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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拒绝 ...


  •   重雪芝走了过去,问道:“是什么东西要扔掉?”那仆人一见是她,忙讲手中的东西给她看。

      那是一件白色直罗外衣,质地轻薄,丝缕纤细,上绣着银色的竹纹,一看就知道是上官透的衣裳。那仆人轻轻将衣裳展开,把破损处指给她看,只见前面衣摆处,有一道长长的口子,口子边毛剌剌的,显然是被什么挂破的。

      重雪芝拿过衣服,对仆人道:“这个料子,一尺要好几两银子呢,只破了道口子就扔掉,未免太可惜了。”

      那仆人道:“可是,这口子也没法修补呀。便是缝好了,也会留下痕迹。这又是外衣,怎么能给谷主穿呢?”

      重雪芝道:“这个我有办法。你先把衣服给我吧。”那仆人本不敢劳烦她,因见重雪芝强硬的坚持,只得同意了。

      这直罗纺织的甚是细密,重雪芝找仆人要了个绣棚子来,将衣服破损处固定住,然后细细分出经纬,又寻了同色丝线,采用界线之法,依纹路来回的织补。

      这是个细致又琐碎的活儿,重雪芝却做得很是愉快,她轻哼着歌儿,全部心神都扑在这小小的一块布上,一直做了有半个时辰,方才觉得可以了。

      她展开衣服细细打量,总觉得有些不足,略做思忖,又取了银色丝线来,在缝补处绣了一簇细细的竹子,待绣完再看,果然完美无缺。

      重雪芝兴冲冲去还衣服,只一靠近上官透住处,便听到一阵低低的丝竹声,那声音低沉舒缓,古朴沉静,让人听了只觉身心一清,仿若受了一场心灵的洗涤,整个人都宁静了。

      重雪芝也不急着还衣服了,只蹲在台阶上静静听琴。人常说,琴为心声,又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重雪芝算不得知音,却能感觉到弹琴之人心中似乎愁闷凄楚无限,隐隐还带着灰心。

      一曲尚未完,她初来时的兴致,已不知退向何方去了,只觉心中一灰,忍不住也要落下泪来。

      正低头沉思间,忽听“吱哑”一声,上官透打开门,淡淡道:“既然来了,何不进来?”

      他今日不同以往,神色间再无温柔戏谑之意,倒有种公事公办的味道,重雪芝有些不安,只捧着衣服,小心的跟着他进了房间。

      重雪芝将衣服放下,小声道:“我是来送衣服的。”不是有意要偷听你弹琴。

      上官透看也不看那衣服,只神色淡淡道:“下次不要再做这些了。这是下人的活计。若让林前辈知道了,又要数落我了。”

      重雪芝猛然抬起头来,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却见上官透依旧神色冷淡,复又低下头来,低声道:“这并不是下人的活计。”

      上官透“哦”了一声,问道:“那是谁的活计?”重雪芝张了张口,欲要回答,却又按耐住了,只沉默不语。

      上官透见她低头不说话,忍不住叹了口气,继续道:“你来的正好,我本也打算去寻你的。”他从怀内取出一只小小木盒,放在桌子上推过来,“这是给你的。”

      重雪芝有些疑惑,捡起那木盒打开一看,却是一枚丹丸,不由得问道:“这是什么?”

      上官透道:“这是毒&&王&&&&&&&&丹。服下它后便能百毒不侵。多亏了你留给殷前辈的好印象,我讨要这丹药很是顺利。”

      重雪芝忙道:“这么贵重的丹药,公子何不自己留着?我眼下又没有中毒,也用不上它。”

      上官透道:“怎么用不上?你忘记英雄大会那次了?若不是灵剑山庄的人挡了灾,中毒的就是你了。”

      他放低了声音,继续道:“况这本就是林前辈留给你的。江湖险恶,人心叵测,重火宫内又危机重重,你日后的境遇只会更加危险。服下这枚丹药,也好让我放心些。”

      重雪芝用手指轻轻的摩擦着那只小木盒,半响小声道:“我吃了丹药,是不是,你以后就不用保护我了?”

      上官透笑了,“自然不是,江湖上害人的手段可不是只有下毒,毒□□哪有那么大的用处。我自然还是要保护你的,这是我对林前辈的承诺。”

      重雪芝本来很高兴,待听到承诺二字,顿时便减去了三分,她默然片刻,摇头道:“我不吃这丹药。”

      上官透奇怪道:“为什么?”

      重雪芝道:“我知道自己很差劲,有很多缺点,但唯有一点值得保留,那就是小心谨慎。

      当日在甪端寺,便是没有阴差阳错,我也不会中毒的。你忘了?我其实学过医术的,茶水药水中有没有异常,我能尝的出来。若要骗过我,除非...”她忽的想起了魏家夫妇,不由得心中一黯,“除非是我自己骗了自己。”

      上官透不由得叹气,“重姑娘不要任性,这江湖远比你想象的危险的多。服下这丹药,也能以防万一,再不济,你也该为林前辈想想,不要让他老人家天天为你忧心。”

      重雪芝依旧摇头,“服下了丹药,以后,我就不会再时时警醒,处处留心,说不得反在阴沟里翻船了呢?再说了,我是百毒不侵了,那么跟着我的人呢?

