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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琉璃美人(四) ...

  •   好不容易脱离邬流儿的缠斗,赵姣儿手持玉箫,即刻奏了一曲《竹阵》,听旁边围观的弟子们说,这首曲子也是那位伶官杜雁年作的。

      此曲杀意四起,韵律伴随着无数个在空气中凝结的风刃,细若竹叶,叶尖直指邬流儿。

      原本想速战速决的,现在看来没那么简单,邬流儿只得撤身退后几步,躲开飞射而来的风刃。

      风刃凝结的数量宛如空中繁星,两人的距离被连续不断的攻击拉开了不少。这些风刃无死角轮番袭来,一道接一道落在邬流儿周身,邬流儿躲避不及,手臂被划出一条伤口。

      触及到她血液的风刃转瞬间便烟消云散。

      赵姣儿也愣住了。
      她光顾着攻击,却忘了这小鬼也是极阴之体。方才师父还说禁止邬流儿用阴血,现在却被她给划出来了,这该算什么?

      然而邬流儿并未在意,从衣怀中取出一条飞白流带,三两下将伤口处缠绕起来。
      淡淡的虞美人香气从这束带上传来,让她心神不自觉安定了许多。

      她看向赵姣儿,目光越发清朗。
      “继续。”

      风刃也应声朝邬流儿袭去。

      刚才的打斗因为害怕划伤自己而流血,邬流儿现在已经受了伤,那老天师却也没叫停,看来是不算数,她索性大着胆子来了。

      赵姣儿就这样,看着自己的风刃攻击下,那诡异的身法穿梭其中,宛如一道青光暗影。

      那两柄匕首忽地发出“咯噔”声响,刀身瞬间脱离刀柄,拉出了数十尺长的纤细银丝。

      只见邬流儿挥动这宛如线鞭的短刀,将铺散而下的风刃击碎,挥舞起一阵阵青光风浪。

      赵姣儿被这阵风浪掀开,玉箫被迫脱手,在半空中被这银丝割成长短不一的三节。

      赵姣儿瞪大双眼,不可置信。
      “我的……萧……”

      随着她重重落地噗通一声,玉箫坠落下来滚了几圈停下,一炷香最后一点灰烬也随之落灭。

      圣塔里陷入一阵异样的安静。

      李岷山看了眼香灰,又看向稳步落地的邬流儿,清了清嗓子。

      “比试结束,邬姑娘胜出。”

      周遭的喧哗声此起彼伏,赵姣儿愣神了片刻,拾起断成三节的玉箫,步伐不稳站起身来。

      邬流儿面色几分惭愧:“抱歉。”

      她转身,将刀收回,银丝顷刻间便簌拉拉收入刀柄内里,她随手将刀斜插入腰围的衣兜,看上去就像两把再普通不过的匕首。

      她看向一旁:“老头,刚才阴血出现非我本意,你先前说的承诺还作数么?”

      听到邬流儿的问话,李岷山点头:“作数。”
      他一挥拂尘转身:“邬姑娘,请随我来。”

      邬流儿一手捂着衣兜,随手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顶着四周各种各样的目光朝前走去。

      身后的腰带被一阵力道轻轻拉扯,她回头看去。

      温琅玉面容疏淡,眉眼微垂,一根葱白的手指轻轻勾扯住邬流儿的腰带,步履平稳跟在她身后。

      邬流儿一时没反应过来,微怔:“你要一块去?”

      温琅玉略微点头。
      然而她脚腕上的锁链“咔啷啷”地拉直,限制住了温琅玉朝前走的步子。

      邬流儿将她的手指从腰带上松开,站直身子看着她。

      “你放心,我现在去和那老头说清楚,稍候来找你。”

      温琅玉的目光幽黯,看向她的表情恍如深不可测的潭水,一时间让邬流儿捉摸不透。
      好在温琅玉没有多余的动作,静静站立于环形石台边沿。

      邬流儿走下石台,在走出圣塔前回头看了一眼。

      温琅玉一身红衣静站着,微微垂眸看向圣塔的巨石大门。那双乌黑无光的眼眸总让邬流儿觉得,好像不管她离开多久,温琅玉都会等在这里似的。

      好奇怪的感觉……

      -

      一路走到天师府内阁大门,李岷山将门徒遣候在红木雕门大门外。

      “进来把门带上。”李岷山的声音从正堂里传来。
      邬流儿抿唇,还是照做,“咣当”一声合上红木大门。

      天师阁正堂内的装潢说不上豪奢,却也十分气派。两侧螺纹金箔圆柱立了四根,相间摆放着九转祥云炉灯。一条金纹红毯自入门起便铺在砖面上,直通向主座。

      邬流儿走到正堂中间,看向坐在主座上斟茶的李岷山。

      李岷山喝了口茶,又将茶杯放置一旁,见邬流儿仍然站着,便指了指她旁侧的座椅。
      “邬姑娘不必拘礼,请坐吧。”

      “不用,我只想知道你的条件是什么。”邬流儿平静站着,脊背很直,饶是衣衫烧得破破烂烂,却依然不卑不亢,有股子侠气。

      李岷山笑:“邬姑娘冰雪聪明,竟然知道贫道有条件。”

      他捋了捋话头:“一个多月前,在那道铺天红光出现的前夜,贫道收到一个托梦。托梦之人,来自——”说着,他直起食指,指了指天上。

      邬流儿心下了然。

      “温琅玉降世,便伴随了那道红光。她身负诅咒,又是极阴之体,这样的异样天象极为不详。就在她出现后,大乾朝各地邪祟频频骚动,天师府派出一波又一波天师弟子,但只能消除一些并不棘手的邪祟。最棘手的那七只,乃喜、怒、哀、惧、爱、恶、欲,天师府上下都束手无策。”

      他接着说:“那托梦之人说,红光现世,诅咒降临,一切邪祟的根源都将起于温琅玉。贫道向那人询问如何解决,那人指了两条路。一条,杀了温琅玉,以绝后患。另一条……”

      说着,他捋着胡须,看向邬流儿:“另一条,便是等着同为极阴之体的天定之人来带走她,协助她亲自收服那七只邪祟。”

      “所以,我就是你口中说的天定之人,”邬流儿指了指自己,“你以温琅玉的性命作筹码和我交换,让我带她去剿灭邪祟。”

      “正是如此。”

      邬流儿思索片刻,忽地发笑。
      李岷山问:“邬姑娘为何笑?”

