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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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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洛不寒而栗。
她自认并非圣母,但是如今活生生的人命摆在面前,却让她犹豫了起来。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
而且沈临川方才答应自己了,会护自己周全。
不管算不算数,总归也是个承诺。
有手指骨节在桌子上的敲击声。
“想好了?”沈临川神色淡淡,似乎还微微带了些不耐烦。
江洛将目光移到他的手上。他的手指实在漂亮,骨节分明,白皙修长。
他就是用这双手取活人心脏的么?
江洛想象着这样的一双玉手浸泡在鲜血中,应该是何等触目惊心的画面。
“嗯,”江洛很坚定地望进沈临川的眼,“我同你去。”
*
再次站在这条清澈的河边上,江洛的心情却大不如前了。
江洛不知道进入忘川河的方式,她原以为沈临川一到河边便会带她进入。谁料沈临川跟个没事人一样,倒是站在河边吹着风,赏起景来。
沈临川身形极好,宽肩窄腰。江洛这才注意到,平时多穿白衣的他,今日居然穿着一身红衣,乌发以红色发带高束,配上那张颠倒众生的脸,有一种夺人心魂的凄美。他往这河边一站,山水景致居然都输了三分艳丽。
这哪是神明,分明就是妖孽。
江洛在边上暗自叹了一口气,心情有些复杂。
沈临川站着,她也不太好坐下。
更何况她今日本想着去去就回,穿的是极易脏污的白衣。
江洛在沈临川身后弯下腰轻轻敲着自己大腿,一圈一圈走着消食。
走累了,她见沈临川还和尊雕塑一般立着,便抱着腿蹲下来和河边的小草面面相觑。
她不知道沈临川到底在等什么,还要等多久,只是乖乖同他一道等着。
“忘川锁得住妖魔鬼怪,锁得住魑魅魍魉,却锁不住神仙和凡人。不会有事的,你不必担心。”沈临川的声音从江洛头顶的斜上方传来。
“嗯。”江洛低低应了一声,用手去拨弄地上的草叶。
“不过忘川这些年却也困住了一个神仙,是个例外。”声音太冷了,一字一字打在河流之上,晕出一圈圈涟漪。
江洛惊异抬头。
“那个神仙在自己看守了万年的忘川结界中魂飞魄散,一点踪迹都没再留下。”沈临川说着昔日的往事,完全是置身事外的态度。
江洛直觉此事与沈临川有关,她张开口正要询问,便见从远处漂来一只荷花灯。
第一眼只以为是临安城上元佳节放的寻常花灯,但是细看之下,却让人心中无端惊慌。
那只荷花灯与其说是漂来的,不如说是飘来的,它在河流之上甚至没有激起一丝一毫的水花。
而且这只荷花灯颜色实在诡异,在如此清澈的河流上,几乎红得有些刺眼。荷花灯的花瓣如同真的一般娇嫩,仿佛用手一触碰,便会有晶莹的血水滴下。
荷花灯不紧不慢漂着,江洛急忙起来,站到了沈临川的身边。
沈临川并不望向那盏诡异的荷花灯,只是看着她:“怕么?”
江洛要说自己是不害怕,其实也是不大现实的,但是她壮着胆子回了句:“我才不怕呢。”
沈临川笑了。不同于方才酒楼里的皮笑肉不笑,他此刻的笑意是真情实意的。
“骗子。”沈临川伸手,轻易就解下了自己用来束发的红发带。
江洛不解地望向他,他的桃花眼染上星星点点的笑意,有着让人心甘情愿沉沦的诱惑,长发散下,在红衣的衬托下,更多了几分江洛不曾见过的慵懒。
沈临川用他的发带轻轻覆住江洛的眼睛,用手指在她的脑后打了个松散的结。
红发带其实也不是完全不透光的,有一些模模糊糊的光影在江洛的眼前晃动,她适应着眼前的红光,却感觉自己的手腕被人握住了。
是沈临川隔着衣物又一次握住了她的手腕。
不同于方才的不容抗拒,此刻他似是考虑着她的感受,并没有用很大的力度。
就像是被线牵引的风筝,江洛虽然心中还有一丝畏惧,但是她知道,沈临川不会松手。
这居然给了她一丝安全的错觉。
她察觉到沈临川拉着自己的手微微偏了方向,他似是弯下腰去,想要拾起来漂来的荷花灯。
江洛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觉得周边的景色一变。
眼睫触在沈临川先前束发的发带上,有些痒。
红色发带遮住了她的部分视线,她只能模糊地感受到眼前由明亮转为昏黄,原本有些轮廓的红色光影上染上了些许晦暗不明。
是烛光吗?