      若大家都死了,只活下了我一个,那样又有什么趣儿?我意已决,上官公子就不要再劝我了,这丹药如此珍贵,就先留着吧,万一日后谁中毒了,说不定就能用上了。”

      上官透眼见劝她不听,只得作罢,心中已暗暗做了决定,要请林畅然去继续说服她。

      重雪芝却来了兴致,她想起适才听到的琴声中,颇有苦闷忧思之意,便问道:“上官公子近来,可有什么忧思伤怀之事?我能帮上什么忙吗?”

      上官透只摇头,“并无。”重雪芝想了想,又问:“我听说上官公子乃是国师之子,家世显赫,为什么不进入朝堂,反要来月上谷做什么谷主呢?说起来,江湖比之朝堂,到底是落了下乘。”难道是有什么伤痛的往事?

      上官透只微微笑,并不回答,重雪芝无法,又问:“那,上官公子是怎么和二爹爹结识的?”

      上官透摇摇头,不由得笑道:“重姑娘的问题未免也太多了些。”

      许是不好一直拒绝她,上官透道:“我与林前辈的相识很简单。五年前,我被人废了武功,下了毒,还有一群人追杀,是林前辈救了我,给我服下毒□□,将我带到这月上谷来,又将半生功力传于我,才有了我的今日。为了报答他的恩情,我便答应了林前辈,一定要护你周全。重姑娘可满意了?”

      他如此轻描淡写,重雪芝却忍不住一阵心疼,半响问道:“到底是谁如此狠心?竟然对你下这等毒手?”

      上官透却避而不答,抬头看了看天道:“天色不早了,重姑娘该回去休息了。晚上的药要记得喝。”

      重雪芝心中不太高兴,只“哦”了一声,便失落的起身离去了。

      * * * * * * * * *

      重雪芝怏怏的回到自己的住处,心里不免一阵失落,她坐在妆台前,只盯着镜子中的自己发呆。

      晚饭送来了,她却一点胃口也没有,只草草扒拉了几口便放下了。仆人们收拾好碗筷,又送上来一碗药,那药还是热腾腾的,上面依旧点缀着几片花瓣。

      重雪芝以前不曾在意,只以为花瓣也是药材之一,当时还曾纳闷过,据她所知,花瓣明明没什么药效,只除了能去苦涩。

      她端起药碗,忽想起上官透赶她走时曾说:“晚上的药要记得喝。”顿时就呆住了,一时间,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滋味。

      她一口气喝完药,取过茶漱了口,又重新收拾了下衣服,便立刻起身出门,打算去寻林畅然。

      林畅然所居之处在谷内偏后方向,远远看上去,竹檐茅舍,古朴自然,大有桃源隐士之风。此刻室内正烛火通明,林畅然与上官透二人正在闲谈。

      林畅然道:“你何必如此自苦?人生在世,当承当时且承当,不然错过了时机,便是后悔也无益了。”他忍不住长长叹了口气,“我年轻时,也如你这般,瞻前顾后,患得患失,结果...”

      他摇了摇头,转头看向上官透,“小透,你要知道,这世上的缘分是不等人的。努力追求过了,哪怕结果不尽如人意,也能无愧于心了。若是因为心中顾虑,而错失良缘,日后你必会追悔莫及。”

      上官透眉眼低垂,看不清神色,整个人散发出一阵颓然的灰暗之色,“林前辈好意,我岂能不知?只是...”

      他抬起眼来,神色黯然,“我身如浮萍,乃是无根之人。虽有父母生养,却如没有的一般,甚至还不如没有。我自己孤苦一生倒罢了,又何必将别人也拉进来?那样只会害了她。”

      林畅然叹了口气,还要再说,忽听见门外有脚步声,二人顿时噤口不言。不过两息后,有轻轻的敲门声,随后传来女子轻柔的声音:“二爹爹在吗?芝儿有些事,不知道可打扰了二爹爹?”正是重雪芝。

      上官透迅速起身,只道:“我先回避下。”便躲到内室去了。林畅然无奈的笑笑,起身去开门。

      重雪芝进了房间,轻柔的在矮几上坐下,心事沉沉,想要说话却不知要怎么开口,只低着头踌躇不安。

      林畅然见了,只微微一笑,问道:“芝儿今日可是装扮过?比之前更加好看了,果然是个大姑娘了。这衣服倒很配你的气质,眼光不错。”

      重雪芝顿时有些羞涩,欲要解释一番,张开嘴却又合上了,只继续低头不言。

      林畅然接着道:“想当年,我与你父亲、宇文玉磐在英雄大会上结识,我们志趣相投,一见如故,约定要做一辈子的知己好友。

      一切都仿佛只在昨日,转眼间他们却都已埋骨黄土,只余我一人苟延残喘于世。”他不由得长叹一声,低吟道:“君在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世事莫测至此,亦有何可言哉?”

