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此良人》言外之异

1、那年有对少年少女

　　嘭，哗啦～

　　酒坛中酒跃入碗中，但捧着酒坛的手却不住颤抖着，碗前已经洒出一片酒水。

　　咕咚，店小二喉结一动，强自咽下一大口唾津，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但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却很不给他面子，不住颤抖的手也很不给他面子。店小二成日与三教九流之人打交道，按说不是大惊小怪之辈。但今日……

　　有位少女在看着他。

　　那是离柜台不远的桌子，少女穿着普通的黑裙，但身姿婀娜，气质清雅，如碧塘中风荷正举。她的面上遮着轻纱。于是月色轻掩了风荷最绰约处。

　　少女进来后后扫视了酒楼一番。酒楼平平无奇，无甚可观。最后她把头转向沽酒小二，打量着，注视着，盯着……

　　于是小二有些紧张。

　　尤其是当他想起最近峡田镇一则传言的时候，他更紧张了。他坚信那少女是极美的，心里的念头便如杂草般滋长。

　　就在他沉浸于肆意的幻想中时，东家粗犷的嗓门把他拉回了现实：“王三乙你还想不想干了？昨晚又去哪个楼子把你这身力气掏光了？”

　　王三乙窘迫得此刻只想一头扎进酒坛子里。

　　或许是感觉到这么观察不妥，或许是观察结束，那少女起身走出了酒楼。这下，刚才酒楼里闲汉子的碎言碎语才愈发大声清晰起来。仿佛最烈的酒蓦然开封，酒楼中一派热火朝天。

　　“就是她，就是她，我前几天还见着他在盯着别人看，也是这身黑裙，蒙面。”“嘿，前几天都说镇上来了个怪人，蒙着脸，半个镇子晃荡，我还不信。”

　　“听说啊，是隔壁县的大户小姐来找上门女婿咧。” “想来我也算十里八乡有名的俊后生，还有把子力气，干起活来能顶仨，你看我还有机会吗？”“老李你这就醉了？东家，今天这酒可够味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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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晚曦当然不是什么来找上门女婿的大户小姐，她的身份是整个越国最大的辛秘之一——越国民间相传十五年前被夷族的前朝皇室仍有一皇女幸存。许多人只将其当作乡野传闻。但她却最为清楚传言的真实性。

　　她就是那幸存的前朝皇女。

　　不过街头巷尾的浪汉闲婆编造的各个版本的传言却都有一点是对的，她确实在找人。

　　赵晚曦神色不耐地走在街上，一脚将一颗小石子踢开老远。几日来，她跟随着一股气息的指引四处行走，于是她这几天几乎走遍了那气息曾存在的地方，观察了许多与所寻者年龄相仿的人——她找人主要靠某样法宝的感应，大致感应出后再以特定的眼瞳道术甄别。

　　想起一连几天寻觅奔波，还要被人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她顿时咬牙切齿。不过虽然那股气息遍布小镇，但总有一些地方她感受不到那股气息。

　　那些人口中的“舞楼歌坊”。嗯，虽然成长在这样的环境里，应该还没学坏。赵晚曦这般想道，略感欣慰。

　　“怎么，还没找到你夫君吗，你们的爱情故事真是曲折呢。”一名红裙加身，姿容妍媚的女子诡异地出现在赵晚曦身旁，与她并肩前行。

　　本来只是面有不豫的少女却一下子脸黑了下来。“你见过明明就在这巴掌大的镇子里，却转了好几遍都没找到的这么‘有缘’的夫君吗？虽然之前一直书信往来，但我们也只是合作伙伴。”

　　“看来小晚曦很霸道呢，真为你那未来的夫君担心。”洛霞嘴上说着担心，眼神里却分明是想看好戏的期待。赵晚曦却不再理会她，只顾加快步伐向前走去。

　　小镇虽不大，日头当午，街上也人来人往。但奇怪的是似乎无人注意到与这偏僻小镇格格不入的二人。

　　但凡事多有特例。

　　“那红衣女子为她们遮掩住了气机，我只能看个隐约。看来前几天三先生感应到的强大的气息应该就是她了。”街边不起眼的角落处，一名少年如是般喃喃自语。

　　之后，他不再犹豫，裹了裹身上的白衣，低头离去，身影渐渐淹没在市井喧嚣中。

　　世间修行者以五大境界划分修为，分别为伐身境、观云境、元隐境、落幽境、神前境，依此顺序，修行者修为渐增，据说神前之上犹有另一番天地，但那已是存在于传说中的境界了。红衣洛霞已至元隐，赵晚曦与白衣少年皆为观云境。

