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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白面书生(一) ...

  •   邬流儿一时不知道温琅玉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刚刚叫长卿名字的时候破音了吗?

      白雾茫茫的空间开始坍塌,二人上方出现大片宛如玻璃般破碎的裂痕,露出异空间的一片黝黑。

      邬流儿看着这片黝黑:“要出去了。也不知道在外面见到长卿和鸳儿是什么样。”

      温琅玉也看着上方,眸底没有波动。

      “见不到了。”
      “什么?”
      “鸳儿已经消散了。”

      邬流儿偏头,看着那张轮廓明朗的侧脸,有一道浅浅的血色划痕。
      “难道……”

      温琅玉轻轻点头。

      果然啊。
      邬流儿心中酸涩。
      在刚进入此地时,她就怀疑过。鸳儿的魂体虽达两百年,生前却也只是个凡人,怎么会有如此大的力量打开长卿的怨念之境?
      除非鸳儿甘愿自灭金魂,代价是永世不得超生。

      空间从上至下逐渐坍缩,黑色的界面将这片雾白的怨念之境侵吞,一点点没过二人的视线。

      黑暗笼罩其间,邬流儿只觉得四肢被撕扯着,阴冷的寒风在她耳边呼啸而过。

      那股虞美人香始终在鼻息间萦绕,丝毫没有消散,让邬流儿心底愈加镇定。

      等到四周的压迫感消失,树叶细微的摩擦声在耳畔响起,邬流儿才放眼看向四周。

      月色高悬,四周静谧。南宅依然是南宅,飞檐凉亭,层叠翠木,在黑夜里难以辨清形色。
      唯有那片月见草药圃,隐隐散发着清淡的光泽。

      金童玉女飞扑过来,一股脑挤进邬流儿的怀里。
      邬流儿胸口砸了两块石头似的,闷哼一声,差点没被送走。

      “呜呜——流儿!都过了两日了,差点以为你被邪祟吃了……”

      邬流儿一时语塞,抬眸看了看面前的温琅玉,问金童玉女:“在我们进入长卿怨念之后,外面有没有发生什么。”

      “有!”玉女抢先道,“鸳儿自灭金魂大开怨念之境,你们进去后她便消散,感知不到她的存在了。”

      “还有那只邪祟,”金童接着道,“就在流儿和温大人出来前一会儿,她便将自己锁在这月见草里了。”说着,金童用肥嫩的小手指向月见草药圃。

      在她们出来前一刻,差不多是长卿消解怨念的时候。也就是说,她苏醒后是自愿将自己封锁的。

      温琅玉沉默,缓步走到月见草药圃边。

      那头墨色的长发如流水倾泻,垂在腰间。她面颊一道朱色红痕,垂下鸦色睫羽,看向这片清淡羸弱的淡黄色花蕊。

      邬流儿就这样静静看着,看这琉璃般的美人同月见草站在同一画面中。不知怎的,一丝悲悯在她心间流淌。

      邬流儿说不上这丝异样的感觉从何而来。
      她看着温琅玉像在表达情绪的神情,却表达不出。那人似乎没有这样的感情。

      她看向金童玉女:“陈枝方才来过吗?”
      两个小孩摇头:“没呢。”
      邬流儿点头,没再说话,视线却被月见草花圃吸引过去。

      细密的淡金色光晕自月见草上方浮现,幻化出一个人影。这人一身青花瓷纹长衫,发丝如瀑,睁开眼眸同面前的温琅玉对视。

      她伸出手,抚摸上温琅玉的脸颊。

      “感恩大人在怨念之境中唤醒我。”长卿温言道。

      在邬流儿还在正堂中四处搜寻长卿的身影时,温琅玉已经走到怨念里被结界重重包裹的月见草边。

      并非预先知道这是唤醒长卿的方式,温琅玉只是用一种可以激怒怨灵的做法,逼长卿现身。

      “若非大人捣毁怨念中的月见草,我或许会再次错过救鸳儿的机会。”长卿说着,眉眼微微垂下,“……我在怨念中救了她,却是她在现实中将我救回来。”

      温琅玉听着,没有说话,神色却很是认真。

      “大人与我有共鸣?”
      长卿没等温琅玉回答,轻笑了笑:“……也罢,我不该多问。属于大人的东西已经归还,愿大人早日复苏。”

      她的目光渐渐放在一旁邬流儿的身上。

      邬流儿一直静静听着,同长卿对上视线。

      只见长卿朝她伸出手,邬流儿便同她指腹相贴。

      “谢谢你,邬姑娘。你替我找到了鸳儿做的发簪,我会永生永世珍藏下去。”

      邬流儿很想问她,鸳儿已经自爆魂体消逝了,往后的日子里,你会想念她吗?

      可邬流儿问不出口。
      这样的问题,是让长卿再次面对鸳儿已死、连残魂都没留下的事实。
      太残忍了。

      于是她问:“往后你想去哪?”

      “我哪里也不去。就守着这一方院子,一片药圃,直到南宅坍塌覆灭,我便作云雾散。”长卿笑着,“这是鸳儿同我说的最后的愿望。”

      与长卿断断续续交流一番后,南宅外传来几声呼喊。
      “流儿!邬流儿!你在不在!”

      众人循声望去,陈枝正趴在围墙边沿朝里看,看到邬流儿时朝她招手:“我把那小姑娘找来了!”

      金童玉女惊讶,这才想起前两日她们以为邬流儿要打道回府时,邬流儿叫来陈枝说需要她的帮忙……
      “难道帮忙指的是那个提一篮月见的小姑娘?”

