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伏天》狼空

29、二十九

　　寂静的楼梯间，俩人的脚步‘哒哒’落在上面，在回响声中，陆鸣沧想起少年仓皇离开的背影，却只能沉浸于心，面对林妍的笑容，他回过神来，掏钥匙打开家门。

　　一进门，林妍一边换鞋，一边朝四周打量，说：“你平时经常打扫卫生吧，还挺干净。”

　　陆鸣沧站在她身后，回称：“不常打扫，只是看上去干净吧。”

　　林妍换好鞋，一进客厅便看见那鱼缸里游动的鱼。她感到欣喜，跑过去欣赏了会儿。接着他回过头问：“你手腕的表呢？我记得你之前一直有戴的。”

　　陆鸣沧下意识看了眼自己的手腕，犹豫了下，说：“不知道放哪去了，可能掉了吧。”

　　“这还能掉呢？”

　　“唉，有时候在外边办事，折腾起来容易掉东西。”

　　林妍往沙发一坐：“那你啊，还是不要把贵重的东西带身上了。”

　　陆鸣沧笑了下，问她：“要喝点什么吗？”

　　“白水就好。”

　　稍会儿，陆鸣沧便拿了个玻璃杯倒上白水走到她面前，挪了把椅子坐在她对面。林妍接过白水喝了一口，眼神盯住浮动的水面，似是有心事，于是干脆开口对陆鸣沧说：“我打算在那边定居了，工作上面也已经稳定了下来，不方便两头跑。”

　　陆鸣沧看向她，没说话，静静听。

　　静止了一会儿，林妍笑了下：“其实我是真喜欢你的，不过我觉得我们没什么缘分，你妈说，希望你能找个在北京生活的姑娘，挨得近，也好来往。你知道的，这份工作是我从小的梦想，不可能突然放弃。”

　　陆鸣沧点点头，紧紧盯着她，似是深深吸了口气。

　　“我想知道你的想法。”
　　说罢，林妍再喝了一口水，继而将水杯搁在桌上。清脆一声响似乎碰撞在了她的心扉上，于是眼睛也变得红润起来。

　　陆鸣沧其实心里很平静，他知道俩人的关系可能维持不了多久，就像一开始那样，只不过是互相在试探，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心里有没有她。于是静静开口说：“我不想浪费你的时间……”

　　此话一出，林妍便明白对方想放弃这段漂浮不定的关系，于是没忍住流下泪来。她却佯装出笑意，扯了张卫生纸擦掉眼泪，声称：“我们想到一块儿去了，其实我也不想浪费你的时间。”
　　这会儿，陆鸣沧起身坐到他身旁，知道她心里边难受，便将她搂在怀里，无言的安抚。

　　就在林妍离开后，他坐在沙发上发着呆，心里边觉得无比沉闷。明明自己什么都不缺，却依然像被一张无形的大网困住，有时候喘不上息。

　　这几个月，他想起徐呈的时刻越来越多，那个少年的固执，柔和，倔强，在阳光下回眸一笑，像一阵风直往他身体里吹，挥散不去。

　　临近春节，城里铺满一天一地的雪，一天一地，好似永远也融化不尽。徐呈缩在屋子里，望着外边冰冷的一切，开始期待夏天的到来。

　　寒假时，他还是要去打工的。何子军帮他找了份送件的活儿，将邮件信件根据地址给人派送过去，相比先前搬货可要轻松多了。他骑着小电车在路上行驶。雪地被铲出一条道路，但还是不幸遇上打滑，电车往侧面一翻，固定在后坐的邮件便撒了一地。

　　他不顾摔疼了胳膊或者腿脚，急忙爬起来去把那些邮件全部拾起，数了数数量，一个不少。于是松了口气，打算骑慢一些。
　　那天，有个件是要派到东园派出所。在午后，他骑到派出所门口，将车子停住。把那个邮件拿出来，收件人既不是陆鸣沧，也不是其他自己认识的人，根本没什么顾忌的。于是擦了擦通红的鼻子，将邮件拿了进去。

　　他走到门前，先是看了一眼，没看见陆鸣沧，便开口问：“那个，吴启明是这的么？”

　　里边的人闻声走过来，小警察说“我就是。”

　　“这你的件，麻烦签收一下。”
　　他说着掏出笔递给对方，此时，那小警察身后暗影处走过来一个高大的身躯，徐呈一抬眼就望见了他的脸庞。

　　“呐，签好了。”

　　徐呈接过自己的笔，轻声说了句谢谢，紧接着抬头望向陆鸣沧，喊了声：“哥……”

　　小警察诧异：“唷，你们认识呀？”

　　陆鸣沧白了他一眼：“忙你的事去。”小警察便耸耸肩走开了。

　　徐呈在门外礼貌笑着，陆鸣沧走出门，往他身边一站，将他打量了一遍，看了看他的头，说：“你好像长高了，都到我鼻子这了。”
　　徐呈垂下头笑着，没说话。陆鸣沧见他提着个头盔，耳朵都露在外面，便问：“不冷啊？”

　　“还……还好。”

　　这时，陆鸣沧转身进门，不知从哪拿了条围巾出来，先是执到徐呈眼前示意了下，接着凑近，替他围上，连同下巴也包裹住。过度的温柔令徐呈不敢直视对方，见差不多了，他便赶紧说：“我得继续去派送了，还有还几个呢。”

