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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感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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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雪芝足足昏迷了三四天，这期间，除了一日三餐，上官透一直都守着她。到了第四日傍晚，她终于醒了。
上官透正在闭目练功，一周天运转完毕，他吐出了一口浊气，习惯性的向床上看了一眼，却发现重雪芝睁着眼睛，正盯着床帐顶一阵发呆。
他顿时高兴起来，轻声道：“重姑娘，你醒了？”说着伸手去摸她的额头，她之前有些发烧。
这一轻微的动作却刺激到了重雪芝，只听她凄厉一声尖叫，挣扎着想要坐起来，一双手臂拼命的挥舞着，便挣扎边尖叫道：“不要杀我，我没有杀人，...救命，爸爸救我，...爹爹，爹爹救命，啊...”
她像是疯了一般，挣扎的力道大的吓人，眼神却毫无焦距，显然并未真正苏醒。
她的伤势很重，还不曾将养好，这般剧烈的挣扎，很快便牵动了伤处，还不待上官透反应过来，已经一口淤血猛然喷出，直溅了他一身。
上官透尚顾不得擦拭一番，便见她直直的向后仰倒下去，顿时吓得心中乱颤，他屏气凝神，颤抖着手指在她鼻下试了试，好半响才松了一口气，只是厥过去了。
她又重新安静了下来，静静的躺在床上，显得温柔恬静，浑然没有了方才的疯狂与挣扎。上官透坐在床前，也顾不得去换衣服，只用双手捂住脸，忍不住深深的叹息，心中满是悔恨与自责。
上官透重新给她喂了药，又守了一夜，第二日清早，重雪芝方才清醒了过来。
这次，是真的清醒过来了，她睁开眼睛，怔愣了半天，微微侧头，正看见了晨光中以手托腮打着瞌睡的上官透，不由得露出了一个小小的微笑来，像是池塘水面轻浮的泡沫一般，很快便消失了。
胸口疼的很，她微微一动，便忍不住呻.吟了一声，声音惊醒了上官透，他一见重雪芝醒来，立刻露出了一个欣喜的笑容来，柔声道：“重姑娘，你醒了？”
他的笑容还是那么的耀眼，仿若寒冰消融，春花初绽，就连神色间微微的疲倦，也只增加了忧郁的气质，反使他显得更好看了。重雪芝微微笑了下，轻声道：“雪芝，谢过上官公子救命之恩。”
上官透垂下眼睛，不知道该说什么，半响方道：“你不要这么说。这都是我的错，若是我再坚持下，一路护送你回重火宫，也就没有这些事了。我答应过要保护你，这是我的失职。”
重雪芝微微摇头，“这不是上官公子的错。要说错，也是雪芝的错，是我江湖经验浅薄，又轻信他人。”
一碰到意外事件，便立刻慌了手脚，乱了分寸，以至于被人所趁，一败涂地。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魏家夫妻明明露出了不少破绽，只因初见时的那一份慈爱，便都被她给忽略了。
因着上官透在保护着她，一路上便是出了纰漏，也都立刻被补救了，不曾造成严重的后果，故而她一直忘了，没有人能一直护着她。
人终究还是要靠自己的，这番惨痛的经历，正是个极深刻的教训，告诉了她，若只知一味地依赖别人，下场便只有死。
上官透不由得道：“重姑娘未免太苛责自己了，你还小呢。我在你这个年龄，还不如你呢。”
重雪芝微微的笑，她其实并不小了，前世今生加起来，也有三十多岁了，比上官透都大呢。况且，身处是非圈中，年龄如何做的了借口呢？
空气中一片静默，半响，上官透低声道：“那魏家夫妇，我使人打听过了。
他们的儿子魏真，资质并不甚好，早年曾拜在华山派门下，是个普通的外门弟子，当日华山派围攻重烨宫主，他便在其中。这事要真追究起来，丰城也有责任，你若是恨他们，我...”
