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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氏气的拍了拍桌子。
“老三,你看看这丫头说的是什么话,这新宅子我怎么就住不得?”
夏孤行刚想说话,夏知意就打断了她。
“祖母忘了,当初可是说的好好的,您拿了父亲的买命钱,我们姐弟三个脱离夏家,和你们再没有关系。”
夏孤行听到买命钱三个字。
“娘,这是怎么回事?”
王氏脸色讪讪,忙说道:“那些年我和你爹为了供你上学,花了那么多银子,你为了方掌柜的夫人丢了命,我跟方掌柜要点钱怎么了?”
夏孤行皱眉说道:“娘,当日我是心甘情愿的,您怎么能再去要钱?”
王氏轻哼一声。
“我还能活个十几年,当时要是你死了,总得有人给我养老!”
夏孤行呐呐的没有说话。
夏知意又继续说道:“爹孝顺可以接您来家里住,可这新宅子是我一个子一个子攒下的,跟爹没有一分钱的关系,您若是想住,想要爹孝顺您,隔壁的房子您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我绝没有怨言。”
此刻的她无比庆幸,为了给阿瑾兄妹留下念想这才保留了隔壁的那三间茅草屋。
夏孤行眉头紧蹙。
“知意,你怎么说话的,这是你祖母,你祖母不就是想过来住几天......”他刚说到这,就被夏知意粗暴的打断了。
“爹若是想孝顺自可以搬到隔壁和祖母一起住,至于这里,只要我在一天,这辈子她都别想住进来!”
她和王氏没有感情,有的只有当初的苦苦相逼。
她没有将人赶出去已经不错了。
夏孤行脸上涨红一片。
“知意.......”
夏知意将手中茶壶放在桌子上,淡漠的说道:“爹,我还有事就不陪你们了。”说完,抬脚向着院门走去。
王氏都要气炸了。
“老三,你看看这死丫头,有这么跟亲祖母说话的吗!”
夏孤行一脸为难。
孙氏在一旁乐得看戏。
终于陈氏则在一旁当和事老。
“娘,老三刚回来,您就不要惹事了,我们还是先回去吧,您没见知意脸都变了?”
这老太太还看不出,现在这夏家是那丫头做主吗?
夏孤行看着院门口,叹了口气。
“娘,我刚回来,有什么事以后再说吧,您先回老宅,我回头去看你。”
王氏脸上清白交加,气的手里的拐杖都握不住了。
“你这个白眼狼,我可是你亲娘!”
夏孤行却垂着眸子,不肯再说话。
王氏气的跺跺脚,拿起拐杖就气冲冲的走了。
王氏一走,夏怀瑾就从后院走了过来,他淡淡的看着夏孤行。
“爹,你来后院吧,我有事和你说。”
夏孤行也想弄明白其中缘由,跟了过去。
火红的夕阳将天边染成了秋日的枫叶,红彤彤的,给天地间覆上一层薄纱。
夏知意坐在一处山岗上,双手抱膝静静的看着远处,眸中满是思绪。
黎子谦悄无声息的走到她身后,静静的陪伴她良久。
嗅着熟悉的冷竹香,夏知意轻轻的靠了过去。
黎子谦微微一怔,凤眸中又很快恢复了温润。
“夏先生离家很久,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你不要放在心上。”
夏知意摇摇头。
“我不怪他。”
站在夏孤行的角度,她也能理解,试问一个离家十五年的女儿又哪里比得上生养自己的母亲?
看着依偎在自己身旁如猫儿一样乖巧的少女,黎子谦心中柔成了一汪水,他伸出手想要摸摸她的头安慰安慰,又唯恐唐突了她,几经思便想着将手收回去。
夏知意看着眼前的影子扬唇一笑,她伸手将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按在了自己头顶。
黎子谦微冷,很快又弯了弯眼角,他温声问道:“既然不是责怪夏先生,那你为什么还要皱着眉头。”
他不喜欢她心事重重的模样。
夏知意看着天边,叹了口气。
“我是在担心阿瑾,他小小年纪就过了府试,前途一片大好,我想若是走的长远些,还是要去盛京的国子监。”说到这,她抬头看向黎子谦:“他孤零零一人,我放心不下,所以我想陪他去国子监。”
更重要的是,三叔在都城,她有些想他了。
黎子谦眸色微动,涩然开口。
“你一定要去都城吗?”
夏知意见他神色有异,不解追问。
“阿谦,你是不是不想回去?”