      “我知道了。”邬流儿应声,走到围墙边,抛出匕首间的银丝钩住墙沿,纵身一跃,落在围墙上方。

      围墙外,那女孩仰头望去,却见一个清丽爽朗的少女坐在墙沿。
      少女发丝随夜风扬动,目光灼灼如朝露,恣意随性。

      邬流儿朝她伸出手,说:“手给我吧,带你进去。”

      女孩看得呆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怯怯的将手搭上去。

      “到了。”邬流儿松开手,站定身子面向她,“你叫什么名字?”
      “小泉……”

      邬流儿见她一副腼腆羞怯的模样,沉思了会儿,望向一旁飞进来的陈枝。
      “你吓她了?”

      陈枝大惊失色:“哪能啊!除了把你给的能见鬼的符纸拍她背上用力了点,别的可什么都没干!我好歹是个有道德操守的女鬼,才不干那么无聊的事呢!”
      金童玉女泪眼汪汪:“胡说!前两日初见,你就把我们吓晕过去了!”
      喧闹声不绝于耳。

      温琅玉站在药圃边,清淡的光泽在她周身浮动,却丝毫融不进她的眼眸。
      她看着邬流儿和小泉那边的气氛,忽地一阵酸涩涌流,下意识地,她抬手摁住胸口。

      “是她……”一旁的长卿喃喃出声。
      温琅玉偏头,看向她。
      “……大人。那位叫小泉的姑娘我认得,隔三岔五会到南宅来采月见草。”

      邬流儿听到身后的谈话声,叫停了面前吵闹的金童玉女和陈枝。

      略微思索后,她看着面前两手攥紧衣角、怯生生看四周的小泉,问:“你为何要到南宅来采月见?”

      小泉见到这些飘的飞的东西,有些受惊,抬头看邬流儿清澈剔透的目光,脸唰地红了,忙低下头。
      “对不起……药堂里月见稀缺昂贵,家里实在买不起。那天下了大雨,我在南宅门前的屋檐躲雨,不、不小心就推开了侧门……”

      小泉看向月见草上漂浮的长卿:“我不知道有人在这里,我以为没有人的……对不起……”

      长卿敛下眸子,掌心握着那柄月见草木簪,光辉随着她的衣袂浮动。

      邬流儿忽然明白了。
      在进入怨念之境前,鸳儿的魂魄都被封锁在这片月见草中,每一株月见上都有鸳儿魂魄的痕迹。
      小泉将月见草摘走,受怨念操.纵的长卿便以为鸳儿也出了南宅。

      邬流儿叹气:“那日我们在义庄,你又为何在窗外窥探?”

      “我、我只是听大人们说,有个姑娘亡故了,想去确认、确认是不是头一天问我话同我接触的姐姐。”
      “因为从我开始摘这月见后,每一个触碰到我、和我说话的姐姐,全都在第二天身亡了……”

      “那你为何还要摘呀!”玉女气极,“你明知有人因此丧命,还不停摘药,这是害人!”

      小泉嗫嚅着,眼里蓄起泪光,将泪水憋回去:“对不起,家父病重,若我不摘药,只怕他会……”

      “是我之过。”长卿接过话来,握紧月见木簪,满是歉疚,“不怪这小姑娘。”

      小泉抬头看她。

      “这个小姑娘采了月见,身上带了鸳儿的痕迹,我便认为她是鸳儿……是我受心中怨念的摆布,嫉恨那些靠近鸳儿的人。”
      长卿说着,谦和地笑笑:“我当真十恶不赦,让鸳儿失望呢。”

      沉默良久,温琅玉俯身,抚摸药圃里月见草的花瓣,淡淡清辉如流萤般漫天飞舞。

      “至少,”她轻轻出声,“你和鸳儿救活了她的父亲。”

      ……

      天色渐明,小泉因着不能被自家姐姐发现外出先行离开,余下邬流儿一行人同长卿道别。

      邬流儿走在前面,后半步便跟着温琅玉。金童玉女飞在身边,连连打着哈欠。

      回想起临走前长卿说的话,邬流儿一个头两个大。
      【一月前江宁镇出现一位云游道士,身穿黑袍,看不清面目。此人不知用何种手段,可催化旁人心中恶念,害其堕为邪祟。我便是因此才……二位如若遇上,千万小心。】

      原本以为顺利了却一桩案件,没成想竟还牵扯出个云游道士来。
      这云游道士,又是个什么人物?

      陈枝抱着一盒千年人参,有些不知所措。
      “邬姑娘!”她叫住朝前走的邬流儿,“你当真要将这人参给我么?这明明是那宅灵留给你的……”

      “我留着,也没用。拿去做你想做的吧。”
      邬流儿顿住脚步,朝她随性招了招手,那笑容在朝晖映衬下朦胧璀璨。
      “早日重塑肉身,投胎转世,照顾好你爹娘!”

      一直回到客栈里,天边翻起鱼肚白,邬流儿打算收拾床铺,待温琅玉睡下后,再一个人出门上交驱邪文书换钱去。

      当她收拾完床铺,燃好陈鸦香炉,取下面窗的木闩准备拿着文书开溜时,温琅玉开始宽衣解带。

      邬流儿的目光就这样撞上,连忙移开。
      这无心一瞥,却被温琅玉发现了。

      “抱歉,一不小心就……”

      温琅玉此时外罩的琉璃衣袍已然取下,搭挂在椅凳上。内穿的雪色里衣散了衣带,松松垮垮拢在身前。

      她不作声,悄无声息将袒露的领口合拢了些,将那片雪白的肌肤隐隐遮挡。
      她指腹点在自己的面颊上,一道伤痕还泛着血色。

      “过来,上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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