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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心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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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我不需要,你带回去。”她冷冷地说着。
“陛下说娘娘定然生气,不过他可以等,他说他一直在等!”常回说得很刻板,几乎没有一丝波动,更没有一丝感情。
所以方娘觉得像是一个笑话。天大的笑话。
“柳姑娘,陛下那么爱你,怎么舍得你死。不过是太伤心,所以才会如此。实际那些年,他根本就没有碰过别的女人,不过是做样子给你看,每日想着你会杀进宫去,可是他等了很久,你都不肯主动找他,他越发生气,才会--”
“够了!”方娘头痛欲裂,便感觉气血翻涌,那紫罂粟之毒丝丝缕缕如同一捆丝线,就像是沈谧中在她体内的奸细密探,时不时地将她拽一拽,紧一紧。
“你早就知道我在这里?对不对?”
常回摇摇头,“初始陛下很清楚姑娘的行踪,但是三年前他受了重伤,而且保护姑娘的人也都莫名死去。陛下大为担心便派花暝主出来寻姑娘,可是花暝主一直没有消息,后来连人也不见。陛下很生气一直派人打探,但是都没找到姑娘,没想到姑娘竟然躲到这东海之地来。两月前有人去宫里偷雪莲金丹,虽然被重创却没有抓到人,陛下很生气,不过属下知道他是气姑娘为何不回去。陛下一直等你回去,可是没等到,他很难过,加上--”
“他受伤了?”方娘觉得心头发紧,脱口问出。
“嗯,陛下身体实际一直都不好,姑娘也知道--七年前姑娘离开,陛下便远征西凉,病重之际幸亏遇到了吕先生,得他高超医术才能妙手回春。”
“吕先生?”方娘蹙眉,印象里没有这么一个医术高超的吕先生。
“他,”咬了咬牙,用力地顿住了话头。
“三年前受了重伤又被人刺杀,也幸亏吕先生医术高超堪比从前的凤宫主,否则陛下就算有心也不能再见姑娘一面了。陛下说姑娘闹了八九年脾气,也该静一静了。”
方娘双眸一眯,怀疑地看向常回,随即却恢复如常。
“你走吧!”
“姑娘,花暝主还请让我们带回去。”常回坚持。
“你们要杀了他?”方娘冷眸冰寒。
“姑娘,陛下如何处理,该他自己决定。想必姑娘也能想到。陛下不会允许他如此胆大妄为地呆在姑娘的房中。”
常回眼睛一转,散乱的棉被下,花暝光滑的脖颈下赤裸的肌肤若隐若现,眸子骤然一凛。“只怕花暝主没有活路了!”
方娘定定地看着他,“你敢!”
“就算姑娘要杀了属下,属下也绝不反抗,但是--必须带花暝主走!”常回声音沉下来,一步步朝她走去。
方娘手腕一翻,将匕首顶在他腰间,“常回,别逼我!”
常回淡然一笑,伸手将黑纱拉下,露出俊朗的脸孔,看向方娘道,“如果你觉得我们那么多年并肩作战的友谊,能让你一刀捅到底的话,我无话可说。”
方娘的手一颤,缩了一分,常回逼近。
“如果姑娘觉得陛下对你如海深如山厚的爱比不过一个花暝主的话,那么姑娘尽管将常回刺穿,绝无怨言。”
方娘退了一步,常回继续逼近。
“姑娘躲在高府,从来看不到陛下的痛苦,他杀了凤飞雪,换了碧影阁,那是为了天下大计,为了大周的稳定着想。如果姑娘因此而怪他,那么等他被人无情推翻,沦为阶下囚,皇权旁落,姑娘是不是还会爱他?是不是会为了他跟凤飞雪厮杀?陛下处处为姑娘着想,难道姑娘就不能体谅陛下一点吗?他心心念念着姑娘,知道你恨,你苦,所以不去打扰你。可是这么些年,他就算找无数个女人,心里想的还是姑娘,就算喝醉他也记得让我把他带回寝宫,从不在其他女人怀里找姑娘的影子。为什么,姑娘不肯为陛下想一想?”
方娘再退一步,胸口血气上行,喉头腥甜,脑海里叫嚣着去反驳他,他说的不对,他们在强词夺理,自己没有错。是他不对,是他们错了,可是一句话说不出。
想着那样霸道骄傲,不可一世的一个人,独自对月醉饮孤独,寂寞,是她的错。
是她的错,不该埋怨师傅,不该要求离开密宫,不该跟着沈谧,不该爱上他,不该这样三心二意,不该走得不彻底。
为什么不死?
