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城小春芽[年代]》难再叙

2、第 2 章

　　“我没那个意思，只是你想啊，闺女嫁到我们家，就是来享福的。总比嫁个公婆游手好闲，丈夫喝酒打老婆的好吧？”谢有妹眼珠子滴溜溜转，大抵是没底气，不敢直视亲家的眼睛。
　　始终挂着讨好的笑，依旧难掩笑容里的难堪和尴尬。

　　“帮帮忙好吧，我女儿长得不孬，又能干，有鼻子有眼的，又没啥疾病，不愁嫁不到好人家。”罗映银叉着腰，用肩膀把女儿往身后一搡，不知是为了她的幸福，还是想将她卖个好价钱。
　　“我一把屎一把尿把她拉扯大的，就这么给你们家了，要你六万六的彩礼，都便宜你们了。要不是她爸没本事，家里没盖上房子，也不会找你们这么穷的人家。”

　　“话不是这么说的，你女儿不愁嫁，我弟弟就着急讨老婆？年代不同，现在的年轻人，讲究自己谈对象。我弟跟你家暖暖，从小学就是同学，他们自己相中了，做家长的就要支持，你阻拦他们干嘛呢？”沈招娣已拎起茶壶，给弟弟的岳父岳母倒了杯茶。
　　用开水沏了，不知是剩了多久的陈年旧茶，很快漂浮在杯面上。
　　“他们郎才女貌，咱们不要去干涉他们。尤其我弟生得浓眉大眼，以后准疼媳妇。要是真论起来，我弟是比你女儿要容易结婚的。谁不知道，你们家先头生的老二是女儿，因为养不起送人了。这样的人家，谁敢娶？”

　　“你说什么呢你！”罗映银脸涨得通红，回头踅摸手边的东西，作势就要砸过去。
　　摸了半天没摸到，就碰到手边那杯刚倒的、滚烫的茶水。将她常年干农活、短而粗的手指烫了一下，忙摸向耳朵。
　　当年为了逃避计划生育，她将二女儿送人之事，村里不少老人都知道。但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亲家这闺女，明显就是让自己下不来台。
　　焉能忍受？上前一把薅住沈招娣的头发，便将她拽了过来。
　　“你把话给我说清楚！”

　　“妈！松手，你别这样！”姜生暖想去拦着妈妈，将这二人拉开，早早地被沈祖霖拉了出去。
　　姜生暖没有男人力气大，只能任由他拉着。
　　被他拉出门去，还在不断回头张望，看向门里的母亲。

　　“她打别人，你担心什么？”沈祖霖看她一脸担忧的模样，不免有些好笑。

　　这是在沈家，别人的地盘上撒野，她怎么能不担心。
　　“你姐又不是木头，还能由着她打？”

　　“别管她。”沈祖霖扳过她的肩膀，也没追问——她是在意她妈妈，还是自己姐姐。
　　眼下，只顾着自己的事。
　　“你本来就是我女朋友，咱俩谈的年头虽然不算长，可我以前追你，你也是答应的了，怎么结婚就得听爸妈的？你又不是小孩，我还能害死你啊？你以前一直挺有主见的，这件事自己做主呗！”

　　这话姜生暖不爱听，扭掉了他搁在自己肩上的手，向后退了两步。
　　小声嗫喏了两句：“得了便宜还卖乖。”

　　大抵是细若蚊吟，所以沈祖霖并没有听见，进一步劝道：
　　“你嫁给我，也不是图钱的。为啥非跟那点彩礼过不去呢？我知道你不是城里那些拜金女，就是为了给你弟娶老婆。可你牺牲自己幸福，坑你老公，帮衬你弟弟，值吗？以后咱们俩才是一家人。就算你帮你弟弟一辈子，他也不会感激你，将来你要是有了弟妹，你弟妹更不会感激你。”

　　“那是我弟，现在是，以后是，永远都是。我也没指望弟妹一个外人感激……”不知是不是知晓自己不占理，说到后面，姜生暖的声音越来越小。
　　低头抬眉问他：“你对你姐就是这样吧？不管她们为你做了多少，你也无动于衷。那你呢？你是因为我要的彩礼少，才娶我的？”

　　“你这么说把你自己当什么了？又把我当成啥人了？”沈祖霖说话间，从口袋里摸出烟，点了。
　　在院子里，一阵吞云吐雾，不知在想些什么。
　　院子里的桌上，上了一半的菜，静静躺在那儿，屯据在饭桌一角。
　　“说实话，我根本不想结婚。要不是父母催得紧，又一直想抱孙子，我倒是想多玩两年。”

　　姜生暖一噎，脸颊慢慢涨红，有几分疑惑不解，几分难为情。
　　“难道我就是嫁不出去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沈祖霖将烟头随手掷远，又上前踩了两脚，才重新跟她说：
　　“你只说你想不想嫁给我嘛。”

　　“这有什么可问的。”姜生暖脸颊涨得更红，故作矜持地嗔了他一眼，维持着女孩子的体面。

　　“那不就是了？”沈祖霖上前一步，这回倒是规规矩矩，没跟她动手动脚。
　　“要不，你进去跟你爸妈说，就说咱俩睡过了，他们就不会逼着俺家拿彩礼出来了。”