      “这么一番空口无凭的说辞,我为什么要信。”
      李岷山叹气:“此言有理,贫道确实拿不出证据。但贫道许诺,若邬姑娘答应此事,贫道稍候便会释放温琅玉。”

      听他许诺释放温琅玉,邬流儿心中忽地有些摇摆不定。
      她问:“你怎知我就是天定之人?又怎知我能带温琅玉去消灭邪祟?”邬流儿抬眼看他,“你有没有想过,若我今日不愿和你赌那一把呢?”

      李岷山叹气:“贫道本也不信。可在前天夜里,星宿移位,便得知天定之人今日会出现。巧的是,只有你一人闯入天师府,而你也正是极阴之体。”
      “你本可用阴血杀灭我等,却愿意赌这场比试。一方面是你耗费太多阴血便容易丧命。另一方面,是你不愿平白杀生。”
      “在天师圣塔里贫道已然算到,你的灵魂并不属于当下的时空。你如此在乎温琅玉的性命,必然也有你的动机,而这个动机绝不会让你在见到温琅玉后甘愿立马赴死。”

      邬流儿凝眉。

      李岷山长舒了口气,神色晦暗难辨,像在挣扎。
      “当时人多眼杂,口耳众多。贫道若在那时揭穿你的身份,只怕会在弟子中传开,传出天师府成为坊间的闲言碎语。若你因此而被百姓知晓,只怕今后的计划就会打草惊蛇。”
      “所以,你不必担心贫道会以此要挟你,正相反,贫道还想请求你。”

      说着,李岷山起身,走下台阶,站在邬流儿面前。

      他一头银发,胡须枯燥发白,苍老的面容上布满枯树般的皱纹。他将拂尘放置一侧,双膝跪在了邬流儿面前。

      “你这是做什么?”

      “邬姑娘,天师府素来只灭邪祟,从不杀生。纵然温琅玉是天降的祸害,贫道也不忍看着这样一条活生生的性命断送在天师府。”李岷山仰头看她,眼眶里是浑浊的水光,“可这天下苍生,不知在邪祟手中丧命几何,他们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从未作恶却被迫流亡。这些苦痛祸乱人间,错的不是邪祟,不是温琅玉,而是束手无策的我们呐……”

      “你说的,我都明白。”邬流儿退后一步,不看他,心中却泛起一阵酸涩,“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机缘巧合之下来到这里,只想保护我自己想保护的人,承受不起这样的重任。老头,你还是另外寻个人来吧。”

      李岷山眼中满是哀悯:“若人人都能当这天定之人,那天下的邪祟早已覆灭,何至于此?贫道曾夜观天象,见你的星宿动乱,将与一颗琉璃火星发生摩擦……这都是天意,邬姑娘。”

      “其余邪祟,天师府倒还能拼死剿灭。可那七只邪祟,却只能由天定之人出手才能降伏。邪祟一刻不除,百姓便会多伤痛一刻。”
      “邬姑娘,就当是为了温琅玉留条命在,还请您怜悯天下百姓,出手相救……”

      ……

      当邬流儿思绪飘乱地推开红木雕门,跨步走出天师阁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温琅玉。

      远方一片红玉霞光裹挟着蛋黄似的残阳,隐没在酱紫色的天际。那琉璃般的美人一身红衣,黑发如瀑,宛如一枝虞美人静立于黄昏之下。

      李岷山已经收回禁锢温琅玉的锁链,可她体内却依旧虚弱,手腕脚腕上玉白的肌肤勒出了红痕,黄昏中显得有些凄美。

      邬流儿在那双无星无月的眼眸注视下,三步并作两步跨下梯阶,走到温琅玉的面前。

      沉默了半晌。
      “我叫邬流儿,已经打过照面了。”邬流儿做着自我介绍,“从今往后,我就会带你离开天师府。你愿意跟我走吗?”

      温琅玉闻言,不动声色,轻轻点头。

      春日垂柳被轻轻吹拂,飘来漫天柳絮。

      一朵柳絮飞扬到温琅玉鼻尖,她抬手轻轻拂去。邬流儿看着那朵柳絮打了个圈,又飘回温琅玉的头顶。

      她抬起一只手来,轻轻覆上温琅玉的发间,柔顺的发丝从她指缝间滑过。邬流儿心叹手感真顺滑,慢吞吞将那朵挂在她发间的柳絮拿下来。

      温琅玉敛眸,没有反抗,那双潭水似的眸子一动不动注视着她。

      邬流儿将柳絮摊在掌心,轻轻吹远。
      她看着柳絮飞远,笑:“这柳絮,刚才挂你头上,还怪可爱。”

      温琅玉垂眸看着她,面色依然没有波澜。可她却像是在认真听邬流儿说话,细细思索,启唇间细泉似的声音冷淡、清疏,轻轻吐露:

      “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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