她看不清,反而嗅觉和听觉比寻常好了一些。
空气中飘荡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混杂着潮气,让人不太舒服。江洛深吸了两口气,嗅到在血腥味的遮盖下,有若有若无的中药气息和花香。
身边除了沈临川沉稳的脚步声,和自己强装镇定的脚步声,还有许多杂乱的声音。
这些杂声不单是脚步声,还有窃窃私语。
江洛听到其中混杂着老人的叹息,小孩的啼哭,和一些极远的求饶声。
身边除了沈临川,还有人影幢幢,却都以沈临川为中心,有些远的避开他们。
江洛感受到锢着她手臂的力度紧了紧。
顺着沈临川的牵引,她颇为小心的踏出一步、两步、三步。
她踩在一条极为平坦的道路上,没有什么阻挡,走出了几步后很快就能适应。
“你为什么会想着开农家乐?”耳边传来了沉稳的声音。
沈临川不像是和她共处忘川之中,而像是在府中同她饭后消食一般。
江洛一愣,她原以为沈临川都忘了这件事,却不想他没头没尾问了这么一句。
她很快反应过来,他是想转移她的注意力,让她忽略身处忘川的恐惧。
她轻轻抿嘴道:“想开,便开了。”
边上的沈临川并没有出声,像是不相信江洛给出的理由。
“嗯……主要是想恩公收留我只是一时,我不可能一辈子寄于恩公篱下,总归是需要自己出来闯荡的。”
“你倒是有点自知之明,”这次沈临川倒是有了反应,“所以你方才以为我请你吃饭,是为了赶你出府?”
“嗯。”江洛低头走路,低低应道。这条路可真长,走了这么久也没到头。
沈临川脚步一顿,江洛不明所以,跟着他一道停下。
“前面是座石子桥,你走得过去吗?”
江洛奇怪,一座桥而已,有什么走不走得过去的。
“你掉下去,就上不来了。”沈临川像是猜到了她在想些什么,慢条斯理补充道。
江洛遮在红发带后的眼睛睁大。
她忽然明白了为什么沈临川会没头没尾问自己能不能过桥。因为这座桥,是奈何桥。
平日在茶楼插科打诨听说书先生添油加醋讲的有关奈何桥的传闻还少吗?传闻中奈何桥下终年流淌着活人鲜血,有来自地狱的恶鬼伸手来抓过桥人的脚踝,一旦被鬼手拖到桥下,便是永世不得超生。
江洛虽不知道这其中几分真,几分假,却也心中有所顾忌。
但是半途而废断然不是她的行事作风,她用另一只空着的手摸到了沈临川的手臂,把那只手臂抱在怀里,像是在激流中保住浮木一般。
“走吧。”她下定决心。
耳边似是有沈临川的低笑:“你这样架着我像什么样子?”
“松手。”
“我不。你说了会护我周全,你不讲信用!”江洛坚持,自己掉下奈何桥沈临川或许不会相救,但是自己这样紧紧抱住沈临川的手臂,他就算不救她,也应该出于会被她拉下桥的自救心理,拽她一把。
面子是什么?能有命重要吗?
江洛又加紧了几分力度。
“松手。”耳边又响起了沈临川的声音,冰冷的有些吓人。
江洛在周遭的杂音中沉默着,固执地抱着沈临川的手臂,充耳不闻。
二人正在僵持中,江洛忽然感觉怀中一空,沈临川的手臂凭空从她怀中消失了。
她居然忘了,身边是个不讲武德的仙!
也不对,这个仙不只不讲武德,也不讲文德,是个很没道理的真君。
正要同沈临川争辩一番,江洛忽然感觉自己身子一空。
有人将她打横抱起。
毫无防备的失重感觉让她忍不住轻呼出声,她出于本能勾住了抱起自己那人的脖颈。
她又闻到了那股桂花香,只是不同于月落酒楼中的若有若无,此刻的桂花香就萦绕在鼻尖,带了些糯米的香甜,是桂花藕粉糖糕的味道。
可她分明记得,方才在月落酒楼,未见桂花藕粉糖糕。
“恩公,”江洛小声说道,“吃太多桂花藕粉糖糕是会长蛀牙的。”
沈临川步子迈得大,却也走得很稳:“什么是蛀牙?”
“就是糖吃多了,牙齿会长黑色的洞,以后无论吃什么,都会很疼,”江洛组织着措词,补充道,“不过不知道你们神仙会不会长蛀牙……”
“应该是不会的,”沈临川像是在认真的思考,“好像也没有什么神仙很喜欢吃糖,我之前在昆仑,倒是听说九重天有位厉害人物,很喜欢吃糖。”
他像是自嘲地笑了笑:“不过我如今在这临安城百年,连昆仑都回不去,更别说是九重天了,怕是没有机会去替你问问会不会长蛀牙了。”
江洛一滞,没想到自己随口一提的蛀牙还能扯到沈临川被贬的伤心事。
“恩公,你看,我也有家回不去,你也是。咱们真的惨到一块儿去了。而且,你至少还有沈府可以安置,我朝不保夕,比你还惨呢。”江洛略一思索,真挚地说道。
沈临川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其实,沈府多一人,也是养得下的。”
所以,你不用担惊受怕,害怕有一天会露宿街头。
作者有话要说: 沈临川一把抱起江洛。
想象中的江洛:呜呜呜恩公好帅,果然神仙气派!
现实中的江洛:姓沈的这个小子不会看我不顺眼,要把我扔到忘川河里面去吧!(惊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