黎子谦唇角微抿,淡声说道:“其实未必一定要去国子监,贺大儒也可以教怀瑾的。”
盛京那里有太多的算计,若是可以,他宁愿一辈子走在小小的宁安村陪他喜欢的小姑娘。
夏知意轻轻点头。
“此事我也是一时兴起,还是再考虑考虑吧。”
黎子谦知晓她在意自己的感受,心头软到了极致。
被人在意原来是这样的美好。
夏知意从袖中拿出一个墨色盒子递给她。
“阿谦。”
黎子谦不解。
“这是?”
夏知意打开盒子,从里面拿出那根白玉簪子,递了过去。
“那天在首饰店,我见这簪子不错,很适合你,送你。”
黎子谦微微怔愣。
见他不拿,夏知意试探性的问道:“不喜欢?”
黎子谦摇摇头,弯着唇角说道:“不,很喜欢。”
他第一次收到女孩子的礼物,还是他最喜欢的小姑娘。
黎子谦当即便将头上的青玉骨簪换了下来。
少年三千墨发被一根素净的白玉簪高高束起,面若谪仙,出尘不染。
夏知意满意的点点头。
“阿谦,这簪子很配你。”
不一会儿,十七走了过来。
“主子,盛京又来信了。”
夏知意见看着信息的黎子谦神色越发凝重,好奇的问道:“出了什么事?”
她很少见他露出这样的神色。
黎子谦摇摇头。
“没什么,你不要担心,这几天我要回一趟苏江郡,有什么事你让夜莺随时给我传信。”
夏知意点点头。
“好,一路小心。”
黎子谦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夏知意目送他离开很远,这才准备回家,不想一回头就遇上了父亲夏孤行。
不待她开口,夏孤行先红了眼眶。
“知意,怀瑾已经将所有事告诉了我,是我不好,不该不分青红皂白的责备你,你放心,以后怎么做,爹心里有数。”
夏知意心头一暖。
“既然爹都知晓了,那女儿也没什么可说的,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不知者不怪。
夏孤行红着眼角连连点头。
“好好好,你不怪爹,爹就放心了。”
夏知意看着大门里一高一矮两个弟妹笑道:“时辰也不早了,也该做饭了。不然饿到我们依依怎么办?”
夏雪依开心的说道:“阿姐,我要吃蒸丸子,要吃大个的。”
说着还兴奋的比划着,一股子的娇憨。
夏知意捏捏她的脸颊,温和的说道:“好,就做大的,比依依的拳头还大好不好?”
“好啊好啊!”夏雪依拍拍手,又抱住夏怀瑾的胳膊:“二哥,你可不许跟依依抢。”
夏怀瑾脸一红。
“我又不是小孩子,才不会跟你抢。”
不过阿姐做的肉丸子真好吃,他还是要多吃几个的。
夏雪依咧开嘴露出两排莹白的贝齿。
“对对对,二哥是大人了,爹爹都说你是小秀才了。 ”
夏孤行回来之后,夏怀瑾少有的露出了孩子般的纯真,他傲娇的轻哼一声。
“秀才就秀才,还加什么小字?”
他已经是个男人了,才不是依依嘴里的小秀才,更不是阿玉那丫头嘴里的小屁孩。
夏知意听着两个弟妹孩子气的斗嘴,忍不住笑了。
“好好好,都有份。”
“阿姐最好啦。”
夏雪依抱着夏知意的胳膊就要往屋里拽,夏怀瑾也跟了进去。
院中的夏孤行看着亲昵的姐弟三中,心中懊恼不已,他思索片刻,转身出了院门。
暮色四合,夏孤行还未回来。
夏知意朝着门前的小路上看了看,眉头紧锁。
“爹怎么还不回来,我还是去找一下吧。”
夏怀瑾却摇摇头拉住了她。
“阿姐,我们回去,等肉丸子出锅,爹指定回来。”
他能猜到爹去了哪里。
夏雪依眼馋肉丸子也连连点头。
“阿姐,二哥说得对,爹爹一向很有口福,哪一次做好饭菜他都能准时回来。”
看着两个小的你一言我一语的劝着,夏知意这才朝着黑乎乎的小路看了一眼,回了厨房。
等她从厨房里将做好的后烧猪蹄,肉丸子端上桌,就见夏孤行身披夜色而归。
她不解的问道:“爹,您去哪了?”
夏孤行红着眼眶摇摇头,笑容中带着几分惨淡之色。
“知意,以后夏家就咱们爷四个过就好了,再也不要去想旁的了。”
夏知意微微怔愣,又很快想到什么,轻轻颔首。
“马上要吃饭了,爹还是去洗洗手吧。”
夏孤行重重的点头,这才去了厨房。
夏知意看着他的背影微微蹙眉,他该不会是去找老宅的人对质了吧?