　　见他往后退了几步，陆鸣沧便收回手插/进裤兜里，“去吧。”

　　徐呈刚要转身离开，他又问：“你大概几点忙完？”

　　徐呈停住脚步，回过头，想了想：“可能六点。”

　　“忙完了来这找我，我等你，”

　　“嗯？”

　　“晚上来我家吃饭。”

　　“好……”
　　徐呈挥了挥手：“我先走了！”

　　“路上小心点，听见了吗？”

　　“嗯……”

　　他小跑着出门，骑上小电车，冰天雪地，心里却极暖。为了早点去见陆鸣沧，他把不久前的翻车经历抛诸脑后，又加快了工作的速度。等派完所有件，他将车还回去，踏着雪行到东园。

　　走到派出所门口，里边的小警察又看见了他，迈过来问：“你怎么又来了？”

　　他说：“我找陆鸣沧。”

　　“陆哥啊，他还忙着呢，你等他一下吧。”

　　徐呈迈过门槛，朝里边望了眼，接着坐在椅子，等待起来。那小警察闲来无事，过来跟他搭话：“听说你是陆哥堂弟？”

　　他犹豫道：“嗯……算是吧。”

　　“看你这样，还在上学？”

　　“对。”

　　“怎么给人派件呢？”

　　“勤工俭学。”说罢他冷着脸，表示不想再回答诸如此类的问题。他不笑时，给人极大的距离感，那小警察看出来了，也就点点头走开了。

　　没过多久，陆鸣沧从里屋走出来，跟同事交代了几句，转过身朝他笑着说：“刚处理点事，你没等太久吧？”

　　徐呈站起身，摇了摇头：“我刚来没一会儿呢。”

　　陆鸣沧穿上大衣，走过去搭上他的肩膀，“那就好，走吧。”俩人迈开步子，身体一挨着，似乎气温也开始暖和起来了。

　　路上，陆鸣沧犯嘀咕道：“冬天最烦人了，又冷，事情又多。”过会儿他又称：“还是上学那会儿好，精力永远都用不完，成天闹腾的，到处去玩。”紧接着他问徐呈：“你呢，你喜欢冬天吗？”

　　徐呈说：“谈不上喜欢，但也不讨厌。”

　　陆鸣沧听后笑了下：“天气预报说今晚还得下雪。”他吐着气息，白色的雾气在嘴边萦绕。

　　等俩人走到楼下，跺动双脚，抖掉粘在鞋上的雪，随着一个个印子踏上楼梯。进了屋，总算是暖和了。

　　陆鸣沧打开灯，脱下厚重的大衣，摘掉帽子，他回过头问徐呈：“你今天在外边跑了一天，累坏了吧？”

　　徐呈说：“不累。”继而看见他那被警帽压出一道印子的头发，便抬高手伸过去帮其捋了捋，随即又觉得此行为不妥，忙缩回来。陆鸣沧朝镜子里照了一眼，说了句‘随它吧’。

　　之后，徐呈取下围巾放在沙发上，又去跟金鱼打了声招呼。陆鸣沧打开暖炉，先烧了壶开水，沏了壶茶，端到徐呈面前：“想喝自己倒。”

　　徐呈点点头，拿起杯子倒茶。陆鸣沧淘米煮饭，翻出所剩不多的菜，嘴里念叨着：“鸡蛋，番茄，肉……”

　　这会儿，徐呈端起冒着热气的茶杯走到厨房，声称：“我可以做番茄炒鸡蛋。”

　　陆鸣沧看向他，有些疑惑：“你会吗？”

　　“这有什么难的。”徐呈说：“我自己学的第一个菜就是番茄炒鸡蛋。”

　　陆鸣沧称：“行，那今晚让我尝尝你的手艺。”

　　徐呈看着那团肉发难：“那这肉……”

　　“红烧肉呀。”

　　“可是我没做过。”

　　陆鸣沧把肉放进冷水里，“那就我来呗。”

　　徐呈把茶喝完后放回桌上，便脱掉外套，撸起袖子进厨房帮洗西红柿。陆鸣沧先煮红烧肉了，他在一旁看着，又转过身去把西红柿切成一块块的。陆鸣沧夹了块红烧肉递到他嘴边，说：“你尝尝。”

　　徐呈先是愣了下，随即张开嘴，任由那滚烫软糯的肉滑进自己嘴里。他夸赞道：“特别棒。”陆鸣沧听后饶有成就感，将肉给装了盘。等把洗好的锅搁在灶台上，他端起红烧肉打算去客厅，从徐呈背后经过时拍拍他的肩：“可别把锅烧了。”

　　徐呈露了个微笑，本来是自己拿手菜，可对方那么一说，他却感到有些紧张。好在最后没搞砸，发挥中规中矩，没算失常。

　　饭前，陆鸣沧倒了半杯酒递给徐呈，说道：“这是我一朋友自己酿的梅子酒，你尝尝。”

　　徐呈想到自己喝了酒后的衰样，有些犹豫。陆鸣沧打消了他的疑虑：“放心，这酒度数不高，你喝一点没什么问题的。”

　　随后，他也就放心大胆的喝了。

　　看着他喝下去，抿了抿嘴，陆鸣沧问：“怎么样？”

　　他回称：“特别好！”

　　陆鸣沧笑道：“除了好话，你没其他可说的了？”

　　徐呈想了想：“嗯……有点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