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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三春尽》 第二章
      发文时间: 09/12 2009
      韩雍夜里翻了许多经书,也没有找到要找的东西,便隐隐的头痛起来。
      夜深的时候,下人来催他,韩雍也觉著累了,便由她们伺候著睡下了。

      沈沈的睡著,不知怎麽的,竟然梦到了许久未见的梅妃。
      大约是她还未入宫的时节,还没有生下景晟,也没有後来的那许多事。
      她那时便待他很好了,只是後来想起,她大概还是有些恨他的罢。毕竟她唯一的姐姐,为了生下他来,才会离开人世的。
      再早的事情,其实他都不记得了。印象里头一次见梅妃,是有一年的初冬,下人带他回外公家。
      那时梅妃还未入宫,苏家还没有得势,只在城西有一处不大的园子,自然远没有韩家里那样的风光。送韩雍来苏家的下人都有些脸色,自然是嫌苏家寒酸,打发下人不够阔绰,觉著这是趟出力又不讨好的苦差事。
      韩雍毕竟只是小孩子,只觉得家里的人不快,却不晓得为什麽。
      他不肯闷在屋子里,见园子里落了一层薄薄的雪,便嚷嚷著要奶妈抱著他去看梅花,那时他以为下了雪便有腊梅可看,却不晓得是要寒雪相逼,才有枝头梅香。
      梅妃正好从廊下走过,见著他微微的惊讶,奶妈赶紧屈膝行礼,韩雍却仍旧扯著梅枝不放,傻傻的要去嗅那枝头。
      梅妃抿嘴轻笑,走过来同他说道,‘你这样扯著她,她便是要开,怕也不敢了。’
      韩雍咦了一声,情不自禁的说道,‘姐姐,你好像我爹爹画里的那个人。’
      奶妈赶忙作势掐了他一下,小声的训他,‘小祖宗,可不敢胡说,苏小姐还没人家呢!’
      梅妃却并不在意,帮他把小斗篷拉严实,才说,‘傻孩子,你爹没和你说麽,那是你娘。’韩雍摇头,有些闷闷不乐。他说,‘我不认得,我没见过娘。’
      梅妃微微的心酸,说,‘你见了我,就当是见了你娘一样。你娘就是我的亲姐姐,我们两个生得很象。’
      韩雍心里很喜欢她,却把头扭开,说,‘你又不是我娘。’
      梅妃微微的笑,柔声的问他道,‘过些日子腊梅开了,再接你来瞧好不好?’
      韩雍咦了一声,便忍不住问她,‘真的麽?’
      梅妃点点头,笑著和他说,‘我与你击掌为誓好麽?’
      韩雍十分欢喜,立刻伸出手去和她击掌。

      那一年的冬天似乎特别的长,韩雍天天都等著苏家来人接他回去看腊梅,可家里的腊梅都先後的开了,苏家的人却还是没有来。
      韩雍终於忍不住失望,就连淡淡的腊梅香气,他都觉著不喜。
      只是後来他才晓得,苏家的二小姐,便是在那年的初春被选入宫中,从此再也没能踏出宫门半步。

      韩雍自梦中醒来,扶著床头,只觉得头痛欲裂,下人听见他起身,便也进来伺候他洗漱。
      天色微微发白,虽然还早,他却怎麽也睡不著了。
      桌上还摆著他昨夜不曾看完的经卷,韩雍略略的翻了翻,愈发的烦躁起来。
      他年幼的时候,也看得见那些寻常人不该看见的东西。
      只是说了,却并无人信他,慢慢的,便也不肯再说了,只当是梦一般。
      他知道那些东西不大干净,看见了也只能当没看见,要目不斜视的走过去,不然的话被缠上就糟了。

      後来慢慢的大了些,才晓得这并不是件寻常的事。只是无论见著什麽,他都不为之所动,所以习惯之後,倒也不很在意了。只是知道此非常事,毕竟有所警戒,也时常看些经书,以防万一。他悟道学法都不甚用心,倒是练术一路,十分的精进,龙兴大和尚瞧过他,说他生来便有异能,该早日出家,免得误入歧途。见空也时常拿这话劝他,他却不信。
      古嘉跟他说自己瞧得见,若不是说到那东西仿佛大阿福的样子,他其实还是一点儿也不信的。
      当初若不是答应了梅妃,他也不会做那件事。至今想起来,还於心有愧。那时景晟生了场大病,他的身体也大不如前,似乎就是自那之後,他便瞧不见往日里的那些异象了。