重雪芝忙摇头，“不用了。山崖下，本就是他们救了我。再说了，爹爹杀了他们儿子，我如今也死过了一次，我们算是两清了。”就不要彼此再继续纠缠了吧。
她不怪他们，却也不想再看到他们，或者听说他们，就这样吧。
上官透静静的看着她，一双美目中情绪莫名，“人的身世不是自己能选择的。重姑娘，这不是你的错，重烨宫主犯下的错，本就不该由你来承担。”
重雪芝不由得沉默了，半响方道：“爹爹他...他其实也不想这样的。他只是...控制不了自己。”
重烨其实是个很好的人，只是痴迷于练武，又要打理重火宫上上下下，虽然心中疼爱女儿，两人相聚的时间却并不多。
那时候，重雪芝才刚穿过来没多久，很是心虚害怕，唯恐被重烨看出来，自己不是他女儿。
是以两人相处时，她是要多乖巧有多乖巧，能多听话便多听话，无事从不主动向重烨面前凑，整日里除了练武，便是去寻宇文穆远几个玩儿。
重烨不明就里，只以为她是孩童心性，心野贪玩，也不忍心太过束缚她，两人便就一直这般相处着。
重烨是个风雅人，很有生活情趣，偶尔闲暇，也会教导女儿一些，如弹琴，作画，赏花，烹茶，酿酒，等等等等。前世今生活了两辈子，重雪芝何曾见过如此风雅脱俗之人？
二人又是骨肉至亲，重烨对她一直宠爱有加，故而她很快便认可了这个父亲，对他的崇敬简直无以言表。就在他们父女的感情渐入佳境时，重烨却死了。
重烨死后，重雪芝很是伤心，她甚至后悔自责，早知道重烨会离开的这般早，她就该对他更好些。
她占了他女儿的身躯，却一直设法疏远他，受他百般疼爱，却不曾好好尽过为人子女的孝道，总以为时间还有很多，却不知世事本就无常。
她了解重烨，他绝不是个轻视生命，嗜好残杀之人，走火入魔，狂性大发，无意识间杀了那么多人，他心中必然愧悔至极，不然也就不会横剑自刎了。
只是他一死容易，却为重火宫留下了无穷的祸患，
武林中敌视重火宫的有三类人。
一类因亲人死于重烨之手，则视重火宫为仇雠，恨不能食皮寝肉。
一类则被重烨惊人的杀伤力所震慑，一心觊觎重火宫的秘籍，尤其是莲神九式，这帮人名义上要报仇，实则要的是秘籍。
第三类，则是忧心武林安危，生恐重火宫会再出现一个走火入魔的重烨，再次贻害武林。这类人最想做的，便是毁掉秘籍，监视重火宫。
重烨死后，重火宫风雨飘摇，岌岌可危，幸得灵剑山庄作保，才勉强得了五年的喘息之机。灵堂之上，对于下任宫主之选，诸位长老们却意见不一，在宇文穆远和重雪芝之间游移不定。
宇文穆远与她自小一起长大，一向待她如亲妹妹般，得知长老们意见不定，立刻表明立场，表示自己愿意尊重雪芝为宫主。他表明了意见，那么重雪芝又是个什么想法呢？
重雪芝对宫主之位没有太大的想法，众人的争执她其实也不甚关心，她只一直跪在重烨灵前发呆。
此时此刻，若她出言推拒宫主之位，也就能顺势甩脱掉重火宫这个烫手山药加负担，以后隐姓埋名，也能逍遥自在度日。只是若她这般做，岂不是太自私了？
重火宫历代宫主一直都是重家人，继任宫主之位，本是她身为重家人的责任。
重烨造下杀孽，连累重火宫，她身为其子女，理当为父亲赎罪，这是身为人子当尽的孝道。
重火宫风雨飘摇，尚不知明天在何方，她身为宫内一份子，一直受其庇佑，本当荣辱与共，风雨同担，这是大集体一份子该有的情义。
于情于理，她都不能一味逃避，只顾自己，因此，她便成了少宫主。
她早知道前路不会很平坦，也以为自己已做好了面对一切的心理准备，却还是低估了这份艰难和要面对的恶意，也高估了自己的才能和心力，以至于沦落至此，险些没了性命。
