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淮》苏寂真

32、霖白漓漉

　　除夕当天正午，陈艳已经提前准备好了一桌饭菜，但江星只是胡乱扒拉了几口餐桌上的小食，然后拎着厚外套出了门。
　　星河路的路灯在几天前被人缠上了几串小彩灯，就连旁边的绿化带里也添满了喜庆的红色小灯笼。
　　但冬季的寒风来的比任何时候都要更凛冽些。

　　江星忍不住将外套的领子竖了起来，最后将自己的半张脸缩了进去。他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转身斜靠在了小区门口的墙上。
　　等到沈暮和白洋两个人出现在路口，江星才搓了搓手往前赶了过去。

　　“怎么才来，等了半天了。”江星的鼻尖被冻的有些红，声音里也夹带着浓郁的鼻音，“都买好了？”
　　江星低了低头，看向了白洋手里的黑色塑料袋。
　　“嗯，买好了。”白洋摊开手，往前凑近了些，冲袋子里的东西怒了下嘴，“星仔你过来看看，这些烟花够不够？不够的话，我跟沈暮再去买。”

　　袋子里装满了各种各样的烟花，还有几个体型较大的方盒。
　　江星伸手翻了几下，抬头问道：“这个盒子里的是什么？”

　　“是孔明灯，我买的。”
　　不等白洋回话，沈暮优先将袋子里的方盒拿了出来。纸盒的开口处缠着透明胶带，沈暮二话没说，指尖动了几下，直接将那些胶带撕了下来。
　　打开盒子的瞬间，江星还是发了下愣。

　　“我买了4个，到时候咱们一人一个。”沈暮又从兜里摸出了黑色签字笔，“笔我都准备好了。”
　　“打火机我这有。”白洋将沈暮手里的方盒重新装回到袋子里，最后冲江星挤了下眼睛，“放心，我两都准备好了。”

　　“……”江星略感意外，突然笑了笑，“不过话说回来，沈暮……你以前不是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吗？今年怎么——”
　　“以前确实不信这些东西，但……但今年我想试一试……”沈暮的脸色突然沉了下来，轻皱着眉仰头看向了天空，“我想试试把自己的愿望写在这孔明灯上，到底能不能实现……”

　　不知为何，江星总觉得沈暮只会在那孔明灯上写两个字。
　　那就是梁田的名字。
　　当然，他并没有拆穿沈暮。江星只是往自己的手上哈了口热气，最后轻轻拍了下沈暮的后背。

　　“会实现的。”江星的声音有些低沉。
　　风一吹，就散在了沈暮和白洋周围。
　　“真的？”沈暮突然偏了偏头，认真地盯上了江星的眼睛，“星仔，你从小到大可不怎么会骗人……”
　　“所以一定会实现的。”

　　*

　　南淮花店今天没营业，但玻璃门却是开着的。江星和往常一样，从旁边的花架上拿了支白色玫瑰出来。
　　前台的花瓶位置从未更改，只不过有几支玫瑰的花瓣已经有些发黑。按照数量来看，江星猜，枯掉的那些正是半个月前他在店里买下来的。
　　江星将那几支白色玫瑰从花瓶里拿了出来，最后将新的那支重新插了进去。

　　乔司听着前厅的动静后，一边整理着卫衣一边掀开了浅色门帘走了出来。花店里开着暖空调，室温并不低。
　　但乔司还是套上了一个偏厚的外套。这外套有些宽，看上去并不合身。虽说乔司已经长高了不少，但在这外套之下，还是像个营养不良的小孩。

　　“阿淮。”
　　江星瞥了一眼站在前台里侧整理着外套的乔司，眯了眯眼睛，“你穿的好像只熊。”
　　“……”乔司眨了两下眼睛，有些无奈地接过了江星手里那几支枯败的花。他将花瓣全部扯了下来，最后紧紧攥在了手心里。

