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滨事变》金午

104、番外一. 一周目的那些事

　　阴雨密布，天色灰暗，淅淅沥沥的雨滴冲刷着路面。

　　成年体态的男子，上半身被黑色兜帽衫罩住，后肩挎着一把用白布裹严实的太刀。

　　刚摁亮的手机屏幕映照出下颚线的一角，恍惚间能看到惨白的皮肤上，蔓延着尸僵后才会显现的青紫斑纹。

　　“咳咳……咳咳咳咳……该死的，该死的，咳咳咳……”

　　咒骂声中混杂着咳嗽，神经质的男人啃咬着指甲，力度之大，以至于部分组织都呈现出血肉模糊了的状态。

　　他对此一无所知，或者说，并不在乎。

　　“吵死了，滚出去，低贱的东西……咳，咳咳。”

　　混乱，黏稠，沾腻，不净。

　　“要不是那个小丑，该死，叛徒……”

　　男人在原地打转，不经意中给人一种疯狗的即视感。

　　不幸路过的人都在竭尽全力地装聋做哑，伪装成不曾察觉的模样，再在不引起对方注意的情况下，快速远离。

　　像是得到了什么特殊的感应……男人，不，亚斯她录的双膝一折，期盼地望向虚空一点，狂热地道：“哥，我……”

　　“……”

　　“……是的，遵从您的意愿。”

　　敏感的听觉神经被触动，他，与那录站起了身，掸干净身上的灰，手上的伤在挥动的几秒内，自我修复成功。

　　也就是走出巷口的这么点功夫，一辆车已经稳稳地停候在路旁。

　　统一披着红袍，面带白兔面具的非时院下属，恭敬地站在两侧，为他打开了车门。

　　早就收起了几分钟前的疯癫，扭曲的面部肌肉也趋近平常，与那录眼含笑意地对准了端坐在车内的老者，不怎么正经地打了个招呼：“哟～，御前的主人，国常路大觉。”

　　金色的鎏光在他仿若暗如珠色的眼底滑过，老人蹙起了眉。

　　————

　　曾经发生的事没什么好说的。

　　自从父亲……被那个人类混血的私生子封印过后，驱魔师的步伐就没再停息过，物质界开启了与虚无界对立的全面战争。

　　以路西菲尔为首的恶魔至上主义，袭击了各个地区的正十字军团，号称会在一年内复活魔神撒旦。

　　为什么说是“号称”呢？当然是因为……

　　“哈？异世界？”亚斯她录承认他大多数时间是有些精神错乱的毛病，毕竟干着是情报工作，魍魉传回来的接连不断的信息，有时会让他混淆对自我的认知。但他自认……也不是真的脑子有问题……大概吧……所以……

　　他有些别扭地将脸偏到一边：“有什么不想让我知道的计划，不告诉我就成了……直说我也不会……”

　　路西菲尔看着自己这，莫名获得傲娇属性的弟弟哑然失笑，他也不过多地去解释。

　　亚斯她录有些急了，他其实也不怎么在乎父亲的死活。当然，按耐不住恶意，正蠢蠢欲动等待命令也是事实。

　　现在被所谓的秘密任务叫离战场，多少有些不甘心，但也只是赌气般地跟了几句：“这借口就不必了，……反正…反正………我也不会拒绝你的要求。”

　　是的，亚斯她录从不会拒绝路西菲尔的要求。

　　像是终于欣赏够了，可爱弟弟难有的面部表情，路西菲尔开了口：“没有在忽悠你的意思……你知道的……没有人继承火焰，意味着什么吗？那孩子……”

