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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危险关系0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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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裁部的会议厅内一片死寂,这个时间点大部分的队伍都出去执行日常警戒的任务,只有托巴和格斯的两支队伍因为在执行特殊任务留守在本部里。他们两人已经忙活了很长一段时间,等到希恩跟随拉斐尔进来的时候,巨大的黑色圆桌上已经放满了堆积如山的文件档案了。
“辰星使者已经在大众视野里存在很长一段时间了,他神秘莫测,真正露面的次数屈指可数。他的第一次现身可以追溯到处刑之夜,当时提西丰殿下受到了来自敌方的挑衅,打算在日出之时处死亚兽人俘虏,结果当晚自称辰星使者的男人出现在了帝国都城的夜空中,很多人都目击到了这一幕。”格斯以生硬的声音概述着文件上的记载内容,“这段时间我们搜集到了很多证言,也整理很多有关这个神秘使者的推断,我们正在尽可能地想还原当时最真实的情况。
希恩结接过有些厚重的文件,将套在外面的牛皮纸拆开,目光快速扫视过纸张上一行行的记录。
他的神色略微变得有些深沉,像是在陷入自己的思考。而另一边,格斯仍在报告着他们的一些发现。
“根据距离最近的守城士兵描述,夜空中的男人身上笼罩着及其耀眼的光,他腾飞在空中同提西丰公主交谈,并且好不闪躲地无视了他们所有的火|器攻击。”
“什么叫无视了火|器的攻击吗?”希恩蹙眉提出自己的疑问。
“上百个枪|口都瞄准了他,我可以确定我们之中有人击中了他,但就像击中了空气,他没有受到任何的伤害,并且很快就拉开了距离,出现在一个不可能到达的位置。”格斯念出了一条他们搜集到的证词。
“这个描述……听上去就像一个幽灵?”希恩低声说。
“对于这一场面,我们搜集到的证言其实各不相同。”托巴在一旁补充,“也有一小部分巡逻兵表示他们瞄准的时候目标就已经消失不见了!”他摸了摸下巴露出苦笑,“确实,这样的描述似乎显得更像是不存在的幽灵了。”
“你觉得呢?这个人真的是幽灵吗?”拉斐尔轻声说。
希恩微微垂下眼帘,倒也没有惊奇拉斐尔上来便询问他的看法。
不同的身份,不仅所知的信息存在差异,就连思考的方式也会大相径庭。这是最容易在不经意间露出马脚的试探,如果他是拉斐尔,他亦会选择用这样的方式,诱引对方先一步犯错。
是的,从这刻起,他和拉斐尔之间的博弈已经开始了。
现在,他必须要说出的是最符合的答案。
“如果真的有幽灵,那我们再怎么努力都没有抓捕的可能吧。”希恩望向拉斐尔认真地说,“对于没有任何被证实的事,我都习惯撇开不谈。”
“那你要如何解释?”拉斐尔继续问。
“或许与魔法相关,如果他是人类,想要飞行就只能用【神行】或者依托风属性的魔法。而‘圣维亚之门’有将近百码的高度,根据他的飞行高度和持续时间,我推测他至少有着‘魔导师’级别的实力。”希恩顿了顿说,“至于无视火|器,我们所认知的魔法似乎都很难办到,我更倾向于他使用了替身来规避了伤害。”
“你分析地很对。”拉斐尔面无表情地说,“但是格斯忘告诉你了,当时在场的人没有谁有感应到魔法波动。”
“所有的人也包括提西丰殿下吗?”
“是的。”
“提西丰公主拥有着高级魔法师的实力,那说明真的不是魔法了。”希恩深思沉重。
“那你认为他是怎么办到的?”