      快近正午,古嘉搬来他这里与他同住,见著他便欢喜的唤道,‘永熙!’
      韩雍身後的下人听见古嘉叫他的字,都暗地里吃惊,面面相觑,却不敢说什麽。
      韩雍见他一派天真,便忍不住微笑,逗他说,‘你是不是怕忘记了,所以念了一晚?’
      古嘉咦了一声,困惑的问他,‘你怎麽知道?’
      韩雍忍著笑意,似乎很苦恼的想了半晌才说,‘原来真的是你?你念了一宿,我听得头都痛了,你要怎麽赔我?’

      古嘉听得心痛不已,伸手搂住他的脖颈,凑过来朝他的额头轻轻的呵气,一面嘟囔著,‘我给你吹吹,吹吹就不痛了。’
      韩雍知道他会当真,却想不到他会这样可爱,便捉住他的手,一本正经的说,‘吹了也还是痛。’
      古嘉愈发的心疼,连忙问他,‘那要怎麽办?’
      韩雍拉著他的手,笑眯眯的说道,‘你说故事给我听听罢,我听得有意思,便连头痛也忘记了。’
      古嘉呆在那里,半天才磕磕巴巴的说道,‘可,可我不会啊。’
      韩雍哦了一声,便伤心的去揉太阴穴。
      古嘉也很伤心,绞尽脑汁的想了好半天,才说,‘我想到了一个。’
      韩雍忍得辛苦,终於笑了出来,说,‘好啊,你讲啊。’
      古嘉看了看他,又有点犹豫,说,‘我……,我讲给你听,你别告诉别人,好不好?’
      韩雍握著他的手,见他额头的伤仍未愈全,心里一片柔软,便应道,‘我自然不讲给别人听的。’
      古嘉想了好一阵儿,说,‘我先给你讲阿霞的事。’

      韩雍微微笑,他并不晓得阿霞是哪个,却也不开口。
      古嘉歪著脑袋说道,‘阿霞已经很老啦,她说她都几百岁了。’
      说完就偷偷的看他的脸色,仿佛有点儿害怕,不晓得他会说什麽似的。
      韩雍哦了一声,点了点头,郑重其事的说道,‘几百岁,可比我老多啦。’
      古嘉眼睛亮了起来,蹭到他的身旁,说,‘阿霞本来不是猫,是我的猫死了,她才做了我的猫,她对我很好。’
      韩雍哦了一声,这才想起阿霞是哪个。
      韩雍摸了摸古嘉的脑袋,有点惋惜的说道,‘怎麽死了,是老了麽?’
      古嘉摇了摇头,说,‘我拣阿霞回来,她还很小,’古嘉比划著大小给他看,‘才这麽大点儿,还总是叫,我养了好久,好不容易胖了点儿,可有一天回来,她就死了。娘说是她没爹娘,怪可怜的,连麻雀都要欺负她,所以老天爷就把她收回去了。’
      韩雍却没有开口。
      听他娘话里的意思,怕是被人弄死了罢。
      只是不知怎的,又想起梅妃来。

      古嘉见他没有了笑意,慌忙的拽了拽他的衣袖,喊道,‘永熙!’
      韩雍转脸去看他,微微的笑,问他,‘怎麽?’
      古嘉撅著嘴,很小声的说,‘你刚才很凶。’
      韩雍摸摸他的头,觉得很有趣,便解释道,‘我只是想起件不好的事来。’
      古嘉眨眼望著他,问他,‘什麽事?’
      韩雍不想他会追问,也有些惊讶,便岔开话问他道,‘对了,阿霞呢?’
      古嘉扁了扁嘴,说,‘她嫌我闷,自己去玩儿了,夜里才肯回来。’说完越发的沮丧,说,‘就连她也不肯陪我玩了。’
      韩雍见他苦恼,却忍不住微笑,便说,‘真是岂有此理,我帮你想个法子出气可好?’
      古嘉的眼睛闪闪发亮,迫不及待的问他道,‘是麽?什麽法子。’
      韩雍含笑同他说道,‘你若是舍得,便夜里去住湖心的佛心阁,那里四周都是水,没有船,哪个也过不去。它夜里回来,寻你不到,看它急也不急。’
      佛心阁是他藏经的地方,因佛经宝贵,生怕失火,所以才在湖心修了此楼。
      古嘉先是欢喜,却又摇头,说道,‘算啦,她回来看不见我,会生我的气。’
      韩雍见他不肯,便忍不住要逗他,说,‘若是它夜里也不回来呢?’
      古嘉固执的摇头,说,‘阿霞会回来的。’
      韩雍没有说话,静了好一阵儿,才问他,‘你住在这里,开心麽?’
      古嘉望了他一眼,突然脸红起来,抿著嘴不说话。
      韩雍心里涌起一阵儿怜惜,温柔的摸了摸他的脑袋,说,‘没关系,你可以跟我说实话,有我在,你谁都不必怕。’
      古嘉连忙摇头,说,‘没有人欺负我,真的。’说完偷偷的瞥了他一眼,小声的说,‘大家都说永熙对我很好……’
      韩雍见他似乎有些得意,又有些害羞的样子,便忍著笑意点了点头,一本正经的附和他道,‘哦,也有人这样跟我说。’

