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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郎舅 ...


  •   上官透抬袖一拱手,只道:“恭敬不如从命。”

      堂中摆着现成的棋盘,一旁的高脚架上还摆着一缸观赏金鱼,阳光下粼粼波光,自在游弋,彷如在画中一般。

      鲁王率先在棋桌前坐好,转头对妻子道:“这一局棋下来,只怕耗时不少。阿筝,你能不能先去厨房一趟,吩咐他们做些点心过来?本王现就有些饿了。”

      上官筝听了,忙笑着应了一声,便转身离去了。

      上官透也过来坐下,二人分执黑白,便迅速厮杀了起来。有了上次的教训,他这次分外谨慎,一丝一毫也不肯分神,只专心盯着棋盘,目光一瞬也不瞬。

      二人俱是心思玲珑之辈,思维敏捷,也极为擅长下快棋,只听得室内落子声密密,才不过小半个时辰,便已然到了中场。

      鲁王目光沉沉,紧紧盯住了棋盘,一边伸手过来,从罐内取出一子来,却不忙着落下,只蹙眉一阵沉思。他此局执白,手中拈的自然是白子,那白子乃是上好的白玉雕就,温润光洁,只落在他指间,却分不出棋子与手,那个更加白皙一些。

      鲁王沉吟着停了下来,上官透本专心致志,见此情形,不免也略松弛了些,只静静等待着。鲁王见了,抬手取过茶盏饮了一口,温声道:“听说重宫主已回了重火宫,想来身体已然大好了吧?”

      上官透手拈黑子一枚,目光却紧盯向棋盘,口中道:“殿下的消息,一直都很是灵通。芝儿如今确已无大碍。”鲁王微微一笑,抬手似随意落下一子,状似松了口气,“那便好了。幸好重宫主无大碍,不然本王日后可没脸再见小透你了。”

      上官透跟着落子,“殿下此言,在下可当不起。”鲁王含笑道:“有什么当不起?都是一家人,又何必这般客套。”上官透默然无语,只盯紧了棋盘,准备继续落子。

      鲁王信手落下一子,继续道:“本王听说,你与重宫主...如今好事将近。不知可有此事?”上官透神色一顿,落子后颔首道:“殿下消息灵通。确有此事。”

      鲁王笑道:“这可真是大喜事。若阿筝得知,心中必然欣慰。”他抬手又落下一子,又继续道:“咱们东都的女公子,温婉贤淑,恭顺慎成,婚后都是要掌管家务、相夫教子的。不知小透婚后,可有什么打算呢?”

      他这话中大有深意,上官透不觉默然,半响方道:“我们江湖儿女,没有那么多的讲究。只依着芝儿的喜好便可。”

      鲁王听了只笑笑,抬眼在他面上一扫而过,抬手又落下一子,然后道:“小透。你久居江湖,不比他人一知半解。以你之见,什么才是江湖?”

      这个问题可不好回答,上官透略作思忖,谨慎道:“江湖,是心灵最后的栖息地,亦是人们最后的傲骨。数百年来,王朝翻覆变幻不定,唯有江湖始终如一,又有多少的英雄豪杰,皆是出身于江湖呢?

      天下若没有了江湖,便如同人没有了脊梁。纵然能苟且度日,人生又有何乐趣可言呢?”

      鲁王听了,只弯唇一笑,神色间颇不以为然,“小透说的很是有趣。不过,本王却有不同看法。”上官透道:“愿闻其详。”鲁王笑了笑,微侧脸时,却看到了高脚架上的鱼缸,随即温声道:“小透,你且看那缸中的鱼。”

      上官透闻声看去,却并没发觉什么,不由得目露疑惑。鲁王继续道:“你说,我若撒一把鱼食进缸中,会发生什么?”上官透道:“自然是群鱼蜂拥而至,争相抢夺食物。”

      鲁王笑道:“不错。这人与鱼,看似天上地下,然于本质上,却又何曾有什么区别?一样的贪婪、丑陋、短视,需得有鱼缸时时约束,不然,就不知要做出什么事来。

      一句话,无规矩,不成方圆。小透,你觉得本王此话可有理否?”

      上官透道:“在下以为,殿下此话未免偏颇。人与鱼,岂可相提并论?鱼本是无知无识之物,自然也没什么善恶廉耻之感,只知觅食求生而已。看到有食物投掷过来,自然要蜂拥、争抢。

      而人却不同。人本是万物之灵长,天地灵秀之气所诞,又受圣人明主所教化,自然是明是非,知荣辱,远非无知鱼类可比。殿下以鱼类人,只怕有失妥当,请恕在下不能苟同。”

      鲁王微微一笑,却丝毫不见生气,只温声道:“有失妥当?只怕未必吧。”他将声音放低,沉声道:“远的不说,我们先只说你所知道的。

      七年多以前,重火宫宫主重烨,练功时走火入魔,杀害无辜人命不下于数百。常言有道:父债子偿。与这无辜枉死的数百人相比,重雪芝她冤枉吗?她不该死吗?”