　　话并没有讲完，但亚斯她录也听出了路西菲尔的未尽之意。

　　青色的火焰，是魔神撒旦的象征。

　　同属于撒旦的儿子，他们兄弟八人却与那个混血有着根本的差异。

　　撒旦是世界之初遗留至今，唯一还具有神格的存在。因为一开始便没有答应众神的盟约，才被驱逐到虚无界。

　　八候王的诞生不过是为了帮助父亲稳定，那些无法被兼容的特性。

　　而撒旦付出“爱”生下的私生子，虽然不想承认，但的的确确是能够颠覆一切的存在，……即使一半的身躯是人类，他也确实继承了代表魔神的青色火焰，是无可争议的神之子。

　　那个小丑，梅菲斯特选择他的原因。亚斯她录其实也是知道的。但他并不知道路西菲尔如今提起这件事的目的是在……

　　路西菲尔谈着这些话的时候很随意，捧着书的手翻到了下一页，似乎并不在乎别人倾听与否：“我只是想创造一个充满温柔的世界……所有人都公平，平等地存在着……”

　　其实就亚斯她录而言，他并不在乎父亲是否能够被复活，也并不在乎恶魔，人类，所有人的立场都与他无关。

　　在被信息干扰时，他会憎恶他们。但他终还是所有物理世界的主宰，所以看不爽的，直接杀掉就好了。他是所有拥有实体存在的终点，代表“腐朽”的亚斯她录。他不会被情感这样虚幻的东西，影响过久。

　　当然，有一点除外……

　　那就是路西菲尔。

　　之前也提到了，他们，八候王是撒旦蚕食掉其他神逝去后的位格，所诞生出的，代表权柄的容器。

　　所以不论是他，还是路西菲尔，都曾经是所谓正派的存在。

　　有几位的兄弟在权柄的影响下，也确实是站在人类那一侧的。

　　不过作为恶魔重生后的亚斯她录，即使拿回了曾经的记忆，也不过像是看一场自己主演的电影，成了过往云烟。

　　没有为伥的愤怒，也没有新视角的兴奋。

　　但他就是知道……路西菲尔和他是不同的。

　　即使堕落成了恶魔，代表光的路西菲尔，与他是完全不同的存在。

　　原寓意着丰饶的化身，衰败成腐朽的象征，也依旧向往着光。

　　当然，他后来知道，那是因为/肉/体/始终希望自己是为了灵魂而驱动。

　　一个很简单且无趣的理由。

　　所以他会……

　　……

　　跪在兄长的面前……遵从他的意志。

　　*

　　德累斯顿石板对于王权者的选择，并不按照在位王的主观臆断。

　　虽然也有后任王出自原本氏族成员的情况，但在前一任王权者还未逝世的前提下，就公布下一任继承人的预兆。————这种事还从未发生过。

　　可这貌似不符合常理的状况，就在考虑到黄金之王的岁数时，得到了一个能够自圆其说的解释。

　　力量会管理自己，尽管这过于冷漠了些。

　　他们还是遵从着石板的意愿，带回了即将继任的下一代黄金之王。

　　————

　　亚斯她录，不，是已经化名为与那录的他活动了一下筋骨。对于附身的这具，将会继承黄金之王的躯体有着诸多的不满。

　　石板的选人机制，本就是遵照恶魔内眷属与权柄的模式演变的。

　　不过是为了力量选择一个载体。

　　在有路西菲尔的帮助下，准确定位到了这个，即将被选中成黄金之王的人类，也并不是一件难事。

　　问题的所在，是想要贸然顶替掉一个完全具备王资格的候选人，彻底湮灭掉他的意识……索性也是废了一番的功夫……

　　说是束缚也好，契约也好，想得到世界的承认。他就必须放弃掉作为恶魔的身份，彻彻底底成为人类这类的存在，才能够混淆到欺骗规则的程度。

　　那接下来要做的是……

　　*

　　梵蒂冈的冠钉所铸的刀刃薄如蝉翼，能割裂纸张的同时，不在刀上残留半点痕迹。

　　从老人体内抽出，不甚在意地一甩，沾上的血滴也顺势被清理干净。

　　“啊，……这也太不符合兄长的美学了。”

　　口中沙哑的呻/吟/如破旧风箱般，不再有人问津。

　　“会相信力量本身，就是人类的愚蠢之处吧”，他最后还是施舍了一个眼神，对着这位支撑了半个世纪之久的老人，表达了最后的敬意。

　　与那录感受着与权柄交替一同收束而来的力量，疑惑地同时也轻喃出声：“这……就是命运吗？”