      古嘉脸红红的,似乎因他的口气倍感委屈,信誓旦旦的说道,‘我也会对你很好的。’说完似乎又很苦恼,喃喃的问他道,‘怎样才算对你好?’
      韩雍微微笑,古嘉总是让他想起景晟。
      只是那个年幼柔软,总是奶声奶气喊他哥哥,跌跌撞撞跟在他身後的景晟,却是如何也不能同他这样的亲近了。

      韩雍轻轻的抚著他额头,问他道,‘阿霞自己出去玩了,你怎麽办呢?’
      古嘉想了想,鼓著腮帮子说道,‘我帮你吃那只坏东西!’
      韩雍略微迟疑,说,‘我迟些要出门,改日罢。’
      古嘉呆了呆,然後低下头去闷闷不乐的应了一声。

      韩雍十分不忍,便哄他,‘我见你养了阿霞,心里很是羡慕,有心也要养上一只,不如你帮我挑上一挑,晚上回来你抱来给我,如何?’
      古嘉用力的点头,很认真的答应他,‘我会很仔细很仔细的挑。’
      韩雍微微笑,走的时候,便吩咐下人,多抱些回来,若是古嘉喜欢,便都留下。

      韩雍是进宫去见皇上的。
      景晟在书房里等他,见了他也只是微微惊讶,也不要他行礼,轻轻的笑著问他怎麽会来,不等他开口,又说,‘也难得你来找我,是不是要向我讨前些日子藩国献的花果?’
      韩雍见他欢喜,知道自己还是来错了,只是此件事毕竟不同寻常,他也不敢再做拖延,便跪下了,说,‘皇上,微臣昨夜梦到涂香殿之事,心中倍觉不安,因此前来求见,想求陛下的恩准,许臣前去平陵祭拜皇太後。’
      景晟眼里的笑意消失不见,声音也冷了下去,说,‘你来见朕,便是为了这个?’
      韩雍不敢答话,只是跪在地上,也不敢抬头。
      景晟慢慢的走了过来,神情奇特的看著他,半晌才说,‘韩永熙,我还没忘记你是谁,你也不用这样来提醒我。’

      韩雍心里十分无奈,当年他将景晟的魂魄取出,原本仅凭法术便可将两魂魄并为一体,哪里想到至福至祸的两个魂魄竟然无法混为一同。他强行施术,才勉强合了一魂进去,却害得景晟生了一场大病,不得已,他才将景晟其余的魂魄封存在泥阿福中。
      梅妃却始终放心不下,将泥阿福索要了回去,竟然在死後将其一同葬在平陵。

      皇陵这样的地方,一般的法术哪里探得进去?只是古嘉口中所言之事毕竟教人不安,不然的话他也不会来求景晟了。
      韩雍恳求道,‘此梦并非吉兆,微臣实在不安,求陛下许臣前去平陵。’
      景晟哦了一声,笑了起来,并不答话,却反问他道,‘爱卿,你知道不知道朝堂上那些老东西怎麽说你?’
      韩雍出了身冷汗,便轻声的答道,‘陛下,去年围猎时臣从马上摔下来,您准了臣的假,臣已半年不曾上朝了。’
      景晟静了许久,反倒笑著说他,‘朕便是养个一无是处的闲人,见了朕,也晓得要说两句软话讨朕的欢心。韩爱卿,你却总是逍遥自在得很,若是哪一日真正出家做了和尚,朕岂不是更拿你没法子了?’

