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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急鼓 ...

  •   没有探头探脑的小孩、没有站在门口闲聊的村妇、没有掮着农具低头赶路的粗汉。整个托普村像被幽灵盘据的鬼地,空荡无人声,晚风卷起落叶呼啸而去,赤红斜阳静缓从两簇山头降下,狭长的夕影宛如鲜血撒遍大地,天色逐渐晕暗了起来。

      奎儿下车,跑到马车前头,踏着车夫座椅,垫高脚尖努力往前望。整个车队堵住了,横在最前头的几辆马车身雕着三束巨大郁金香。那是拉顿商会的商徽,奎儿心想。她头一转,往后看全是躜动的人头,车夫挥鞭控制越来越燥动惊慌的马儿,有许多人从马车下来如她那般拉长脖子想看清楚情势。

      前方的人感觉不对劲,努力策马想往回走;后方的人瞧不着,更加努力往前挤,堵塞更加严重,加上天色已晚,人影幢幢,叫骂喝叱,乱哄哄的一片,人心也暴动了起来。

      那是什么声音。奎儿左右瞟看,感觉到有奇怪的声音从地底传来,随她这疑虑一起,马车也用力晃动了一下,她赶紧掰住车边,稳住身子。黛芙蝶儿也难得地扶门探出身张望,奎儿看到她手紧揪胸襟,似转不过气来,唇瓣开阖,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吐出的字句却被吞没在哄杂的人声中。

      听不到,你说什么?奎儿努力大吼,要往她那去,却又被另一阵更剧烈的晃动给震得一个趔趄,差点就要跌个狗吃屎。

      她终于发现这异常的震动与声响不是自己的幻觉,不仅不是错觉,还有益发强烈的倾向。现在晃动力道就像有个巨人把这里的地皮不停用力往上掀,到最后每次振动奎儿的脚就悬在空中,直立身子跟本站不稳,她跌跌撞撞地往黛芙蝶儿那去,极度后悔因为好奇跑到马车前头,现在这马车一前一后的距离居然变得如此遥远。

      从天空可清楚看出,有什么东西正缓缓从土里努力往上挣脱,隆起的三个土丘,把人流截成两段,而奎儿与黛芙蝶儿正巧落到靠近托普村内的那头。

      .
      .

      在一片慌乱中,有个人最先迎接属于他的恶兆。

      男子身在靠前段的车阵中,他在注意到入村口的不寻常动静后,本想立刻赶去疏散商车,但,一股锥心刺痛毫无预警地突然袭来,某个东西在他的体内窜动,他痛苦的倒了下去,顺着歪斜的山坡滚到灌木丛中。

      除了体内蠢蠢欲动的东西,脑袋更像被千万根针刺击地剧痛,灵魂从肉身中生生拔出,意识在疼痛中突然变得无比清晰,遗失的记忆在生命最后时刻潮水般涌来,蜘蛛状的尖刺生物从那年轻行商的身体中窜炸出来、爬上身、撑开他的下颚,

      爬进他的嘴里。

      原来那位大人最大的危机,是他自己。

      画面片段不停闪瞬而过,他伸出手指努力往嘴里掏,却一阵作恶,吐出好几摊黑血,有什么东西在他皮肤下移动,剧痛使他像只蠕虫地不住扭曲身体,痛苦抓刨全身,发出野兽般的嚎叫,眼睛翻白,然而,他的挣扎就跟人掌中的昆虫一般虚弱无力,

      那双像垂死青蛙胡乱踢蹦的腿,越来越慢、越来越缓,最后只剩几下无声的抽搐。乱颤的树丛渐趋宁静,男子一动不动地静躺在那,有什么事情在他体内酝酿,发酵,再发酵。

      半晌,

      拉顿商会的塌鼻亚伯缓缓站起来,拍掉裤子上的灰尘,从长满灌木的丘壑爬出,顺着人潮边缘,手背在后头,缓缓地、镇定地、违常地跺向御兽人比拉蒙的马车,脚步不急不徐,宛如走在宾客云集的宴会上。