上官透对重烨了解不多，武林传说中更说他是个大魔头。
未知全貌，不好评价，他转移开话题，问道：“你饿不饿？我去取些饭来给你吃吧。”重雪芝轻轻点头，上官透顿时松了口气，肯吃饭就好，他立刻便下楼去取饭了。
重雪芝伤重不能随意移动，上官透只能一口一口的喂她。吃过饭后，上官透见她神色微微倦怠，便温声道：“重姑娘先休息会儿吧。”
又见重雪芝神色隐隐不安，忙安慰道：“我不会走的。我会一直守在这里的。别怕，睡吧。”重雪芝这才放下心来，合上眼沉沉的睡去了。
她能醒过来，上官透不由得松了口气，总算能放下心来，睡个囫囵觉了。然而，他放心的还是太早了。
是夜，他睡得正香，忽听到女子尖厉的哭喊声。
他定的是个套房，重雪芝睡在内室，他则在外间塌上休息，这哭喊声近在耳边，显然不是自隔壁房间传来。
上官透顾不得披衣服，只一跃而起，迅速向内室冲去。
室内并无灯光，一片黑暗之中，重雪芝在哭叫着挣扎，她一边哭喊着救命，一边伸出手来到处乱抓，完全顾不得胸口有伤，眼看就要挣下床来了。
上官透忙上前抓住她的手，柔声哄道：“不怕，芝儿不怕，透哥哥在这里呢，有透哥哥保护你，没有人能伤害你。乖，不要怕。”
重雪芝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般，紧紧抓住他的手不肯放，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安静了下来，只低低的抽噎着，显得十分可怜。
上官透想要去点根蜡烛，只刚要挣开手，重雪芝便叫道：“不要，不要走。透哥哥不要走。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她的语气中满是哀求，一双美目中泪光盈盈，上官透根本无法拒绝，只好坐下来，好言好语的哄着她，再三保证自己只是去点根蜡烛，绝不离开。
废了好半天口舌，重雪芝才终于肯放开手。
深沉的夜色中，一灯昏黄如豆，上官透托着烛台走过来。
床帐后面，重雪芝正等的焦急，一见他回来，立刻露出了欣喜的神色来，她放下心来，重又伸出手递过去。
上官透将烛台小心的放好，然后伸出手来握住她的手，温声道：“睡吧。别怕，透哥哥在这里呢。透哥哥不走，透哥哥会一直守着芝儿的。”
重雪芝却不肯睡，只大睁着眼睛盯着他，生恐他又要走，一直盯到困倦至极，方才沉沉睡去了。
她这般易受惊吓，伤神不说，也不利于养伤，上官透请大夫给开了一副安神汤，又在晚上留下一盏灯，每晚亲自守着她睡去，如此过了三四天，她方才睡得安稳了。
又过了六七天，她的伤势好转很多，已经能坐起身来，可以长途跋涉了，上官透便找了辆马车来，将她抱下去，二人一起离开这里。
因着她怕黑，上官透特地寻了一只夜明珠放在车内，不大的空间内，珠光莹莹，仿若一个小型的月亮，让人只觉十分安心。
上官透一甩鞭子，利落的驾着马车，一路奔驰而去。
马车走的是大路，行驶的很平稳，上官透还有空掀开车帘，问道：“重姑娘想要去哪里？要回重火宫吗？”
重雪芝忙道：“别，先不要回重火宫，再等等吧。至于去哪里，...”她沉默片刻，低声道：“我也不知道。上官公子决定吧。”