      韩雍实在是不敢应声。
      也许是生长在皇宫里的缘故,景晟年幼时并不是亲近人的性子,但总是与他投缘,比起旁人,更是亲厚许多。
      当年他亲手将景晟的魂取出时,又合了古嘉的魂魄进去,已是尽了全力要保他们母女,哪里景晟反倒因此生了场大病,就连韩雍都以为他熬不过。
      那时便想,景晟那样,怕是命里注定,终究保不住的。便是无奈之极,只是想起动手时景晟的怨憎和痛苦,终究还是心痛悔恨的多。
      後来景晟病好醒来,便不认得他了。他那时年纪尚小,又因作法伤了身,因而得以在宫里陪住了许久,景晟才又和他慢慢的亲近起来。
      那一夜的事,景晟丝毫都不记得,後来偶尔问起,梅妃便说是宫里有人用了妖法要谋害他母子二人的性命,幸好有韩雍在,才护得他们母子周全。那时皇上也曾过问过此事,幸好他准备的周全,倒也不曾露出马脚。那时跟在他身边的韩青,便是韩复的爹,等韩青死了,身边的人,知晓此事的便没几个了。

      只是如今弄成这样,说到底还是他的不是。
      那时景晟做了太子,梅妃又过世了,他一心要撇清,便与这人避起嫌来。等到景晟登了基,便越发的疏远了起来。
      景晟见他跪得辛苦,叹了口气,问他,‘平陵那边有好些法师守著,难道你还不放心?’
      韩雍知道他有心结,也不敢说不,便答道,‘臣不敢。’

      景晟看了他一阵儿,才说,‘你怎麽会不敢,你如今人虽然跪在这里,心里必定是在骂朕不孝,是不是?’
      韩雍只好磕头,说,‘臣惶恐,臣不敢。’
      景晟想了想,便说,‘也罢,过几日你随朕一同去平陵,免得你总在心里骂朕。’
      韩雍著实吃了一惊,却只能叩头谢恩,也不敢再分辨什麽。

      从宫里回来,韩雍坐在轿子里,扶著额头暗自伤神,明明出门的时候已经不觉著头痛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宫里磕头磕得,竟然又觉著头痛了起来。
      等到了家,还未下轿,韩复便来迎他,韩雍也不下轿,只摆了摆手,说,‘不成了,头疼的厉害。’
      便仍旧一路去了书房,韩复命人去点了香,跟过来服侍他更衣的下人犹豫了一下,悄声的说道,‘三爷,古嘉一直在等您。’
      韩雍见她面生,便多看了她一眼,她便微微发抖,跪了下去,说,‘是奴婢多嘴了。’
      韩雍很是无奈,说,‘起来罢,我哪里有这麽苛严。’

      虽然头痛难耐,还是吩咐韩复把古嘉唤来。
      他半躺在美人榻上正闭眼小憩,就听到有人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微微睁眼一看,果然是古嘉,只是怀里鼓起一块来,看著十分古怪,便好笑的合眼装睡。
      古嘉走到他身边便屏住了呼吸,大气也不敢出似的站著,韩雍等了一阵儿不见他出声,便睁眼看他。古嘉原本动也不敢动的站著,见他醒来,顿时眉开眼笑,便献宝似的把藏在怀里的猫仔抱了出来给他看。
      那是一只白纹的猫仔,仔细看时,能看到眼里有月牙般的黑痕,韩雍微微好笑,不晓得古嘉到底是怎样挑中了它的。
      看著远没有两个月大,窝在古嘉的怀里微弱的叫著,倒也惹人爱怜。
      古嘉见他只是看著,以为他不喜欢,便有些委屈,说,‘这只很干净的,没有奇怪的东西跟著,长得也很好看,你不喜欢麽?’
      韩雍看了他一眼,便伸手去摸猫仔的头,说,‘你说干净,那便是了,只是好看麽……’韩雍说到这里,只是含笑不语。
      猫这样的东西,最是招邪灵的,古嘉能这样说,想必是仔细的挑了,倒是生成这样的凶相,若要他养在家里,也觉著有些不大相宜。
      猫仔被韩雍摸头,便拼命的伸爪去拨韩雍的手,古嘉瞧见了,便忍不住也去拨猫仔小小的爪子,韩雍好笑起来,说,‘你欺负它做什麽?’
      古嘉脸红起来,把手背在身後,转过脸去,半天才小声的嘟囔著,‘你都不摸我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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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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