      一名侍者眼尖注意到这位商馆管事,连忙上前抓住亚伯的衣袖,急着要管事下令处理这异常的情况。

      亚伯先生,头转三折,咯吱、咯吱、咯吱地顿三次面向那人,真正像个没有生命的构装体。

      他把拳头摆到那人面前,五指摊开。

      接着便是干脆地,尖锐物穿破硬物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是脑壳碎裂的声音。

      侍者面孔扭曲想叫喊,却说不出话,五根利刺,其中一根穿透他的咽喉,直接切断气管,哽在喉中的话语化为漏气的风声,随着血水从喉上的洞口,流泻而出。

      年轻侍者倒了下去,上身五个血洞汨汨流出猩红,亚伯先生踏过他的尸体,继续往前走。在夜色的掩盖下,混乱之中没人注意到这小角落的谋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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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比拉蒙的车队卡在最前头。当初,脾气乖拗的比拉蒙把帝都派来要迎接他的骑士与仆从全给赶跑,只愿让一队与自己同乡的狼骑兵护驾,那负责的骑士队长无奈,只得另外招募了几个能入比拉蒙眼的冒险者与佣兵,帮忙照顾巨狼,参与护卫。

      现下穿着标准军服的小伙子们正努力把马车上的东西卸下、绑紧剑鞘、扛起长枪,比拉蒙可是他们族中的战争英雄,就算撤去那身军服,拼着家乡名声的荣誉感,他们也要守护好这位老人。几头角狼感觉到人们的慌乱,不安份地挣着绳索,利爪刨土、低鸣咆啸。

      邬莉蹙眉,把箭袋与弯刀带上,红发摆荡在臀部,仰望入口处。她们的车队走在最前头,太过深入托普村,因此完全没有回头的余地。而且,正因为深入小村,她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入村处小山口的骚动,有什么东西就要从那宛如活物的土流中冒出来。

      她朝扛着大斧的巨汉点点头,那人也不啰唆,动作俐落地就跟自己的伙伴就战斗位子。比拉蒙也许脾气古怪,看人的眼光却如野兽般精准,找来的人全是有些真才实料,且不随意抛下雇主的好汉子。

      “怎么会这样﹍?邬莉姐﹍”露西塔不安地往邬莉凑近。后者给她一个温柔的笑容,拍拍她的头想给对方一个温暖的拥抱,手却在感受到身旁的视线时,在空中僵住。

      漠柔雅靠着一口枯井,无所谓地把目光扫过去,似笑非笑。邬莉回看了一眼,低下头,看似卑微,却是用卑微抵御生命中无法摆脱的邪恶。

      比拉蒙老脸一沉,筋肉纠结的双臂交叉在胸口,瞪着远处隆起的土丘,不知在思索什么。多年的战场直觉让他深刻感受到这村落的不祥氛围潜藏着非比寻常的危机,他叫唤了一个护卫,让那人把他的武器跟座鞍取来。

      正当众人绷紧精神准备家伙的时候,忽地,那头一直伏在地边有气无力的大狼,突然立起身子,让旁人俱吓了一跳。

      巨狼米克,高高站立,眦牙咧嘴,浑身毛发耸立,直盯着人群。

      “怎么了米克?”邬莉上前想安抚巨狼,整个商队除了比拉蒙,就她跟这头狼的交情最好,但米克不领情,从喉头低嗥着危险的兽鸣,浊黄眼珠紧盯着不远处的一人,邬莉顺着巨狼视线,看见亚伯。

      “请留步,亚伯先生。”邬莉大喊。

      亚伯停下,看了那头巨狼一眼,接着往前继续迈进,加快脚步起来。

      他的眼神﹍不对劲﹍邬莉暗忖,迅速摆好弓箭,直指亚伯。“亚伯先生,您再不停下,休怪我不客气了。”

      露西塔也把箭搭上,握弦的手紧绷着。漠柔雅依然那副无所谓地态度,眯眼望向亚伯,手敲着干井边,准备好一个小型的攻击符文,几个全副武装的佣兵冲到比拉蒙面前围成标准的战斗护位。

