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五 ...
-
有天他拿着望远镜窝在房间的窗口,透过镜片去窥视窗外的世界。仓促的街道,对楼有个正在炒菜的阿姨,还有依在阳台抽烟的大叔。他闻到一股晚饭的香味,就是还未盛碗,依然在锅里翻炒的浓重的香味。他想起不知何时,自己经常被这股香味馋醒,随后母亲便会走进房来,轻柔的唤他起床吃饭……
他放下望远镜,肚子传来饥肠辘辘的声音,于是开了门出去,随便找点吃的。他摸着兜里的钱,没剩多少了,还能再买一包烟,再吃两顿饭。台球室发薪日还有十几天,看来这段时间只能去蹭吃蹭喝了。
等他吃完一碗炒粉,摸了一把炒货店的花生米,路上抛着吃,而后不知不觉又走到了东园来。
天空下雨了,淅淅沥沥。他觉得十分燥热,便到派出所门口的小店内,什么都不买,就站在电风扇前陪老板看起了警匪片。
此时店里也没有生意,老板只是望了他一眼,随他站着,况且有个人陪着看确实会更快乐些。他的手指在把玩打火机,望着电视机里的精彩剧情,陪着老板嘻嘻哈哈。
没一会儿,忽然有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来包烟!”
他扭过头,正好与陆鸣沧对上眼。俩人都有些意想不到,其实他今晚只是碰巧来的,并不是有意。
陆鸣沧对他笑了下,拿好烟,付了钱后,他要往外走,徐呈就不知不觉跟了出去。
见他跟出来,陆鸣沧便撕开烟盒包装,先是拿了给自己拿了一根,凑到嘴边点燃,与一旁的徐呈搭话:“你每天在这蹲点,不是故意来找我的吧?”
原本徐呈装作若无其事看着他,听他这么一说,忙别过脸,闷声道:“你想多了,我可没那么闲。”
陆鸣沧看着眼前这个明亮的少年,虽说他是个混混,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少年身上有一种特殊的柔情。他看上去和谁都不对付,说不上两句话就要动手动脚,但随在自己面前时,却总刻意把目光循过来,那目光里,不是冷淡,不是挑衅,而是一种莫名的痴迷。
或许这是一种错觉,陆鸣沧见他手里捏着打火机,便重新掏出烟来,递给他说:“来一根?”
本来徐呈不想抽的,但他这么示意后,便不由自主伸手去接过,抽出一支,叼在嘴里。正要打火时,那火机又失灵了,摁了半天没反应。
陆鸣沧伸手过去,手里的打火机正燃起一束小小的火苗,随着徐呈的气息流动,那火苗颤了两颤。
徐呈近距离与他对视了眼,接着凑过去将烟点着。
过一会儿,陆鸣沧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自己要走了。而后迈开步子朝大院走去。徐呈站在原地望向他的背影,挺拔宽厚的背影。
那天晚上,他在台球室擦杆子,有几个人在边上聊天,聊着聊着还唱起了歌。那晚就他和吴苟在守店,没什么客人,比平时都清静。
他感到脑子里乱哄哄的,自打退学后已经两年没这么烦过了。旁边桌前的人声音极其洪亮,还时不时说些下流话,出口一个比一个脏。其中有个瘦高个的声音像公鸡打鸣似,一开口就直往徐呈耳朵里钻,越听他就越烦,于是瞥眼过去示意道:“小点声!”
那三人见他一个少年搁这装模作样,便没搭理,继续大谈四方。
徐呈火了,举起台球杆往他们面前一横:“喊你们小点声没听见啊?”
“唷,你狂什么狂,我们说话挨着你什么事儿?”
“找茬是吧?”
徐呈满脸写着火气,那仨人多势众自然不怕他,于是故意接他话茬:“就找茬,怎么着吧!”
“我操你大爷!”
他怒起来,提起杆子只往那人身上砸,于是便与之动起了手来。
徐呈记忆中的第一次打架是在十岁时,与那时的伙伴因为争执动起了手。他或许在打架这方面有极高的天赋,明明对方比他高半个头,但还是被他摁倒在地半天没爬起来。后来那孩子就哭着回去了……当然,这不过是童年的玩闹,根本不值一提。在他之后的年月里,他再次动手便是十五岁时,犹记得,是父亲入狱后的第二个礼拜,自己放学后被堵在鲜少有人去的角落,而后挨了一顿揍。
由这一顿揍开始,接下来的一整个礼拜,他几乎每天都在被挨揍。有时候是两个人,有时候是三个人,更多的人他就不记得了。而对方揍他的原因只有一个——他忒能装了!
直到某天,当他在回去的路上意识到有人跟在身后时,便决定从路边捡一块大石头。待那俩人冲过来故意顶撞自己,他便挥起那块石头,往其中一人砸去,当下他的心仿佛在过山车,跳得比任何时候都快。
他只记得那天地上有一滩血,自己的眼里似乎也溢满了血,他抬头,却见不到蓝天了,只见到一片灼烧的红。
再后来,他隔三差五被人约架,每次浑身都挂满了彩。自然,对方也不会安然无恙。逐渐的,他感受到了利用双拳去拼搏的快感。这些年压抑在他内心的刺每一刻都扎得他喘不上气。
终于,他不再怕任何人,任何事。他需要那些痛恨的人全都倒在自己面前……
所以那天在台球室,他只是单纯心情烦躁,单纯遇上找茬的,单纯想要打一架,就这么简单。
那仨本以为他是纸老虎,结果动起手来,却极其后悔,这少年打得无比凶猛。吴苟从厕所出来听见动静,忙上前去帮忙。于是那仨见打不过,就灰溜溜跑了。
徐呈甚至有些没打够,一头追出门去,幸好吴苟强拉住他,不然又要惊动派出所了。
俩人坐在椅子上,看着面前一片狼藉,吴苟叹了口气:“我来收拾吧,不然军哥回来要骂人了。”
徐呈没说话,直接站起身打算将桌椅重新摆好,台球拾起来,所有一切都恢复原样。
他心情烦闷时就不爱说话,这点吴苟知道,所以没敢搭理他。
那天晚上回去的路上,昏暗路灯下的树影从他眼前晃过,他盯着前方望不到头的道路,突然就想起陆鸣沧来。本想继续拐到东园去与对方巧遇,可又想到今天他白班,说不定早走了。
他忽然觉得心里十分酸涩,连着鼻头也开始酸涩起来,他控制不住,两眼忽然就涨满了泪水。那种熟悉的软弱感又回来了,这是他好不容易从身体剔除掉的情绪。于是他只能跑起来,一直跑,跑到精疲力尽,没有一丝力气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