为什么还要活着,是不是为了等他来,心底里有那么一丝不甘,不相信他会真的要自己死?
果然等来了,就是这样吗?还有什么意义?
心头一阵绞痛,眉尖蹙起,“常回,过去的恩怨,都过去了。你走吧。花暝,必须留下。”她目光凄然,却坚定无比。
“你知道我不会伤害你,无论什么时候也不会不敢。”常回步步紧逼,方娘靠在花暝的头上,再无可退。
“姑娘总是这样任性,一直都是,陛下纵容宠溺,却也只换来姑娘的绝情冷漠,长恨孤绝,姑娘有没有扪心自问,如此境况,让陛下情何以堪?”
常回厉声说着,手指指她身后床榻之上。
花暝歪头趴在枕上玉颜苍白,汗滴点点,发丝凌乱,颈后大片光裸的肌肤在灯光里宣泄着暧昧情愫。
方娘咬了咬牙,“不管如何,你不能杀他,不能带他走!”
“姑娘要为了花暝主与陛下决裂吗?”常回冷了脸,定定地看着她。
“常回,你不用对我这般质疑,我还是那句话,你要杀他,就先杀我。”她镇定地看着他,脸色有点白,目光却并不游移。
“好!”常回一咬牙,手起光华闪,方娘一惊立刻伸手去抓他的剑。常回身形一旋,软剑卷着自己的左臂擦过,顿时一条又深又长的血口喷涌而出。
“常回!”方娘急切地喊了一声,立刻上前帮他点穴止血。
常回看了她一眼,轻轻地躲开,自己点穴,用手按住。
方娘见他冷汗大滴地滚落,心中不忍,便去拿药,回头他却已经消失不见。
凝视着地上血迹斑斑,心潮起伏。
静默了半晌,回头去看花暝,见他依然沉睡,蹙了蹙眉,将棉被帮他盖好。又去端了一铜盆水将地上的血迹擦净,然后收拾了药箱,出门倒水看到陶瑢的身影。看见她出来,跟她点了点头,说无事便放心,然后就回去自己的院子。
忙乱了半天,最后还是坐在椅子上静静地看着那只小小的紫檀盒子,上面刻着精致流畅的烟柳,淡风拂柳,她几乎能看到他就那样在雕花紫檀屏风半掩的榻下,坐在地上,慢慢地用小刀一下下地雕刻。
“柳方如,柳方如,如是残忍,如是狠绝,如是不归……你好狠……”他用力地用刀一下下地刺着那块淡香似墨的紫檀,如同剜着她的心。
他的目光依然那样深幽暗沉,嘴角抿着无意识的笑,等意识过来,便沉下脸,满眼的冷。将刀子用力地扔出去。
那一年,他被人刺伤,她偷偷地去看他,看着他一声声地咳血,却又大口大口地灌酒,然后不知道是哭还是笑,一边大声地唤她的名字。
刀子刺在她藏身之处的窗棂上,“嗡嗡”作响。他知道自己的吧,她心里想,当时却不肯走出去,而是踏月掩去,只当一切不见。
她缓缓地摩挲着木匣子,没有镶珠嵌玉,插销是两粒莹润的黑色珍珠,轻轻一按,盒盖铮地跳开。
里面是轻柔丝滑的一块黑缎,露出来的一角绣着玉柳轻烟,一个小小的如字。
不可遏止地心口刺痛。
他是很任性的,一定要人将御花园遍植烟柳,他说软柳如玉,像极了她的腰肢。
他让人送药,是让她回头?还是真的放她自由?
她微微叹了口气,想将药放起来,却感觉一阵头晕目眩,一口腥甜爬上来,知道是方才施针大费心血,引发毒素上行。
紧紧地攒着木盒,却不肯再打开。
死还是欠他的?
总是要她选择。
咬了咬牙,她暗下插销,看了一眼,然后吞了一粒碧玉丹。
默默调息,药丸融化,她感觉好了许多,深吸了口气,睁开眼看到花暝已经穿戴整齐,跪坐在她跟前。
“为什么不叫醒我?”他定定地看着她,目光幽深。
“你记起来了?”她睨了他一眼,明知故问。
“没有,似乎被什么挡住,一团迷雾,看不清。”他淡淡地说着,专注地看着她脸,“方才谁来过?”