      亚伯的脚步越踏越快,在前进过程中,身体也出现了微妙的变化,脸上浮现金属的深暗光泽,眼睛闪着青光,发出尖锐的啸声直往众人袭去。

      米克不顾所有人的喝止,冲上前去,直扑亚伯。

      面对巨狼的扑击,亚伯侧身,随手一甩手臂,五枝细长的金属物从亚伯的手指中穿透出来,如软鞭般切穿米克的头颅。那光景,与其说是男子挥舞着手中的利刃,倒不如说他被有自主意识的钢筋硬生生架着操控,人皮松垮垮地挂在钢架上,腿胫背折出像镰刀般的利爪,肋骨也像展翼的巨蛾,伸出七对钢刃,内脏掉了满地,眼睛闪着妖异的亮光。

      亚伯,或者说曾为亚伯.拉顿的剃刀骨魔,它蛰伏许久,先是躲在一个小侍者的身体里,换了三具身体,进入最接近比拉蒙的商人身体里面,静待对方深落圈套,终于再不需要隐藏身份,肆无忌惮地露出嗜杀的本体。

      击杀巨狼后,剃刀骨魔扭曲着身子,动作诡异却迅速地向比拉蒙等人急射而去。

      露西塔射出第一箭,那剃刀骨魔身形轻巧地绕过那击,随着露西塔发难,所有的佣兵放开弓弦,箭雨如注,旁人争相走避,好几个无辜的商人被零碎散箭给击中。但那镶着铁箭头的箭矢面对剃刀骨魔却像稻草杆打中坚硬的磐石般,无力地从它身上滑落,比寻常亡灵更坚硬的甲壳让剃刀骨魔如入无人之地,长爪子势在必得地往比拉蒙勾去。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刹挪,剃刀骨魔左爪收回,躯体重重往后一顿,蟋蟀般的长右腿往后一挪撑住失去平衡的身子。冲刺停了下来,乌尔图妲的铁木箭重重插进它右肩,终于暂时阻止那风驰电掣的扑击。

      邬莉把下一枝铁木箭搭上箭弦,望向漠柔雅,眼神略带祈求。

      漠柔雅喜欢她这种表情,所以她出手了,即使她不觉得这名老者的死与她何干。她抬手,便是一记电暴法球,直扑剃刀骨魔而去。

      魔法的电击声、羽箭的呼啸声、挥动武器的破风声、□□被划开的声音、鲜血喷溅、叱喝、尖叫、咆啸,所有的声音一起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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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比拉蒙的护卫们与剃刀骨魔激战之时,其他商队佣兵也陷入混乱的厮杀中。

      土壤裂出一条大缝。一只手状物体从那裂缝缓缓伸出,重重往地上一拍,使力拉出全部的躯体。随着那巨大生物的移动,尸块零零散散的从它身上掉落下来。

      那东西与其说是生物,倒不如说是由人类尸体所构筑成的移动人形肉块,它本该是右手的部位被镶上一枚巨大的金属钻,黑色的半凝血水从身体裂缝不住滴落,这怪型怪状的生物,愣头愣脑地摆动两颗脑袋,四颗镶着灵魂之石的瞳孔无神定焦在地上众人身上,然后从那长缝中拉出笨重的腿,舞着手中的金属钻,往托普村方向缓缓踏了过去。一名站在奎儿身旁的老行商,不算正确地叫出那怪物的名字。

      “亡灵————!”老商人发出比女人还尖厉的惨叫,双脚一软,哆嗦着连滚带爬地扔掉拐杖,逃窜的比马匹还快。

      在与其他二神共谋杀害伊蒂丝之后,混乱与苦痛之神古沙司的力量在魔女猎杀之年获得拔足成长,祂的成长严重侵犯了高顿的秩序与铁律之领域,混乱与秩序两神的冲突日益白热化,两神宛如诱惑羔羊的恶魔不停对信徒耳语着,从高高在上的星界降下神谕,耸动主物质界的信徒再次发动战争。