　　将要会要在这一刻闯进来的人都还被蒙在鼓中，世界的转变发生得悄然无息。

　　*

　　从开始到现在，前后不过是一个月的时间。

　　与那录摸索着刀身，一个人坐在体积比他大上数倍的石板之上。

　　思绪在脑中略过……

　　虚无界是一个很神奇的地方，作为一开始被众神用作驱逐撒旦的地方。

　　它的神奇之处就在于，它能够将所有正确的规格排除掉的垃圾，收纳至其中。

　　在那里你能够以任何一种的形式存在……

　　用形象一点说明，就是镜子对面的世界。

　　即是残影，亦是实体。

　　他清楚打开通道后的后果。倾巢出动的恶意或许会在短时间内占领这个末法的时代。

　　新的纪元会被开启。

　　虚无界将不会再是虚无界，物质界也不会再是物质界。

　　但怎么说呢……为了一个目标而努力之类的事，果然还是有些恶心。

　　他们才是遵守誓言的那一方，这不过是一趟拿回自己东西的直通车。

　　算了……毕竟这是路西菲尔的意愿。

　　刀身没入石板之中，在意识消弭之际……他想，这一切，都有够无聊的。

　　*

　　可与那录怎么也没想到，他还有再次清醒的机会。

　　怎么会呢？怎么会呢？

　　略带茫然的环顾只不过是一瞬间的事，他很快掌握到了现状。

　　带着小领结的西高地白梗犬，在惬意地舔着茶桌上的空杯。注意到这边的异动后，跳了过来，盯了与那录半晌，人性化的叹了口气：“呼～～～……”

　　见他不准备开口的样子。小狗像是被捂嘴掐嗓的声音，很是服气地传了出来：“没想到会被你们这样钻了空。”

　　“哎……这样的未来还是发生了。”

　　它的叹气声就没有停过：“所以说，理想主义的做法就是难以让人理解。”

　　不用梅菲斯特继续，已经理清脑补思绪的与那录也明白了现状，——路西菲尔被这一刻的永恒给同化了。

　　与那录在这期间并不是没有意识的，他只是依照着一个/肉/体/该有的样子，遵从了灵魂的意志。

　　可在路西菲尔被规则给同化的现在，他这点不屈的意识又冒了头。

　　“你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吧。”即使证明了他们是“错”的，他还是对梅菲斯特好脸色不起来，可能这就是单纯的相性不和？

　　只听“砰——”的一声响后，白狗原本蹲着的位置，在白烟消褪后，坐着位造型浮夸的白衣绅士：“我的跳跃不能横跨世界。”

　　现在的与那录，作为唯一神而存在的与那录，自然能够看出眼前的梅菲斯特是来自过去的。

　　之前他无法阻止，是因为在执行秘密任务的异世界，并不涉及拥有梅菲斯特的前后未来。

　　可在他成功过后，在棋盘被打翻重启的新纪元起，物质界虚无界，异界都稳固成统一的历史了。

　　这也促使了过去的梅菲斯特，能够抵达定局的幸福终点，与与那录进行这一场的谈话。

　　“路西菲尔为什么会失败？”可能是当局者迷，与那录对此还是有着些微的不解。

　　又抿了口空掉的红茶杯，梅菲斯特不疾不徐地回复道：“你为什么觉得他失败了。”

　　是啊……为什么？是因为我还存在吗……

　　“没有哦，我的弟弟。我们的大哥他并没有失败。这里，准确来说，只有你会质疑的这里，他其实已经成功了。”

　　“由单一神所统治的国度，神其实并没有意志存在的必要。所以被规则同化掉也是必然的结果。但你为什么还在？”

　　“你可以自我发挥地，去想象一下。我的弟弟。”

　　有什么答案呼之欲出，却又因为心中那点不为人知的胆怯，不敢深思下去。

　　原来路西菲尔，也是像……

　　*

　　“我该怎么做？”

　　刚巧手边放着一本空白的书。

　　或许当你有能力做到什么事的时候，就会去做什么事。

　　他还是染上了人性的坏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