      重雪芝抬头看他,林畅然转过头,对她温柔一笑,“你生的很像你父亲,只是气质迥异。

      重烨他最爱着红衣,显得洒脱肆意,磊落敞亮,你却更沉静内敛,温柔含蓄。这莲纹,其实很适合你。”

      他起身走过来,轻轻摸了摸重雪芝的头发,低声道:“我与你父亲情逾手足。你是重烨的女儿,也就是二爹爹的女儿。在自家人面前,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呢?”

      林畅然此刻的神情尤为慈爱,这给了重雪芝很大的勇气,她低下头,轻声道:“二爹爹,芝儿此来,是想向你打听件事。”

      话一出口,她的心里像是有把火腾的烧了起来,脸上也立刻滚烫一片,重雪芝忙抬头看向林畅然,见他只含笑倾听,眸中还微有鼓励之意,顿时便放下了心,“二爹爹,上官公子他,...”她犹豫了下,还是问道:“...他家中,可有未婚妻?”

      林畅然不期然竟会是这等问题,顿时呆了一下,回过神来道:“这个...倒不曾听说过,应该是没有。”

      重雪芝忙问:“应该?那到底是有,还是没有?”林畅然顿觉头疼,只道:“没有。”便是有,他也能给搅合了。

      重雪芝立刻便放心了,继续道:“那就好。”她咬着唇犹豫片刻,低头道:“二爹爹,我,我心中...爱慕上官公子。”

      她抬起头看向林畅然:“我知道,自己算不上顶优秀,还有着一身的麻烦,容貌既不出众,也无甚才能,本是配不上他的,只是,我觉得他似乎...并不讨厌我。

      这两日,他突然态度大变,我根本摸不着头脑。能不能请二爹爹帮我问问,他对我,...到底是个什么想法?若他...,等到重火宫度过危机,我可以...”

      “砰”的一声,内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上官透站在那里,冷冷的向这边看过来。

      他眼中似乎有火苗在燃烧,神色间却冷淡至极,只淡淡道:“让重姑娘误会了我很抱歉。只是我对重姑娘,仅仅是为了完成报恩的承诺而已,并无一丝一毫他意,若因此误导了重姑娘,都是在下的罪过。”

      重雪芝被他吓了一跳,本就羞的无地自容,待听得这一番冷语,顿时珠泪滚滚,决堤而出,喃喃道:“你...你就是这样想我的吗?”

      上官透见她伤心哭泣,袖内双手微微颤抖,几乎忍不住要上前去哄她,却强忍住了,只转过头不看她,硬下心肠道:“是的。重姑娘年纪尚小,只怕还不懂得什么是爱慕,错会了感情也是有的。

      以在下看,重姑娘不过是因着救命之恩,对在下心生依赖而已,就像是过去依赖宇文穆远一般,这并非是真的爱慕。”

      重雪芝再也忍不住了,她抬手捂住了嘴,竭力使自己不要哭出来,好容易压下了情绪,嗓音沙哑道:“是我打扰了。...忽然有事,我先走了。”

      她转身跑了出去,上官透忍不住追赶了两步,却又迅速停了下来,只低下头一阵颓然。

      这一切爆发的太过突然,林畅然根本一句话也插不上,待看到上官透神色颓然,不由得叹气道:“你这又是何苦?你明明不是这么想的,何必如此刺伤她的心?再说,依赖自己所爱之人,这是什么罪过吗?她只是个女孩子,想要终身有托也是正常的,你何必如此苛刻?”

      上官透闭上眼睛,轻轻摇头,“林前辈有所不知,我出身于上官家,虽与家族不睦,却到底不能完全分割清楚。庙堂之上,名缰利索缠绕,将来必定是纷争不断,朝堂之险恶远胜于江湖,重姑娘已经够多灾多难的了,我怎能再将她卷入新的是非之中去?”

      他颓然坐下,伸手捂住自己的脸,“我自幼便见到父母争吵、冷漠、怨恨、互相指责,我不知道一个正常的家庭该是什么样子,也不知道要如何经营一个家庭,更不知道要怎么做一个好丈夫、好父亲。林前辈,您说,像我这样的人,也值得别人托付终身吗?”

      林畅然不由得长叹一声,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半响只道:“你们年轻人的事,我这个半大老头子,也不好多参合。只是有一句话,不要因为畏惧,就让自己留下遗憾。你都不曾去尝试过,怎么就知道一定做不到呢?”

      上官透只依旧垂着头,默然无语,林畅然见了,也不好再多言。

      * * * * * * * * * *

      重雪芝一路奔跑着回了住处,躲到被子里无声的嚎啕大哭,羞愤,苦涩,难堪...,种种强烈的情绪在她的心中来回的激荡,她真是恨死上官透了。

      这么个人,他竟然是这么个人,她以后再也不要看见他,再看见他也一定要绕路走。

      下次绝对要比他更冰冷、更冷漠、更无情,明天一早就离开这里,以后再也不要见他...,然而,一想到以后会真的再也见不到他,她的心中竟然十分的酸涩与不舍。

      她可真是...太无用了。

      没有人来打扰她,她痛痛快快的哭了个够,直哭的声嘶力竭,胸中空荡荡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 作者有话要说:  对,就是这么豪爽,看中了立刻便去提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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