      于是在黄昏之役后的第一百五十四年,混乱之神最忠实的信仰者,亡灵法师从坟场唤醒死者拖着蹒跚的脚步跺向活人的城堡;生者则拿起刀刃砍向往昔的故人,第二场大陆战争爆发了,世人称之亡灵死战,或者称那年为,死者行走之年。

      古沙司的信徒,在前次的死灵战争中,输给了高顿的信徒,就此隐遁到黑暗一角宛如虫豸般苟延残喘,而高顿成了此次战役最高的受益者,取得大部分人类种族的信仰,成了索兰人类诸国的唯一主神。亡灵法师在那次战役后也被摆入异端种族手册,危险度最高的一级异端篇章中。

      而今,数百年未曾再出过的亡灵就在众人面前肆无忌惮地收割生命。

      一只、两只、三只血肉魔像缓步跺向众人,全身的血肉都发出苦痛灵魂的悲鸣,浓重的尸臭扑鼻而来,伴随那三头血肉魔像,巨缝不停爬出蹒跚僵尸,僵尸身上捱挂的粗布显示出他们很可能就是托普村失去踪迹的村民,小的、老的、男的、女的,为数可观的僵尸发出哀鸣声,拖着脚步踉跄地走向吓得活魄飞散的商人们。

      昂贵的布匹散乱洒落泥壤,被亡命的人们踩的污秽不堪;高级瓷器声音清脆的碎裂满地,最精美的饰品现在却只是扎脚的障碍物;人群像飞散的鸟群,纷乱窜走,远方好像传来女人跟小孩的哭泣声。

      混乱中,奎儿与黛芙蝶儿被冲散了。

      奎儿挥剑砍翻眼前的僵尸,转头在混乱中寻找黛芙蝶儿的身影,没找着黛芙蝶儿,却先看到一个肉呼呼的小身影无助地伫立在奔跑的人群中大哭。

      奎儿眼睛对着奥莉西雅,视线却拨开记忆的迷雾,溯反时间之流,往上往上再往上地看到了另一个小女孩。

      那孩子梳着鹅黄色的小发辫,穿着富家孩子才有的蕾丝碎花裙,短短地腿像两根小萝卜不停摆动奔跑,边哭边叫唤着父亲,手足无措地哭泣着,没有人上前帮助她。透明的幽魂围在她身边,冷冷地、幸灾乐祸地看着她,好像有个声音在顶上苍弩说,痛苦吧、受难吧,以后你就知道,没什么人值得同情,没什么生命比你自己更重要,这就是人性,这就是现实,这便是生命;快快服从黑暗的定律,快快被冷漠侵蚀,快快学会漠视一切的不公,否则便被残酷的生命本质击溃淹没。

      奎儿穿透奥莉西雅,看到了藏在心中多年的那个小女孩,她自己。

      她感觉有什么力量驱使自己往前踏,也许是小女孩的哭声太无助,让她有些心软;也许是刚刚那翻没命奔跑让她顽固的脚疲软了;也许是,命运拨了她一下,总之,她不自觉地往奥莉西雅走去。

      不、我才不想管那个没用的小鬼呢。然而不管她内心多努力叫喊,她还是来到奥莉西雅跟前。

      看到熟人,奥莉西雅就如见到生命中最重要的亲人一般,瞪着小腿直扑奎儿怀中。小女孩显是在刚刚的混乱中被人绊倒了,却无人理会她,脸上捱着两道血痕。眼泪、鼻水与地板的泥壤把一张小脸弄得灰扑扑的,模样狼狈。奎儿弯腰,抱起她。

      真轻,奎儿心想。这么的轻盈,这么的软弱无力,这么地累赘,只要我把她扔下,她便会毫无价值的死在那群亡灵手上。像羽毛一样,吹一下就消失在天际,像当初的自己那样,如此轻盈无力。父亲当初也是,为何不抛下我呢,这么软弱无力的一个,累赘——

