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叶不知归处》余亦飘零久

4、相知亦相近，把酒诉情思

　　次日，刑部侍郎刘大人宅中。
　　因身份不便，我乔装而去，隔帘与刘大人相谈。
　　“不知娘娘有何吩咐？”
　　“多蒙刘大人相助。刘大人对洛氏一案所知可多？”
　　“恕臣卑下，不多。”
　　“尽述于我可也？”
　　“可。洛尚书一案，其罪有三：构陷重臣，栽赃他人；监守自盗，渎职甚矣；漏置军备，危及社稷。”
　　“此案何由？”
　　“这……臣不知此案内情，只略知洛尚书构陷颜将军一事。”
　　“如此，我如何能知？”
　　“怕是不能了。此案卷宗存于刑部重地，不易得；且此案重大，知者皆三缄其口，不敢漏之一二。”
　　“多谢刘大人，此恩必报。”
　　“岂敢岂敢……”
　　“只盼刘大人容我询查刑部近时之案，使我略知时势。”
　　“此为小事，自然容得。只恐臣下卑微，无可相助。”
　　“无妨。”
　　便出刘宅。卢翦送出，道：“夫君不居要职，所知寥寥。”
　　“于我已多。若姐姐不嫌弃，还请改日府上一聚，吃顿便饭，以谢姐姐相助。”
　　卢翦笑笑，道：“可矣。”

　　是日晚膳。
　　“我听闻小厮说你近日出门出得尤为勤快。”
　　“实在是府中无聊。”
　　“是么？”
　　我心道我去了何处你不知？我是何目的你不知？何必做戏。
　　“自然。王爷若不愿我日日出门，大可纳几房妾与我作伴解闷的。妾身想着如此之久我们也不曾圆房，府里的闲言碎语不知是怎么说的。”
　　“你要生气便生气，何苦提纳妾之事。”
　　“是也，王爷祖训不可纳妾徒惹是非，妾身冒犯了。”
　　王爷默然，只叹一气。

　　阿凝问：“娘娘意欲如何查出此案内情？”
　　“问不出，只好自己动手了。”
　　“娘娘越发不要命了，刑部怎么闯得？”
　　我看着她笑笑：“你有更好的法子？”
　　“……”
　　此时外面人回道卢家姐姐来了，我便立刻起身去迎。

　　“多谢姐姐赏光。只是不知世伯是否会介怀？”
　　“会。那又何如？”
　　“姐姐性子直爽，是个有主意的。”
　　“不必夸了。你上次说要查探京畿近案，我与你拿了案子来。”
　　不知为何我甚喜她这真性情，便拿了她的册子来看，见近月都无甚大案。
　　“我不过提了一句，姐姐竟如此上心。这……是姐姐手抄？”
　　“不错，那些个卷宗不好私与了他人的，便抄了些大略。”
　　“姐姐如此情谊却教我如何承受。不过，必得说一句，姐姐好字啊。”
　　“哈哈哈这句我受用。
　　“不过你却说说，你查探这些作甚？”
　　“姐姐不知，我前儿在先父冥诞之时遇了刺。”
　　“于是？”
　　“于是我想，家父的案子没那么简单，背后必然有人操控，家父虽然去了，那人还不能高枕无忧，必得杀尽了相关之人，灭完了口，才肯罢休。”
　　“你觉得你是他们要灭的其中一口，近期死在京城的也是？”
　　“八成如此。”
　　“先时我想不通，我夫君便是你这般说法，我还不大信，便抄了这些亲来问你，果然如此。”
　　“刘大人果真才思过人。”
　　说话间，王爷打发人来回：他今夜不回了，让我先吃。于是我唤人摆饭。
　　菜上毕，卢翦道：“不知府上可有酒？”
　　我愣了愣：“自然是有的，不曾想卢姐姐是将门虎女，酒少不得，是我疏忽了。”
　　“哈哈，只怕别人来时向来不曾向你要酒的。”
　　于是上了酒。
　　“你说这话不对，自我新婚以来，这王府里，你是第一个来做客的。”
　　“竟被我拔了头筹？不错不错……”
　　许久不曾沾酒了，陪着卢翦几杯下肚，便有了些醉意。
　　“说起来，我不喜欢别人叫我姐姐，我没有一个弟弟妹妹，这样听起来怪不习惯的。这么些酒下去，我们从此便是酒肉朋友了，你以后唤我字罢，我字羽夕。”
　　我只是傻笑。
　　“你……你叫什么？”
　　“我叫洛也……哈哈哈你连我叫什么也不知……你吃醉了……”
　　“不……不许笑我！”
　　又喝了一回。
　　“说起来，我倒是要问你些事。”
　　“何事？”
　　“虽说女子不得打听那些，但你们洛家通共这么两个女儿，何至于连家里如何败落也不知，要如此费心地查？”
　　“伯父与我爹常打交道，怕是也知，我爹是个心思深的，许多事不告诉我们，我们听外边的风言风语却也只听得个大概。再者洛家出事时我已然去了王府，更是无处打听。王爷又无论如何不肯相告。你说我，竟然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恨不能使了法术，召了爹爹娘亲的魂来问问。”
　　“哈哈哈哈哈哈你……”羽夕笑一回，喝一回。
　　忽然，她又搁下杯子，顶着个红脸趴在桌子上道：“你父亲那案子，内中因由复杂得很，我听家父说，其实本不是多大的罪过，就是七皇子一派这些年举止僭越，嚣张得他老子看不过去了，于是借题发挥了。”
　　“也实在是先父提供了一个绝佳的契机，漏置军备，此事可大可小，最好拿捏不过了。”
　　“如此看来，你洛氏一门，实在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她这话出来，我便有些忍不住了。
　　“实在是伴君如伴虎。圣上不过一招敲山震虎，我们的洛家的天便塌了下来。”
　　我恍然笑了笑，问道：“卢……羽夕，你知道天塌下来是什么感觉么？”
　　她默然一会儿，道：“洛也，你……你做甚？”
　　我抹了一把泪，向她赔笑：“数月了，我还是忍不住。”
　　又是一阵沉默。许是羽夕不知该说些甚么。
　　“我听闻令尊在世时对你并不很好，以为你不会难过得如此……”
　　“是啊，自我生来，便什么都是我姐用剩的，她不舍弃的，我爹决不给我。走亲访友时，我爹娘提得最多的，也是我姐，以致我落单时，竟无人认识……
　　“可是抄家之后，我去洛府，去不为外人所知的密室里看，里面墙上划了些字：
　　洛也：不要诸多挂念，不要伤心过分，必以报效国家为念，莫徒然愁怨，安分度日，明哲保身。——爹爹”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洛也你也该听你爹的，明哲保身为上。”
　　彼时我已哽咽得无语。缓了一阵，我道：“羽夕，我做到了，我不是好好的么？”
　　羽夕知道劝不了我，只叹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