“没人!”她起身,头却微感迷惑。
“我能嗅得出血腥气!”他盯着她,一眨不眨,视线落在她的肩头,那里有几滴干涸的血迹。
“那也与你无关。”她挡住他探过来的手指,“你该离开这里了。我已经好了。”
“他来过!”狭长斜飞的眼猛地一凝,长睫重重地抖了一下。
“对,他已经将解药送给我。所以我没事了。你也不用担心!”她冷冷地说着。
只不过七年之期一到,就算服了解药,她的身体也是亏败不堪,只能苟延残喘,再过个一年半载而已。
都以为紫罂粟最多有七年之期,实际他们却不知道,就算是解药也不能解去所有的毒性。师傅当初再三叮咛,万勿碰触那样的毒物。因为就算立即服用药物,也只有十多年的余光。
当年她那样决然地吞下去,就已经选择的结局。
“你撒谎!”他凝眸看她,猛地伸手握住她的手,探了探,果然生机勃勃。
“你满意了?可以走了吗?我有了新的选择,更加不会跟你在一起。”她轻笑,定定地看着他,眸光清澈淡定。
他双眸慢慢地红起来,一声不吭。
“花暝,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很了不起?你以为我被爱伤,很可怜,你以为你是救世主,是来爱我,救我,怜悯我的?你以为你可以给我幸福。给我想要的?你真是自以为是,你有那么了不起吗?你不过是个普通的男人,武功高,长得好,有什么了不起?在我眼里这些都不算什么……”
她说的很慢,面无表情,没有一丝怜惜。
他的脸骤然苍白地吓人,眸色清寒一片。
“花暝,别把自己想的那么好,我不稀罕……”她看着他双目赤红,玉碎的牙将薄唇刻得殷红欲滴,依然扬了扬眉继续道,“沈谧是皇帝,如何选择,你以为我会犹豫?不要以为你很聪明,好像什么都懂。实际你什么都不懂。我爱他,他也爱我。我离开他,不是不够爱,他赐我毒药,也不是爱的不深,反而是太深。你不懂,你永远都不会懂,也不可能从我身上懂……”
“够了!”他蹭的起身,人影一闪,在凄冷的月色中如鸿羽划过,瞬间不知所踪。
方娘阖眸,唇角却扯出一丝笑,然后慢慢起身,将他散乱的床单被子慢慢地叠好。
他在等她,他受了很多苦,他伤重,他……
她告诉自己什么都不要想,可还是抑制不住地脑海翻滚,各种想法都化成丝丝缕缕地银丝一下下勒着她的咽喉,让她哽咽绞痛。
血丝顺着唇角慢慢地流下,她就那样垂眸静静地看着。连烛影摇晃,冷风飒飒都没感觉道。
“柳姑娘!”身后颇为歉意的轻唤,是秦思。
方娘抬袖擦了擦唇角,回头看他,“就算你拿到雪莲金丹,我也不会配合你,你们总是有那么多借口厮杀,我宁愿帮连轻波疗伤。”
她冷冷地说着,双眼有点朦胧,身形晃了晃,“秦思,你把苏瑾带去哪里?他只是个商人,你到底要怎么卑鄙?”
“你受伤了?”
秦思浓眉一紧,大步上前。
方娘手腕一扬,寒光掠过,如今大家都是重伤之人,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打得过他。
秦思双眸一凛,准确快捷地握上她的手腕,“我说过,苏瑾不会有事,等你做完那件事,就将他还给你。”
说完手一用力,将方娘拉进怀里,她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
目光落在方桌之上那只小小的紫檀匣子,秦思目光一凝,飞快地将方娘放在床上,然后抓起木匣子按开插销。
看到里面的雪莲金丹,心头一喜,这次上京他动用了大批人手,结果连皇帝的面都没见到便被人打伤,那人武功超绝跟沈谧竟然不同,如此看来三年前受伤之后他便找了很厉害的帮手。
仔细看了看那粒金丹,大如鹌鹑卵,色赤中带着深紫,嗅了嗅确信是真的,凝眸看上方娘,她面色灰白,双唇紫黑,几乎是要死透的样子。顾不得带她去找连轻波,秦便将药塞进她的嘴里,然后盘膝帮她运功。
他忍着自己胸臆间翻涌的剧痛,缓慢而坚定地将内力推进她的体内,感觉她经脉中缓缓地腾起一股蓬勃的活力,丝丝缕缕地如有生命般成长。
就在他以为即将大功告成的时候,突然方娘痛苦地叫了一声,一口紫血猛地喷在前面藕色床幔上,淋漓如墨。
“沈谧!”她大喊了一声,随即昏死过去。
秦思猛然大震,内息错乱,瞬间胸口如巨石碾过,那药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