“如果他没有使用魔法的话,那只有一个可能。”希恩短暂的沉默,“就像戏法一样,他用假象欺骗了所有人,并且背后有人在协助着她。”
“和拉斐尔大人说得一样。”托巴惊异地嘀咕了一句。
“没错,他是个骗子。”说完,拉斐尔将目光挪开,“你的分析是对的。”
“我们的想法和你是一致的。”格斯继续说,“所以我们进行大规模的搜查,结果在废墟的森林里找到一处不太自然地大面积浅坑,拉斐尔大人在那里感应到了些残留的魔法元素,以及一些细碎到不起眼的萤石粉末……”
远超出帝国军部的搜查能力,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
希恩心沉了下来,没有想到自己过去的一丝轻视会居然会在一年后给予他如此棘手的反馈。
“如果是萤石,那便可以解释光亮了。”希恩面上没有任何显露,“至于那个浅坑——”
“浅坑是魔法留下的痕迹,有人从土里召唤出了一个‘舞台’供他表演。”拉斐尔说,“在那样远距离,又有黑夜遮掩,所以当时没有任何人会发现。”他的目光从始至终都在注视着希恩的脸,似乎不打算放过任何的变化,“至于火|器穿过,也不过是利用光影的简单骗术,这样原本自相矛盾的证词就正好可以印证这一点。”
“是的。”希恩说,“我也是这样认为的。”
“我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做这么麻烦的事?”托巴不解。
“因为他想制造出神迹一般的存在。”希恩平静地回答,“给当时的军部制造压力,同时也可以制造舆论,吸引感兴趣的追随者。”
“也有可能,他根本无法使用魔法。”拉斐尔接着说。
希恩身体不可见地僵直了一下,虽然早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拉斐尔的存在依旧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
他必须要想一个办法。如果按照这样的搜查效率,连他都无法预估,拉斐尔还能从这些支离破碎的痕迹里挖掘出怎样恐怖的东西。
“这个结论恐怕无法推出吧。”希恩不动声色地说。
“只是我自己的猜测,但也可以作为接下来排查的偏向。”拉斐尔抬头问,“你觉得不对吗?”
这样明目张胆的针对性试探……看来还真的是完全认定他了。
“我认为可以。”希恩微微笑了笑,点点头,“当没有头绪的时候,提前假设也算一种大胆的尝试。”
“是啊,我也是这么认为的。”拉斐尔收回目光,“要不要当场看看?”
希恩不经意间挑了下眉,而托巴和格斯也都怔住了。
“你去看看,或许能有新的发现。”拉斐尔说得轻描淡写,好像所有的决定都是他的一时兴致。
这一辈子里希恩有过很多窘迫狼狈的时候,比如幼年时独自一人饥寒交迫蜷缩在草堆里,又比如长大后被人像畜生般绑在床上放血等死。他的内心或许有过不甘不满,但从来没有因为这些狼狈的遭遇而感觉自己低人一等。
可能真的如某位恶魔所说的,他实际上真的是个看着谦卑实则狂妄的人。希恩有着不易被人察觉的骄傲,就像当年他可以不顾安危折返去营救老洛夫,也可以不动声色的赢牌方式回击赌场贵族的嘲讽一样。当他真的感觉到自己被冒犯时,便绝对会以意想不到的方式返还给对方。
这样的情况非常罕见,然而就在刚刚与拉斐尔的交谈过程中,他清晰地察觉到自己内心的那种不愉快……那种被人掌握了节奏,随便牵着鼻子走被动地逗弄。虽然确实是过去自己不慎留下的纰漏,但他绝对会在下一次交锋中进行反击。
希恩沉默地跟着拉斐尔上了马车,将所有的情绪隐忍进内心的最深处。
“你现在是什么样的感受?”这时,拉斐尔却主动开始询问他。
“我没有任何想法,殿下。”希恩平静地说。
“如果你就是那名神明使者,马上要回到自己曾经行动过得地方,此时此刻心里会想些什么?”拉斐尔接着问。
“看来您真的很喜欢做出一些很有趣的假设。”希恩做出略微思考的模样,“我认为一般的罪人回到自己犯错的地方肯定会忐忑不已,恨不得马上立刻,但神明使者应该不算为一般的罪人。”他忽然微微笑了一下,“要是我的真的是他,大概会有些愤怒吧。毕竟被您这样羞辱了一次。”
