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行之不死岛》木可了

35、第 35 章

　　“咳…咳咳！”嘴里一片血腥味，只记得任务失败，所幸抢得烈马，不知中了多少支箭，才冲破重围……
　　木床上的男子猛然睁开双眸，泛红的目光谨慎的打量四周，一个简单的小木屋……胸前被缠上了大片大片的绷带，绷带上是淡淡的血痕，地上则散落着大片殷红的棉布和破碎的黑衣……
　　‘谁救了我…’
　　“这么快就醒了，不错。不过，现在还是不要动真气的好。”
　　木门被打开，温润的白光下一身影修长清癯，阳光有些迷了他的眼，让他看不真切男子的容貌，只知他好像是微笑着……
　　他昏迷了太久，喉咙干涸的难受，声音也嘶哑异常，“为何救我？”
　　“不为何，刚好路过而已。”
　　男子端着托盘，渐行渐近。
　　如墨乌发不扎不束，一袭月牙白衣不染纤尘，流云行与其上延至领口，淡眉舒长远，浓密柔软的睫毛下却是一片苍茫如雾…
　　“喝了。”
　　他晃过心神，直愣愣的盯了眼前这男子许久，才接过瓷碗，‘他？看不见…’

　　梦中，远远传来缕缕琴声，悠悠扬扬，缠绕心间。流年的影子，风的歌声，月的优雅，絮语千言，道不尽。愈来愈烈的曲调，锋了琴弦，铺满指心的血……他梦到了第一次杀人，用匕首杀掉了他的好兄弟，没有为什么，只是他们都想活下去……现在，他不知道他为何活着，不断的刺杀，杀人……
　　‘当初，若死去的是我也好……’
　　模模糊糊中，琴声停了，他也沉沉睡了过去，只是这一次，无梦。

　　第四日，他已能勉强下床。这一次，他听得真切，这几日确实是有人在拨弄琴弦。他走到门口，倚着墙壁，看到了…
　　桃花十里，灼灼芳华。

　　桃花树下，白衣墨发的他悠然拨弄着琴弦。
　　清澈明净的琴声潺潺流动。如来自深谷幽山，静静地淌着，淌过人生的皱褶，淌过岁月的颠沛，淌过他洞悉尘世的盲眼，静静地淌着。陡然间，琴声尖利，高昂，飞快的指尖流淌出匹匹烈马，壮怀激烈……

　　之后，每一日他都会坐在那抚琴。每次琴声的前半段还是悠悠扬扬的，只是每每到了最后便会越来越迅冽，直到最后，乱了方寸……

　　第八日，他明白了这琴声，不一样。
　　它悠然，是想迷了你的心志，让你全身心的放松下来，然后一步一步带你走进你的心底，勾出你的梦魇，愈演愈烈，鞭笞你的梦魔，惹怒它，引导它，吞噬你……
　　‘他想杀人。’

　　他走进桃花雨中，走近抚琴男子旁，琴声骤停。
　　他问：“你想要什么？”
　　男子淡道：“我不想要什么。”
　　他继续道：“你想杀一个人。”
　　男子沉默“……”
　　他道：“我帮你，一命换一命。”
　　男子眉峰轻蹙：“你会死的。”
　　他漠然：“刺客是工具，没有生死。”
　　男子打趣道：“呵~那何来的一命换一命。”
　　“……”

　　第十日，他已能行动自如。
　　如此，既然他不需要他帮忙，他也应该离开。整好仪装，他踏上小路。
　　“你若还想帮我，便拿上匕首跟上这琴声再说。”
　　“……”他微顿‘……这是看不起我？’
　　两道寒光，黑影手上骤然多出两把匕首。桃花翩翩，黑影如矫兔般合音起舞。琴弦在指尖流淌，短刀踩着旋律忽闪忽现。
　　玉指轻佻，弦之流愈加湍急。
　　黑影明显乱了方寸。
　　“太慢了。”
　　黑影提起真气，动作愈加行云流水，刀锋也愈加的迅冽。
　　“还是慢了。”
　　刀身披上青光，划过散落的花瓣，留下残影。
　　“出刀过猛，过犹不及，匕首不是这么用的。”
　　黑影收起真气，停下身形。
　　瞬间，琴声静默。
　　男子轻抚弦丝，“怎么，放弃了。”
　　他撇撇嘴：“伤口裂开了。”
　　男子微愣，“……哈哈~哈哈”
　　‘……好笑吗…’明知他看不见，但他还是变扭的移开目光，因为那笑容太过灼眼。
　　接下来的日日，桃花林中都会有这番景象。
　　桃花树下，白衣男子抚琴，桃花雨中，黑衣男子舞刀。
　　琴声渐急，刀锋便快。若琴声流淌出狡兔，他便化作猎鹰，若是烈马，他便化作黑豹，一场场速度的较量，愈演愈烈，你追我赶，不依不饶……
　　“若刺杀的对象不止一人，你如何？”
　　他努力跟上节奏，喘气道，“杀一人，算一人。”
　　“错，你要更快，杀光所有的人。”
　　指尖流转，琴声又快了一分。