      但她只手捞起奥莉西雅,就如多年前被父亲背负着逃离背后张牙舞爪的鬼魅,她把小孩背在自己后头,顺着逃命的人潮,拔腿跑了起来。

      “奥莉西雅!奥莉西雅!”胖子手抓一把贵族细剑,状若疯狂地在人群中吼叫,他看到奎儿身后的小人儿立刻扑上前去。

      奎儿将小女孩抱给胖子,蓝尼激动地把不停抽泣的妹妹搂在怀里,宛如全世界在他手中。

      奎儿转身,抓紧武器,与往村内逃窜的仓皇人潮相左,逆流而上,纵身往外围奔去。她得找到黛芙蝶儿,那女人总是胸有成足的模样,只要找到她,她一定有法子让她俩逃离这见鬼的破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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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黛芙蝶儿在寻找最适合的突破口,手中不停发出燃火弹攻击靠近的亡灵,一头女性僵尸向她靠来,身上还穿着生前的衣服,整齐干净的仆役装束,显示它曾经是有钱人家的雇佣侍仆。

      就如多年前被自己杀死的,跟随家族多年的女仆。

      黛芙蝶儿脸色苍白地压住胸口,好制止心中澎派如潮水的情绪,浓稠的亡灵气息唤醒她久远的回忆,原已降幕的残酷过往复又被生生扯开,回忆片段一幕幕迅闪而过。

      八角型的家徽被鲜血染红,光辉被阴影覆盖,亲人向自己伸出求助的手,她想抓住对方,兄长却被从血肉中伸出的幽影之手给攫走,襁褓中的么弟躺在亡灵蔓延的巨大红毯上大声啼哭,她找不着她的小妹妹与父母亲,惨叫声声不息,死去的人缓缓爬行,身上歪七扭八的伤口像小丑对她微笑。

      天空歪斜,她无法控制地倒了下去,努力想站起来,却发现上下半身只剩一截肠子连结,死亡行将降临。灵魂在无声结界中惊惧呐喊,在异空间的杀场,在鲜血涂染的大地,万恶之源赤脚站在尸堆上,用同情的、旁观的、饶富趣味的眼神看他们像虫子在地边挣扎蠕动。

      万神在上,为何您们容许如此邪恶的存在?

      莫非繁华的珍宝已蒙蔽您们的双眼,逢迎的言语已洗刷您们的双耳,芬甜的美食已充塞您们的嗅觉;使您们看不见悲剧,听不见惨叫,嗅不着腥臭,即便我等地上子民如此卑微、如此凄厉、如此绝望地,向您们祈祷。

      ——谁都好,救救我们、救救我们——救救我们啊——

      影像不停窜流,眼内全是猩红一片。脑袋晕眩,黛芙蝶儿捂嘴,几乎就要呕吐出来。

      无助、愤怒、痛苦、自谴、罪恶感充塞心中,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惨白的手指一松,符文失控几乎就要炸伤自己。黛芙蝶儿被迸溅的碎木刮伤左脸颊,疼痛将她从记忆的漩涡中唤醒。她摸了摸左侧的耳环,漠然看着手上的血漬,自嘲地笑了。

      你是怎么了,别被想像的恶梦击败。黛芙蝶儿对自己说。冷静,要冷静。我是黛芙蝶儿.彩卡,不是黛芙蝶儿.德.法鲁卡诺,把那个名字还给远久的幽灵,此刻绝对不是悼念往昔的好时机。

      黛芙蝶儿不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受助者,再见仇敌你更必须好好地、小心地贯彻复仇之道,让敌人回归沉寂,让死者寂灭尘土、让万恶之源品尝无助。

      要冷静,必须完成任务,必须平安地回去,必须了结所有障碍,这只是一个小小考验,不成问题的。黛芙蝶儿是被星辰选中的人,是被死神拒绝的人,我绝对不该死在这。

      既然死神拒绝了我一次,那么再也别想在我完成心愿前,带走我。

      她摆开双手,像弹奏乐器般的凭空画起符文来。手指不再颤抖,呼吸趋于平稳,好似刚刚的脆弱只是最轻微、最细弱的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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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慌乱中煤油灯被胡乱扔开,有几辆马车似乎装的是高级木材,瞬间就燃起熊熊烈火,火势迅速蔓延,慌乱的人脸被橘黄火焰照得诡谲。