　　姜生暖始料未及他会憋出这个主意，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咋不说你阳痿不能生，除了我没人要你，让他们砸锅卖铁也得攒彩礼呢？”
　　这叫什么主意？对他没损失，就是利己罢了。转身头也不回地进屋了。

　　“我是不是阳痿，要不要你试试？”沈祖霖在身后搓了搓脖子，不知自己错在了哪儿，后面的他还没说呢。
　　要是姜父姜母不答应，就说她怀孕了，姜爸姜妈可能一气之下，会拉着她去堕胎。但往后谈彩礼时，就更难议价了。还有一半的可能，是干脆认了，将女儿白白给了沈家。

　　姜生暖进门后，两家人还在吵，倒是被人拉开了，结束了热战。
　　沈招娣的头发被扯乱，眼角被划出了血痕，手腕上挂着发箍，还在一旁抓着自己头发，将五指当成了木梳，一点点将头发梳好，重新扎上。
　　吃了亏，也没了刚才的好脾气：
　　“是，你女儿是你辛辛苦苦养大。我弟也不是吃空气长大，就能长这么大个子的。你女儿的青春是青春，我儿子的青春不是？”

　　“少放屁了！”罗映银搁置在膝盖上的手指甲里，还有抓破沈招娣留下来的血痕。
　　她用大拇指指甲，去抠食指指甲里的血迹，“啐”了一声：
　　“我女儿嫁到你们家，一天的女王，一辈子的保姆，给你们洗衣做饭伺候你们，还得给你们家生孩子，身体受损。这点钱，都便宜你们了。”

　　“亲家母，话不是这么说的。那还有生孩子死了的呢，难不成你现在就告诉我，一条命多少钱？不管咋样，亲家消消气，你是要的不多，没逼我们在城里买房子。可我们拿不出钱，就算真出去借，借回来六万六，给你了。背上了债务和贷款，回头，不还是得他们小两口还吗？”谢有妹站在背光的一面，一脸灰败，加之个子不高，像极了受气的小媳妇儿。
　　“要不这样，我给你打个欠条。就说今时今日，我欠姜家六万六，按上手印签上名，以后挣了就给你。”

　　“你咒人没完了是吧？听你这话，也不是诚心给。不然现在有彩礼贷，把你家这自建房拿去银行抵押，也能贷出来十万块钱吧？”罗映银没动桌上那杯茶水，瓜子磕得口干，坐累了，便是站起了身来。
　　回头去拉自己女儿：“走，闺女，别傻，跟娘回家。这世上，老公没了可以再找，弟弟只有一个，父母才是你永远的家人。”

　　姜生暖不想走，却也不想跟母亲抗议。
　　眼圈一红，被母亲拉着走了出去。
　　“这点钱，就当给你当生育保障金了，他们沈家都拿不出来。还想着让儿子结婚生子，我看，干脆让他一辈子打光棍，断子绝孙得了。”

　　“姜家大妹子，你这话也未免说得太难听了点。不是我们不贷款，而是给老爷子治病，外面还欠了很多钱，总不能一样东西，给百家抵押，要是能凑，你以为我想言而无信，故意耍无赖吗？”沈大勇将杯子重重磕在桌子上，站起身来，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像极了即将出征的将士。
　　面对上门讨债的债主，大有风萧萧兮易水寒之势。
　　“要不我干脆去卖血！也把这钱凑齐了给你！”

　　“爸，妈，算了。”沈祖霖等了许久，都不见姜生暖开口，向着自己，就知大势已去了。
　　他先走到女朋友身边，跟她说：
　　“你不嫁人前，我不会先结婚。这钱我爸妈暂时拿不出来，但我可以去赚钱，我自己挣钱给你，你要是能等我的话。实在等不了也没事，不怪你，你去嫁人就是。我就去当和尚，除了你，我也不娶别人。到时候我也赶一回时髦，学他们城里人，一辈子不结婚，不下崽，把猫狗当儿子养。”

　　“儿子有骨气。咱不是非得扒着那姜家，妈也知道，姜家闺女模样生得好，但女人长得漂亮有啥用？你没听老话说吗？漂亮的媳妇不能娶，女博士不能娶。”谢有妹听儿子要去当和尚，顿时急了，怕他真去代发修行。
　　继续道：“上回你大姐给你介绍那姑娘就不错，就有点残疾，走路不利落，有点小儿麻痹。但她屁股大好生儿子，不像……”
　　谢有妹很想说‘不像姜生暖，没胸没屁股，跟麻秆似的’，但看了看姜家那各个如狼似虎的眼神，还是生生把这话咽了回去。
　　“女人听话最重要，只要她知冷知乐，生两个儿子，那点小毛病不要紧。”

　　沈祖霖根本没顺着母亲的话，对那个素未谋面的姑娘品头论足，只是表明了态度：
　　“暖暖是我女朋友，我就认准她了。你们再找别的，我也不要！”

　　谢有妹发现自己说了一通，都是对牛弹琴，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
　　左右转了两圈摸摸之后，只觉眼前一黑，一阵手足无措，直接给罗映银跪下了，双手合十，向前拱了拱，拜道：
　　“亲家！算我求你了行不行？我给你跪下了，你就别逼他们了，难不成非把人逼死了才甘心？你就成全两孩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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