“确实,他一直对自己有着绝对的信心。”拉斐尔难得点了点头,像是认可了希恩的说法,“你果然很懂他在想什么。”
希恩嘴角不可见的撇了下,将自己蹙起的眉毛隐藏在马车的阴影下。
“砰砰砰”……
忽然马车外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枪|声,紧接着便是马匹受惊的嘶鸣声,整个马车车厢不受控地剧烈摇晃起来。
希恩的身体紧贴着车壁,当他瞧见拉斐尔向外瞧去的动作,这才确定现在发生的一切应该不是对方又精心设计给他的圈套。他内心平复了许多,和拉斐尔皇子不可预料的试探比起来,他倒宁愿是有什么人脑袋发了疯跑来袭击了他们的马车。
如此突如其来的状况,至少可以为他争取一些思考应对的时间。
“不要离开我的身边。”拉斐尔忽然抓住了他的手腕。
“我觉得不需要……”希恩的话没来得及说完,整个车厢就完全侧翻了出去,狠狠砸向了路边的丛林里。
“看来是你惹上的麻烦。”
马车被强力的火|器喷成了筛子。幸好在此之前淡金色的光芒先一步笼罩住了希恩和拉斐尔,在光明魔法的绝对保护下,他们两个人几乎毫发无伤。
“让开旁边年轻的神甫,我们要取得是你旁边人的性命,你如果想要保护他,我们只能连你一起杀掉。”
希恩抬起头望向前方,在不远处的树林中有几个骑着马的身影,他们每个人都身披盔甲,手持着极其危险的火|器。
“你们要杀他?”拉斐尔淡淡地问,因为穿戴着教廷的冕帽,隐藏住了萨尔菲德特有的银发,对面的人没有能认出他的身份。
“这个家伙除去了我兄弟的军籍,还得我们家道中落。虽然外面都传他被科尔里奇商会干掉了,但我总感觉这家伙不会容易死掉。”其中一人摘下头盔,举着火|器对准金发青年,“果然前两天被我瞧见了,这个家伙居然躲在了教堂里。我今天一定要杀掉他。”
似乎是回想起了内心的仇恨,那个人忍不住向光罩疯狂地扣动扳机。
“看看你们这个防御魔法能撑多久,我要杀了你!杀了你!希恩·米勒!你这条玛尔斯的走狗!一只胆敢伤害主人的贱狗!”那人红了眼,似乎彻底失去了理智,身边那群被他收买的人,也跟随着他一起向防护罩发出猛烈的火力进攻。
面对仇人的癫狂,希恩没有任何担心,先不说看在玛尔斯的交代上,拉斐尔不会让他轻易死去。他们目前所在地方距离圣维亚之门不算太远,估计用不了多久城墙上的巡逻军就会被吸引过来。
总之,无论怎么样,眼前的这群人没有可能给他任何致命的威胁。
“你认识他吗?”耳边枪声连天,拉斐尔清冷的声音传入了他的耳中。
“不记得了,但他可能说的是真的。”希恩摇了摇头,“我那段时间为玛尔斯殿下拔除了许多没有用处的军官。”
“那他们应该不是你的同伙了。”说完,拉斐尔就抬起了另一只手,动了动嘴唇,“【麻痹】。”
惊心动魄的枪|声戛然而止,整个世界仿佛在一瞬间陷入了死寂。
马背上的一个个身影就如断了线的木偶几乎在同时坠落到了地上。
很快,光罩沦为星星光点消散。
拉斐尔缓缓垂下了手臂,神情依旧冷淡,就像眼前的景象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您可真是仁慈,他们袭击了您的马车,而您却没有伤害他们的生命。”希恩走了过去,瞧着那几个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失去意识的家伙。
“他们想杀的是你,不是我。”拉斐尔站在破烂的马车边。
“确实。”希恩捡起地上的头盔,目光忽然转向拉斐尔,“您看上去不像一个会随便夺走他人性命的人。”
拉斐尔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起眼的光。
“您是受伤了吗?”希恩将头盔随手扔到一边,走回到男人身边,“刚刚瞧见您左手手腕上似乎绑着什么。”
拉斐尔垂下眼眸,这才发现自己的长袖边被人翻卷了一道,而绑在他手腕上的白色方巾也完全暴露了出来。
“没有。”拉斐尔淡淡说,想将衣袖整理好。
“抱歉,可能是刚刚您保护我,我不小心扯到了。”希恩诚恳地道歉,“您的方巾似乎快散开了,需要我帮您重新扎一下吗?”