      藉着火光,有一瞬间,奎儿隐约看到一束红色反光在不远处一闪而过,那反光,让她直觉般地联想到某人那从不离身的石榴红耳环,她往那跑去,并如她所愿地看到黛芙蝶儿那女人的身影。

      “快走!”奎儿不由分说直接拉上对方的手,转身就要跑,身体却一滞,对方的脚如扎了根地顽固地立在那。

      “笨﹍笨蛋!还不跑?你在想什么呀!”奎儿急呀。

      黛芙蝶儿停下画符的动作,看着奎儿第一次主动抓住自己的手,揪得那么紧,好像把全身的力气都用上深怕她从手中溜走,仔细想想,挺浪漫的不是?却是在这样的场景。这么感情外放的女孩,真有些羡慕与,感动。黛芙蝶儿笑了。把原本准备好要说服奎儿留下来陪自己战斗的谎言收回去,诚实告知她情况。即便实情也许使对方做出对自己不利的选择。

      “跑?跑哪去?”黛芙蝶儿在这紧要关头,也不玩那些隐晦的暗喻了,单刀直入就重点直说。“你看看那山势,这小村是个死口,血肉魔像把入口处堵住,慢慢收网,往内逃只是自寻死路,唯一的生机就是趁这网还没收得那么紧时,找出突破点。再老实告诉你一件事,我在前个岔口看见一片陡峭山崖,顺着那些陈年的藤蔓也许可以溜到山底下,我是没办法的,但依你的身手说不定可行,亡灵还没完全蔓延过来,你打算留下呢?还是回去试试?”她就这样把问题抛给奎儿,自己一派轻松。

      “见鬼!别在这种时候玩二选一的游戏!”奎儿不死心,咬牙吐字,还想拉住黛芙蝶儿努力往后跑,又得控制力道不折断她瘦弱的胳膊,其中艰辛谁人知,只累得她满头大汗。有话不能安全点再说吗,该死的顽固的蠢女人。“我去了你怎么办?”

      “不怎么办。”黛芙蝶儿一只手给她扯住,身体慢慢往后移,另只手还没事般地继续画符,声线极其淡定。“也许会死,也许会活下来,但你如果留下来,大伙活命的机会大许多。我对你保证。”

      “混帐!全是群疯子!”奎儿从不晓得该如何抉择,但身体通常都早她的脑子一步做了决定,她放开黛芙蝶儿的手,抽起长剑。“我不管了!随便了!去死吧!”随着那死字,她把剑送进一只僵尸的脑袋中,对方脑浆爆开死状凄厉,成了奎儿发泄不满的无辜剑下魂。

      “你的计划是?”奎儿恨恨的问,直想鞭打自己一顿,恼怒自己干么又要帮她。

      黛芙蝶儿对她微笑,

      奎儿,找到那个伊蒂丝人,告诉她,我们要进行魔法合奏。由她灌住优拉,由我发动魔法,目标,最右侧的那尊血肉魔像。它推进的位置最好突破。

      “随便你怎么说,就听你的,反正在我找到她之前,给我好好撑着,不准死。”

      抛下话,奎儿收起重剑,没命的往前冲。她跑着,突然觉得很可笑,这里宛如人间炼狱,她却像在草地上与友伴玩耍的努力赛跑。她跳过一个向她缓缓扑来的颟顸僵尸,拉了一个努力战斗的人当垫背,轻剑递出砍掉障碍物,马不停蹄地继续奔跑着。

      “你最好真的能打败亡灵!”她很有奎儿式风格地边绕着战场跑边不住谩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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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奎儿离那辆醒目的郁金香马车已不远,她看到那个伊蒂丝人。

      那个女人被围在比拉蒙护卫堆中间,居然也在跟一个浑身利刃的怪物战斗,那怪物看起来比村口的大块头狡滑许多,全身是青黑的金属色,长手长脚身形诡异,不时就攫走几个站得较外围的人的半片脑皮,拉顿的佣兵与那怪物俨然成了外人无法介入的战斗圈场。人群乱哄哄的挤成一团。

      天哪,这怎么过去?奎儿痛苦地呻吟一声,豁出去地往那人群中冲过去,并且没啥意外地卡在中间。

      加价!回去我一定跟黛芙蝶儿那臭女人再加价!