上官透听了，展眉一笑，轻松道：“这个容易。我带重姑娘去一个地方，那地方你一定会喜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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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重火宫中，自朱砂等人抬回尸体后，满宫上下俱都认定重雪芝已死，诸位长老们经过商议，决定由宇文穆远继任宫主之位。
宇文穆远推辞不过，只得应了，然而他当上宫主后下的第一道命令，便是追查宫内叛徒，为前任宫主重雪芝报仇。
重雪芝死去的消息传开后，在江湖上掀起了一阵阵的波澜。
灵剑山庄为此忧虑不已，两家多年交好，一直守望相助，重火宫若因动荡而实力大减，对他们没有好处。
为了表明态度，灵剑山庄庄主林纵星，命自己的得意门生夏轻眉带着几名弟子，前去重火宫吊唁，顺便震慑诸大门派。
华山派掌门丰城得知重雪芝死去，顿时仰天大笑，命手下找来一口大钟，亲自送往重火宫，此举大大触怒了宇文穆远。
就在形势一触即发时，夏轻眉赶到，劝说双方各退一步。
灵剑山庄如今正如日中天，双方不得不给他个面子，丰城愤愤退去，宇文穆远也满心怒火，回到宫内生闷气不止，连着好几天不肯吃饭。
正在宇文长老为此发愁时，琉璃忽然来求见，告知宇文穆远，她从那具尸体上发现了异常，怀疑重雪芝也许并没有死。...
而这边，上官透带着重雪芝一路奔波，却来到了月上谷。
月上谷，顾名思义，乃在山谷之中，然其入口处，却在群山间的一大片水涧之中。
二人弃车登船，那船是两头尖尖的小皮艇，划船的人站在船头，二人则相对坐于船中。重雪芝还从见过这般湖光山色，只伸着头到处张望，好奇的看个不住。上官透则手持折扇，只看着她微微的笑。
山谷中似乎有温泉，水中气温颇高，无数莲花争相盛开，红白各色俱全，纯洁而妖娆。
重雪芝正看得目不转睛，上官透忽伸手折下一朵含苞初绽的莲花，轻柔的插在她的鬓边。重雪芝被吓了一跳，待回过神来，却又忍不住含羞，忙低下头来，只管看着水中的花。
上官透轻笑道：“鲜花衬美人。果然这样才好看。”重雪芝伸头在水中照了一下，也觉得甚是好看，不由得抿嘴一笑，小声道：“谢谢。很好看。”
湖面上并不止他们这一条船。
有不少短打扮的青年男女，一边唱着歌子，一边十指灵巧的采摘莲蓬，远远的能听见歌声：
“...晚日照空矶，采莲承晚晖。...风起湖难渡，莲多采未稀。...棹动芙蓉落，船移白鹭飞。...荷丝傍绕腕，菱角远牵衣。”
那歌声低柔婉转，徘徊回旋，少男少女们手下不停，偶尔相视间，嫣然一笑，无限情义俱在其中了。
重雪芝看了一会儿，心中觉得喜欢，回头问道：“这些人都是月上谷的人吗？这水中的莲花，是自然生的，还是特意种的？”
上官透道：“算是月上谷的人吧。月上谷庇护着这周围几十里范围的村庄城镇。至于这莲花，自然是有意种的。莲花可以入药，可以泡茶，也能用来做膳食，用处很多。更重要的是，还能净化水质，养护湖内的鱼儿。”
重雪芝问道：“这湖里还专门养了鱼吗？”她忙伸头去看，认真观察片刻，果然发现深水处有鱼儿在游动。
上官透道：“自然是有的。月上谷虽庇护方圆几十里的百姓，却并不收取报酬，我们的一应生活所需，全是自给自足。”
他持扇子轻扇了几下，微微含笑着看过来，继续道：“月上谷创立的目的，便是为了建立一块远离纷争回归宁静的净土。既然如此，自然要尽量减少向外索求，以免受制于人。”
重雪芝听了，不免低头沉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