　　隐约有一股微弱的电流叩击着识海中的某物，赵晚曦如画的眉毛一拧，向某个方向看去。少女眼眸尚清稚，但眼神却有异样的锋锐。

　　那是那白袍少年匆匆离去的方向。

　　“寰河鼎有所震动，我感觉到就是那个方向了。”

　　“嗯，去吧，把你那流落在外的小郎君绑回来。”

　　赵晚曦没时间计较洛霞的调笑，反正她也习惯了。一想到数日奔波将迎来结局，那件大事将迎来开始，少女像是行将出鞘的剑，带着难明的锋芒向那少年掠去。

　　她还不知道，从剑出鞘的那一刻起，古奥深涩的命运已经将此时此刻打上了某种难言的标记，只等着某天终局之际这伏笔显现，将故事描绘成极致的浓墨重彩。

　　看着少女远去的身影，洛霞脸上的轻佻与戏谑渐消，肃穆自眼底浮现，清冷庄重之色将她渲染作淡漠冷厉的冰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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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衣在街巷中穿行，陆常岁的身法很快。因为一些很复杂的原因，他自幼在小镇长大，但内心却从未局限于这十里方圆。街坊眼中、他口中的“三叔”在修行者的世界有着更响的名头：三先生。

　　白天他是清秀俊逸的少年，被峡田镇姑娘们暗暗印入情窦初开的幻思闺梦中。夜晚，他却是三先生严厉鞭策下苦苦修行的可怜虫。

　　这几天，小镇中有两道晦涩强大的气息，他对此非常警惕。今天，他终于确定了这两道气息的来源。

　　少年在古镇青墙黛瓦间穿行，闪烁的身影更像是房瓦间的白光。赵晚曦的身法亦不逊色，但她没有贸然追上，只是保持着距离跟在少年身后。

　　黑白二色的流光已遍布半个小镇，赵晚曦心里的某个想法越加坚定。一黑一白两道身影便这般穿梭在小镇中。

　　已经到了镇外的竹林，黑的那一点刚刚闪进竹林，竹林尽皆是晃眼的青绿之色，却已不再见一点白。突然，万千青绿当中一个点以极快的速度向赵晚曦飞去。那是一片竹叶，亦是一柄飞刃，毒蛇般袭来。

　　少女拾起了地上一截枯枝。在竹叶距面门七寸之际枯枝与竹叶相碰撞。本已腐朽不堪的枯枝化灰散去，青翠的竹叶轻飘飘地落下，仿佛之前它未曾拥有那惊人的速度与力量，只是普通的竹叶寿终正寝悠然飘落。

　　万千青翠中，赵晚曦的视线闪过一抹白色，那抹白还在半里开外，但转瞬间已到她身前。陆常岁本来是想甩掉这黑衣少女，但少女身法很不错，而且仿佛他的身体里有某种标记般，少女总能准确无误地跟着他。

　　竹叶飘然落地后，陆常岁折竹为剑向少女刺去。赵晚曦蓦然瞪大的瞳孔中，一道白虹穿过大半片竹林。

　　剑气携着许多被惊落的竹叶而来，她侧转身体，堪堪躲过凌厉一剑，但劲风裹挟着竹叶拍打而来，她本已束好的墨发已有些凌乱，身上更是沾着竹叶，有些狼狈。

　　她也不再犹豫，折断一截竹枝，严阵以待。她自幼随剑阁前代阁主修剑，剑心通明，剑意浑然，剑气凌厉，她知道自己已是剑道天才，但她亦知，那白衣少年竟不逊于己。

　　少女眯起双眸，手中竹枝又握紧了几分。常人难以反应甚至视线难以捕捉的一道青色残影向少年刺去，但陆常岁却反应过来，同样抬起手中竹枝。

　　两条竹枝的碰撞没有发出什么声音，就如少年少女至今甚至未发一言。但竹林乍起的呼呼风声和四处飘飞的竹叶却演绎着这无声的碰撞蕴含的威势。

　　赵晚曦看清了那少年的脸。五官俊俏精致，似天地勾勒而作，眉目间尚有几分清稚，但眼眸明亮灵秀，如长夜天幕中淌过的亘古星河。

　　赵晚曦有那么一瞬的惊滞，但很快便收敛心神，竹林中飒飒风声不绝于耳。

　　与此同时，竹林外的天上，一道飞虹破空而来，却骤然于竹林外停住。腰间挎着红色酒葫芦的三先生仗剑而立，看着眼前这道令他停下的身影，神色复杂难明。

　　那是道火红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