      “嘿!魔法合奏!魔法合奏,那边的女人魔法合奏呀!”她跳着叫唤,努力挥舞手臂。

      没人注意到她。

      奎儿掏出匕首,对准目标用力一掷,吭地一声匕首被某个眼尖的护卫给拦了下来,但那女人被金属的响亮声音给引走注意力,稍稍偏过头来,也算是达到了目标。于是奎儿吸饱气,抽干全身力气般地用力咆啸。

      “立刻准备魔法合奏!!!”

      漠柔雅停止手边动作,散去符文,开始新的画符。

      奎儿天生与法师无缘,她对魔法元素的感应可说是迟钝至极,但饶是如此,身处在两处魔力漩涡中间还是让她感受到优拉流动所引起的空气震颤,阵阵强风迎面刮来。两处魔力漩涡不住绕旋,剃刀骨魔意识到魔法向着自己来,想冲上前去杀死施法的法师,邬莉等人拼死努力制止它前行。

      奎儿仰望,不远处,大量优拉快速凝聚的另一个引力来源,似乎就是黛芙蝶儿那女人留滞的地方。那女人应该没问题吧,奎儿暗暗揣测,把视线从远方拉回,你最好没事,你还欠着我好多好多的铜币呢,死了我去哪讨债。

      注意力摆回比拉蒙一伙身上,她注意到漠柔雅的表情有些奇怪,脸上满是冷汗,快速划符的双手有些颤抖,手中符文发出危险的光芒,不安分的左右摇摆,似乎﹍控制不住手中的魔法?

      剃刀骨魔双臂一绞,登时把一名佣兵给碾碎成肉沫,漠柔雅已在它的攻击范围,它镰刀般的长腿用力一扫,马上就要让女魔法师身首分离。

      漠柔雅手中的符文炸裂。

      一阵强烈的闪光爆开,奎儿下意识地撇脸伸长手臂挡住眼睛,在几乎使人目盲的炽光后,黑暗像只巨大的乌鸦,盖天卷地而来,所有的火把、煤油灯、武器反光瞬时熄灭。

      完全的黑暗垄罩视线。

      这怎么回事,奎儿抓紧武器,浑身紧绷,随时要给乌暗中的敌人一击。

      预想中的敌人没出现,倒是有不少人发出惊恐的喊叫,再怎样努力摩擦也起不了半点火星的燧石,让人群更加慌张。漆暗中有人似乎被绊倒了,有人受不了未知的恐惧拿起武器往旁边疯狂砍去,隐隐约约还听到伤者的痛苦哀号。

      局勢混亂,直至一盞火焰亮了起來,人聲從哄雜暴動漸漸減弱成此起彼落的幾聲話語,最後完全安靜下來。所有人緊盯著那簇唯一的光點,等待有人解釋情況。

      魔法火焰来自一双奎儿很熟悉的白皙手掌,黛芙蝶儿捧着那束火光往空中抛去,那光团在空中又分裂成好几个小火团,往四周均匀地分布,逐渐照亮这片黑暗的景象:浑身染血的佣兵抱着伤口,警觉地盯着周围动静;商人们抱着从混乱中抢救下来的珍品,满脸惊惧;无人的马车倒在地上,货物洋洋洒洒地胡乱散落;胖子蓝尼抱着妹妹奥莉西雅,两人俱无事。

      奎儿眼睛扫了一圈,安下心来,看来那几个怪物都没被收进这结界中,她往黛芙蝶儿那跑去,气喘吁吁正要询问情况,却听到黑暗中传来一道极其不满的声音。

      “卷册女,你坏事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急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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