翼翼锁紧的门，她扶着魏的肩膀按在椅子上，力道之大带一点迫不及待的凶悍和期待，像刨食的野犬嗅到难得的肉腥气。
　　如果魏是肉，那她便是下了耗子药的那块。
　　“乖乖坐一会，阿姨给你拿条毛巾哎。”
　　岂能遂了妇人的愿，在妇人带着得逞笑容转身回房的一刻，她锁定了桌上的零钱和吃食，衣服兜住，手扶着窗沿，一跳，一转便出了屋，往远处奔去。
　　兴许是妇人反应不过来，并没有追上，但长期饥饿形成的贫血在高速奔跑后将她掼倒在地，魏征只觉着眼前一黑，铺天盖地的黑暗就将她溺进去，拉扯着往深处陷落。接踵而至的大雨也没能唤醒。

　　林凡第一次看到魏征是在垃圾桶前，准确来说是踢到，这位有些近视的人儿在无意识地踢了几脚后恍然大悟，蹲下身仔细打量了脸和地面亲密接触的小孩，于是很没公德地将垃圾甩到一边，提溜她回到店里。
　　摸着是高烧，用毛巾细细擦去血污，再夹着棉花用酒精处理一番。小孩的鼻梁高耸，嘴唇紧抿，湿黏的黑发沾在额上，脸色又是病态的苍白。林凡端详着，如果不看交杂的狰狞伤痕，生得倒是标致，只是带一股恹颓态，显得寡淡。
　　魏醒后，只感到冷热在身体里蹿，叫嚣着要吞没她，头疼得将炸未炸。睁开眼就是放大的女人面孔，瞳孔一缩，嘴角狠狠抽搐下，捏住正解她第二颗纽扣的手。
　　林凡愕然，魏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的双眼。
　　“多管闲事。”
　　放开林凡碍事的手臂走出店门。她眯着眼打量四周，刺青？想起来，A镇颇负盛名的店，不是因为手艺，而是貌美的老板娘。
　　这女人常画着浓妆坐在店门口，妖治，妩媚，和她白皙锁骨上欲飞的蝴蝶一样，带着勾人心魄的魔力。哪个男人不愿意一亲芳泽？而女人明里暗里谈论她不检点，每晚又和几个男人上床。
　　不过男人没见到，自己倒是上了她的床，还有，她那纤长白净的手。魏又觉自己想法荒谬，摇摇头很快就抛之脑后了。
　　钱和食物早不知滚落到哪了，魏盘算着家里还剩下几个馒头可用来充饥。到这个姑且称之为“家”的地方，里面只有几张破布叠成的床和简单的洗漱用具，屋子是个老寡妇留下的，仅有的家具早已被搬走，她便顺理成章住了进去。
　　环境简陋，但相比于以前，就好得多了。
　　她捏起一个馒头 ，这天气太潮湿了，已经爬上黑绿的霉点。魏用指尖将霉点一个个挑开，把馒头毫无顾忌塞进嘴里，咀嚼，吞咽着。噎住了就在水管那灌上几口冷水，这就是晚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