　　沈暮和白洋依旧在后面笑个不停，黑色的袋子放置在玻璃门外。
　　乔曦的手里还捏着白色围裙，另一只手里还拿着一只汤勺。她偏了偏头，冲江星笑了笑。
　　“你们几个一会出去玩，千万要注意安全啊。走人行道，看好红绿灯。”乔曦又转头看了一眼乔司，最后替他扣好了衣领处的纽扣，“阿淮，你也要听这几个哥哥的话，知道了吗？”
　　话毕，乔曦轻轻蹭了下乔司的鼻尖。

　　“知道了。”乔司淡淡地回了一句，眼睛却下意识到处乱瞟，声音也越来越低，“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会像之前那样迷路了……”

　　乔曦没再说话，只是眉眼温柔笑了两声，她往门外看了几眼，视线最终还是落在了门口的黑色塑料袋里。
　　乔曦往前走了两步，一脸疑惑道：“江星，这袋子里面装的是……”

　　“啊，是烟花。”沈暮再次抢答，他单手拎着塑料袋，将里面的东西一一做了展示。
　　乔曦其实对烟花不感兴趣，但还是认真听完了沈暮的简单介绍。
　　几分钟后，乔曦才轻声道：“真好。”

　　真好？
　　江星下意识偏头看向了乔司。
　　难不成，这小孩以前……从来没有放过烟花？

　　被江星盯着有些不舒服，乔司才清了清嗓子从前台走了出来，然后挨着江星站好。

　　“阿淮。”江星说。
　　“嗯？”乔司稍稍抬了抬眼。
　　“没事，就想喊喊你的名字。”江星突然不愿意再去追问自己的疑惑，不管乔司以前经历过什么。
　　江星知道，以后有他陪在乔司的身边了。

　　“那你喊错了。”乔司忍不住笑了起来，胳膊肘撞向了江星，“我叫乔司，阿淮只是小名……”
　　“我就愿意叫你小名。”江星的食指按在了乔司的眉心，最后轻弹了一下。“而且不止昨天今天，以后的每一天，我都要喊好几次你的小名。”

　　“阿淮。”
　　“嗯……”乔司有些无奈，耸了耸肩。

　　“阿淮？”
　　“干什么……”

　　“阿淮——乔、阿、淮。”江星伸了个懒腰，走出玻璃门随手拎起了装满烟花的袋子。

　　路尽头的黑影忽隐忽现，穿行在路上的车流却从未间歇。
　　虽说两边灯柱上的彩灯还没到打开的时间，但江星知道，湘城的冬夜会很美。

　　就像乔司的名字一样。
　　乔司，阿淮，那个属于他的乔阿淮。

　　*

　　太阳的高度不知不觉降了下去，夜幕降临之前，江星一行人到达了他们的“老地方。”
　　从这里再往前走十几米，就到了湘江边上，江对面是湘城的另一部分新城区。夜色渐深，江对面路灯上缠着的小彩灯已经亮了，远远看去，那里已经亮起了一条耀眼的长龙。

　　除此之外，湘江上还架了座桥，名字叫“湘水以北”。称呼其实是湘城老一辈的老人们起的，因为这座桥以北，就是江星乔司他们所在的老城区。
　　后来叫的人多了，称呼也逐渐演变成了这座桥的名字。

　　“湘水以北”旁边就是一大片芦苇丛和一个公园大小的空地。遇上除夕这么个特殊节日，现在这里并不能看到其他什么人。
　　江星随意地将袋子丢到了地上，抬了抬胳膊活动了两下右手腕。

　　他抬了抬头，“今天天气不错，还能看到很多星星。”
　　乔司似乎是走热了，站在原地解开了几粒纽扣。扣子还没来得及解完，乔司的手就被江星抓了过去。
　　江星的手腕摸上去有些凉，似乎还出过汗。

　　“怎么了？”乔司一脸疑惑，偏头看了江星一眼。
　　这块空地前面临江，旁边就是“湘水以北”这座大桥。桥上的灯光有些刺眼，白色的光影铺在了江星的侧脸上。
　　江星眼睛底下的那颗小黑痣，也在这瞬间变得清晰了起来。
　　乔司突然低了低头，转身将自己整张脸藏进了另一半的黑夜里。