　　又是一年三月，漫山遍野的灼灼芳华。
　　桃花翩翩，冷锋闪过，片片花瓣化成漫天粉雪。
　　琴声戛然而止。
　　“你该离开了。”
　　他蹙眉，“为何？”
　　“因为我也要离开了。”
　　他不悦，“我答应了要帮你。”
　　“不用了，你帮不了我。我和他之间的事，究需我亲手了决。”
　　他不明白，“那为何当初还要留下我，训练我……”
　　而他浅笑道：“为何留下你吗，因为我的琴功到达了瓶颈，如今瓶颈已过，还多谢你一年来的陪练。”
　　‘陪练吗……’第一次他感受到了极大的屈辱和不甘‘果然，没有用的工具就该丢弃。’
　　他冷着脸转身，像每一次执行任务一样，面无表情，只不过，这一次，心好痛……
　　“对了，还从未问你唤何名？”
　　他身形顿了一下，却依旧头也没回的继续走了，只留下空气中冷冷的残音。
　　“无名。”
　　“无名吗，”白衣男子喃喃道，苍白如雾的眸流下一行清泪，“刚好我无氏呢。”

　　义天庄
　　灯火通明，金碧辉煌，歌舞升平，鼓乐齐鸣，筹光交错。
　　‘你我本是主侍，可我从未将你当做侍从。我把你当做好兄弟，当做挚友，当做……甚至是亲人。为何你到头来还是要背叛我，只因他人都说你只是我父亲捡来的一条狗吗；还是因为你一直只把我当做你的杀父仇人，因为我父亲讨伐了身为强盗的你父亲；还是你想要权力和地位，若是这些，待我继承庄主之位，我可以给你，给你全部的义天庄。’
　　“恭喜庄主三十大寿，生辰快乐！”
　　“生辰快乐！！”
　　‘为何要屠尽我族一脉，为何不连我也杀了，为何独独废了我一身武功和一双眼睛然后放了我，为何，不放过其他人……’
　　“庄主，听说您素来爱琴音，苏员外此番特地请来了隐世的旷世琴师来为您祝寿。”
　　“好。”
　　‘十年了，我回来了。’
　　‘如今，我褪去铅华，只着一身素白；如今，我卸去温文尔雅的微笑，戴上银白的面具，你，可还认得我……’
　　十指轻拨，琴声开始流淌……
　　“好。”坐于大堂正上方着深红色华服男子喃喃道，思绪随着静谧的琴声，渐渐的飘……飘回那段最美记忆……
　　四周的人都眯着眼享受这世间难得的天籁之音，却不知死神正在悄悄靠近。
　　琴声开始奔流，开始激荡，开始急速……
　　刀锋闪现，一个个生命正在消失……
　　‘铮’琴声兀得乱了一声，又马上恢复了原轨。
　　猛然醒悟的人来不及发声，就永远的沉睡了过去。
　　‘……这种关头居然出错。’黑影加快速度，利索的干掉有清醒了迹象的人，保证着无人打扰死亡之音的继续演奏。
　　‘你终究是来了……’他收回心神，继续弹奏，却不知此刻，是喜是悲……
　　高朋满座，还剩一人。
　　琴声也流过褶皱，翻越巨石，来到了最高峰。
　　冷锋贴近，只待那最后一个旋律。
　　弦丝突断，琴声骤停，指心泛出红珠，他轻叹道，“离，你可还记得我。”
　　“记得。”男子睁开双眸，流下一颗泪珠，‘从不曾忘记过……’
　　“是吗。”他褪去面具，喃喃自语‘可我已经记不起你的模样了……’
　　“嘭！”
　　大门被猛的踢开，一道寒光，猝不及防，穿过胸口，染红了白衣。
　　“保护庄主！保护庄主！！”
　　‘！血……’脑子轰的一片空白，黑影忘了隐去身形，身体却更快的作出了反应，以最快的速度抱住了他巍巍而倒的身子。
　　“谁让你们动手的！！谁让你们动手的！！”高堂之上，男子泛红了双眼，怒斥嘶吼着。
　　血，流出他的嘴角，他伸出泛白的手，想触摸着什么。
　　他一把握住他伸到半空中的手，紧紧的握住，自己却止不住的颤抖。
　　第一次，他握住了他的手，是这么的温暖，
　　第一次，他厌恶一切，厌恶血的颜色，
　　第一次，他慌了，第一次，他哭了，第一次，他怕了，怕生命的流逝。
　　“让我摸摸你的脸，好吗？”
　　“好，好。”他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任修长的手指在自己的脸上轻抚，探索。
　　‘斜飞的英挺剑眉，细长蕴藏着锐利的黑眸，削薄轻抿的唇，棱角分明……和想象中的一样呢……’
　　“不要当刺客了，好吗？”
　　“好。”
　　“好……”

　　“庄主？”一干侍卫们茫然不知所措。
　　“让他们走。”男子颓然坐下，毫无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