      上官透默然无语,他说不出不该来,可是,这一切却不能这样算。然而,鲁王却不给他辩解的机会,只继续道:“还有华山派。

      华山派打着为老掌门报仇的幌子,暗中吞下了重火宫多少产业?甚至,还一直觊觎着莲翼秘籍,前几日还暗中策划掳人。

      另外,峨眉派之前参与围攻重火宫,这其中主持正义占几分?觊觎莲翼秘籍又占的了几分?

      这还是堂堂的名门正派,至于下面的小门小派,其间的各种龌龊,倚强凌弱,欺男霸女,甚至帮派间意气之争,殃及的无辜百姓不得安生。

      小透,你管这些人叫万物灵长?...他们配吗?”

      上官透被问的哑然无语,想要张口辩解,却觉得思维混乱,亟待理顺。鲁王见他无言以对,不觉弯唇一笑,继续道:“这天下本无武林或江湖,不过是战乱之时,百姓们为求自保,而自发组成的。

      如今天下太平,自是不需要武林了,留着这些无知莽夫们,反倒有损于这太平盛世。

      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宾,莫非王臣。也是时候该让这些莽夫们知道,他们头上顶的是什么天,脚下踏的是什么地,在这个世界上到底什么才最凌然不可犯,-----那就是律法与秩序。”

      上官透沉默良久,方道:“之前,曾闻得殿下一语,让在下咀嚼良久,不知此刻可能讨教否?”鲁王道:“小透且请说。”

      上官透道:“之前殿下谈说烹饪之道,曾言道:治大国若烹小鲜。在下曾读《毛诗故训传》,见其注解言:烹鱼烦则碎,治民烦则散,知烹鱼则知治民。不知殿下以为然否?”

      鲁王闻言,不由垂目沉思。上官透继续道:“在下无可否认,江湖之中,确实多有弊病。然而,只因他有弊病,便直接将其完全否决,这岂是国之牧者所当为?

      武林至此,风气日渐败坏,当教化感怀之,清肃整顿之,却不当直接取缔之。

      殿下方才也说,天下本无武林,乃是战乱之时,百姓们为求自保,而自发组成。自古至今,王朝更迭变幻,何曾有过休止?

      且不说,殿下的取缔之法能否施行下去,只说,若有那么一日,本朝有所倾颓,而天下修武之人皆为殿下所禁绝。到得那时,乱世将起,又有何人能站出来,庇佑这一方离散的百姓?...”

      “放肆。”鲁王猛然站起,目光狠厉的看过来。上官透却并不如何惶恐,只起身揖一礼,低声道:“王朝兴衰变幻,自古至今皆然。殿下也是熟读经史之人,想来当比在下更为通透...”

      鲁王目光沉沉,盯着他看了好半响,方才慢慢收敛起情绪,缓缓在位子上坐下,只道:“是本王失礼了。...小透所言,也不无道理。”

      他抬抬手,示意上官透也坐下,然后垂目看向棋盘,信手又落下一子,缓缓道:“本王并无取缔武林之心。”

      他顿了顿,语气更和缓了一些,“本王自幼多病,身子羸弱,上不能跨马定疆,下不能安民济世。然,即便是如此,本王的报国之志却依旧不能灭。

      本王不是要取缔江湖,而是要重建一个秩序井然的江湖,让这武林各派经由本王之手,臣服于官家律法,也改一改这数百年来,乌烟瘴气、粗陋不堪的武人面貌。

      这是本王的平生之志,也是本王对父皇多年优容的报答。小透,你能理解本王的,对吗?”

      上官透道:“殿下之所思所想,确实有其道理。...只是,在下近来有一事甚是想不通,不知可否向殿下讨教一二?”鲁王颔首道:“自然可以。小透请讲。”

      上官透道:“我身无要职,闲暇时最爱四处游荡。一日,我正在在集市游荡,却听到有小孩子呜呜在哭,便走过去问他,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会这么伤心。”

      听到这里,鲁王不觉来了兴致,微微含笑,只静静倾听。上官透继续道:“那孩子告诉我,说是因为说谎,被家中父母痛揍了一顿。

      我当时便告诉他说,你父母做的没错,好孩子是不能说谎的。那小孩子听了,却一派愤愤然,只道邻家来借东西时,家中明明有,父母却骗人说没有,为什么大人可以说谎,小孩子说谎却要挨打呢?”

      说到这里,上官透抬眼看向鲁王,问道:“不知殿下可知晓,为什么大人可以说谎,小孩子说谎却要挨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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