　　“别脱外套，会冷。”江星并未发觉，吸了两下鼻子伸手扯了下乔司的外套。
　　乔司皱了下眉，从江星手里抽回了手，回头指了指旁边那两个手里抡着外套时不时吹两声口哨的沈暮和白洋。
　　那两人的外套早就被卷在了胳膊上，江星一副没眼看的表情叹了口气。

　　“那边那两个……”乔司偷笑了一声，“不会冷吗？”
　　江星一时哑然，沉默了几秒之后才说道：“他两智障，少跟着他们学。”

　　远处正吹着口哨冲湘江大喊的沈暮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

　　除了整整一袋子的烟花，白洋出门的时候还特意带了些解馋的零食。沈暮将自己和白洋的外套平铺在了地上，最后一屁股坐在了旁边。
　　江星看着散落一地的零食，从里面挑了几块橘味果糖塞到了乔司的手里。

　　江外一片灯火阑珊，新城区里时不时传来几声悦耳的音乐，听上去像是庆祝新年来临的。

　　“阿淮，星仔，你两在那边发什么愣啊，快点过来玩这个啊！”
　　沈暮有手捏着打火机冲江星他们喊了一声。
　　江星站了起来，随后拉了拉乔司。

　　“这……”
　　地上放着的这烟花也叫做“竹蜻蜓”，一旦点燃线芯，就会旋转，之后又会腾升至10米高。整个过程中，都会伴随着绚丽耀眼的火光。
　　沈暮和白洋脸上的表情有些激动，右手忍不住按了好几下打火机。

　　“阿淮，要不，你来试一下这个？”白洋突然将打火机递到了乔司面前，“点完就跑，可好玩了。”
　　“我？”乔司愣了下，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绝，“……”

　　“试什么试，要试你们两个自己去试。”江星抬着胳膊将白洋的手推了回去，随后低头从袋子里摸了几根仙女棒出来塞进了乔司的手里，“阿淮你玩这个。”

　　“……”
　　“……”
　　“仙女棒？”乔司眨了眨眼。
　　没等他反应过来，江星就点燃了他手里的烟花，绚烂的光离谱照进了乔司的眼睛里。
　　随后江星又拿了几根出来，将烟花的前端轻轻靠在一起。
　　火光更刺眼了些，乔司忍不住抬头偷瞄了江星几眼。

　　*

　　PM11：50
　　沈暮将方盒里的4个孔明灯拿了出来，随后趴在长凳上，嘴里咬着笔帽写下了几行字。
　　江星懒得去看，只是在自己的孔明灯上写下了乔司的小名。

　　“你写了什么？”乔司偏了偏头，却被江星拦了回去，“切，小气鬼，不看就不看。”

　　PM11：59
　　江星一行人站在湘江边做好了最后的准备。
　　沈暮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最后的倒计时，他看上去有些紧张，鬓角的细汗逐渐密集。

　　“5……”
　　“4……”
　　“3……”
　　“2……”
　　“1……”
　　倒计时结束，四人同时松开了手。江边风大，孔明灯被吹到了湘江上方。

　　沈暮突然抬了抬头，双手掩在嘴边大喊道：“梁田学姐——我要重新追到你。”
　　喊了几声之后，沈暮似乎觉得还不够，愣是拽着白洋跟自己一起喊。

　　但白洋并没有喜欢的人，只能冲湘江大喊着“希望沈暮追到梁田——”
　　不过好在，沈暮没有拉着江星一起。

　　“……”
　　江星耸了耸肩，抬手伸了个懒腰。他眯了眯眼睛，偏头看了一眼满眼期待的乔司。
　　“小孩。”

　　“嗯？”乔司闭了闭眼，“怎么了？”
　　“许了什么愿望？”

　　“说不来就不灵验了……”乔司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哦……”江星的眸子暗了下，很快移开了视线。

　　几秒之后，乔司突然往右侧靠了靠。
　　“江星哥哥，我最近有好好吃饭，也有努力长高……”乔司笑了笑，“所以，你……你能不能稍微等等我？”

　　江星愣了下，右手忍不住攥了起来。
　　他揉了揉乔司的刘海，轻声道：“好，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