这句其实不过是希恩的一句客气话,他并不觉得平常状况下拉斐尔会给自己近身的机会。
但让他完全没想到的是,过了一会儿,拉斐尔竟然真的将自己的左手伸到他的面前。
希恩站在原地,将拉斐尔左手上快要散开的白色方巾解开,苍白的男性肌肤下暴露在空气中,隐隐能瞧见皮下几根青色的血管。
白色方巾上也是干干净净的,不要说微愈合的伤疤了,拉斐尔的手腕上甚至连一丝瑕疵也没有。
还以为会有什么秘密,没想到真的只是一个单纯的装饰品?
希恩将方巾重新折叠,两只手分别握住两端,从拉斐尔的手背穿过,然后非常熟稔的打了一个医师包扎最常用的结法。
“恢复成原来的样子。”拉斐尔冷冷地说。
还真是有点奇怪。希恩微微愣了一下,如果他没记错,这条方巾原来包扎的手法似乎是一个女士专用的蝴蝶结。
“好的。”希恩也没有说什么,从善如流地又将方巾又解开,给拉斐尔的左手腕上重新扎好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你手法很好。”拉斐尔的表扬来得极其突兀。
“我很荣幸。”希恩看不明白拉斐尔在暗指什么,他只能理解成对方在夸赞自己打蝴蝶结的手法很出色。
“你很擅长照顾别人。”拉斐尔的语气很淡。
“我曾经有一个弟弟,他非常调皮,还喜欢爬树,经常会伤到自己,我尝尝会给他包扎。”希恩想了想说,“后来有幸成为了玛尔斯的侍从后,我便跟随了兰伯特会长开始了更进一步的学习。”
“你有一个弟弟……”拉斐尔问。
“是的。现在他也是帝都魔法学院的学生了,成绩还非常优异,大家都说他是一个非常有潜力的孩子。”希恩像是完全进入了好兄长的角色重,在谈及自己兄弟的时候,连声音也变得格外温和。
“他叫什么名字?”
“墨墨。”希恩回答。
“墨墨?”拉斐尔重复了一遍。
“是的,他只是一个新生,您应该没有听过他的名字吧。”希恩微笑着说。
“兄弟……墨墨……”拉斐尔神情似乎有了一些变化,但这个变化实在太不明显,导致希恩没能读懂其中包含的情绪。
“是的,我的兄弟墨墨。请问是有什么不对的吗?”希恩试着追问了一句,虽然知道大魔导师格雷目前不会背叛自己,但他也不敢保证拉斐尔对自己的了解到了怎样的地步。
“没有。”拉斐尔神态恢复如常,“你们应该不是亲兄弟吧。”
“不是的,我们没有血缘关系,单纯是因为他们曾救过我。”希恩眼睛微微沉了沉,“我想您应该已经仔细调查过我的底细了。”
“是的,但没有找到什么决定性的东西。”拉斐尔说,“你很疼爱自己的兄弟吗?”
“当然,我将墨墨当作自己的亲兄弟。”希恩回答,他不知道拉斐尔为什么还在拽着兄弟的话题不放,“弟弟总是需要哥哥照顾的。”
“有的时候,缘分能胜过血缘。”拉斐尔像是想到了什么,接过话头,“我也有过这样的感触。”
“冒昧询问,您是见到了什么让您感到格外亲近的人吗?”希恩问。
“我见过。”
“可听说您一直陪伴在主教身边。”希恩顺着话说,无论有用没用,他都需要多从拉斐尔身上打探到一些消息。
“就在这段时间,没有多么久远的事情。”拉斐尔轻声说,“有的人只要见过就会知道是不一样的。”
“听起来真是一段很特别的邂逅经历。”希恩想起了那个方巾蝴蝶结,嘴角略微扬了扬,“您说的这些让我忍不住好奇了,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够让您做出如此高的评价。”
“你会知道的。”拉斐尔没有看希恩,像是自言自语,“你们很快就会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