就在这时,夏怀瑾的声音从她耳边响起。
“阿姐,爹不是迂腐之人,他心中自有定夺。”
夏知意回头看着烛火映衬下的俊逸少年,总觉得这件事与他脱不了干系。
夏雪依也似懂非懂的说道:“二哥说的对,爹爹最讲道理了。”
夏孤行回到饭堂就听到一双儿女的评价,他心中酸涩不已。
还好,他没有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不然他不但要失去这失而复得的大女儿,更会失去两个儿女的心。
昏黄的烛火下,三个儿女面上笑意盈盈。
夏孤行不再去想老宅中那些打着亲人名义,却将他当做牟利工具的血脉至亲,大步流星的走了过来。
“快吃吧,不然你们阿姐做的肉丸子可就凉了。”
夏知意抬眸看向夏孤行,见他眼中满是暖意,心中最后那丁点的不快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爹,你也累了一天了,快坐下吧。”
夏孤行连连点头。
“好。”
一家四口,和和睦睦的吃着晚饭,温馨极了。
苏江郡别苑。
黎子谦淡漠的看向一旁身材短小的云管家。
“云管家,祖父旧伤复发,有什么事你明日再说吧。”
云管家皱眉。
“大公子,老奴还等着侯爷回信呢,不然老爷那里我也交不了差啊。”
黎子谦凤眸里闪过一抹暗红,声音寒冷如冰。
“十七,将他给我丢出去!”
眼见十七杀气腾腾的走了过来,云管家吓到了,忙服软。
“大公子饶命老奴一时失言了,您大人大量,高抬贵手,老奴这把骨头经不起折腾啊。”
他错了,他就不该听信了柳雪那个女人的话,说什么老爷终究会继承侯府,现在这情况,大公子承袭爵位才是最有可能的。
十七早就怒了,抓起云管家的后脖领子就要往外拖。
就在这时,黎耀苍白着脸走了出来。
“好了,将信留下,你先离开别苑吧。”
十七看看黎子谦,见他点头,这才松开了云管家。
云管家如蒙大赦,忙从怀中拿出一份奏折还有一封信恭恭敬敬的递了过去。
黎耀轻哼。
“折子都送来了,他这是打定主意要扶持那私生子了?”
黎子谦淡漠的看着云管家手中奏折,身上的温度又下降了几分。
云管家吓得哆嗦了几下。
“侯爷,老爷说了这几天若是您不在上面盖章,那他自有渠道将奏折送达天听,让您尽快拿主意。”
黎耀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怒不可遏。
“畜生!”
云管家啪叽一下瘫在了地上,最后颤颤巍巍的放下奏折和信离开了别苑。
黎子谦长眉微皱,倒了一杯茶递了过去。
“祖父不必为了不值得的人生气。”
黎耀气的捶胸顿足,后悔不迭。
“我要是早知道那畜生这么忤逆我,他一生来就该把他按在尿盆里溺死!哪还有现在来气我?这个该死的小畜生,真是被那女人迷得昏了头!”
他气呼呼的翻开奏折和信,看完直接将这两样东西丢在了地上。
“做他娘的狗屁春秋大梦!”
黎子谦默默将地上的书信捡了起来,看完周身的温度下降到冰点,却并未多言。
黎耀见他如此平静,急了。
“傻小子,那蠢蛋竟想将你的功劳挪到那私生子头上,你怎么也不生气?”
若不是他现在旧伤复发,他恨不能杀到都城直接甩那小畜生两记耳光,子谦才是他侯府名正言顺的继承人,那私生子算什么东西,也敢跟他抢?
黎子谦慢慢的抿了一口茶,淡淡的说道:“从小到大这样的事还少吗?”
一直以来,他的那位好父亲就是如此偏爱他那个有几分血缘关系的弟弟,他早已见怪不怪。
“祖父放心,皇上也不是好糊弄的。”
黎耀咬牙说道:“现在他有梅妃的支持,指不定这事儿能成,不行!我要立刻回盛京!定北侯府是老子和青青打下的,绝不能便宜了他和那个私生子!”可说完,他就剧烈的咳嗽了两声。
黎子谦叹了一口气。
“好了,您不要生气了,盛京还是我去吧。”
“什么?”
黎耀刷的一下抬起头。
“你、你要回盛京?”
整整三年,这臭小子都窝在苏江郡,无论他怎么劝说,这臭小子都不为所动。
黎子谦给他添了一杯茶,看着漆黑的夜空,神色平静。
“这么多年祖父为我筹谋良多,我也该回去拿回属于我的东西了。”
有些属于他的东西,他可以不要,但也不会拱手送人。
更何况,她想去盛京,他也想陪她。
黎耀听完,红了眼眶。
“好好好,你总算没辜负了静旋的一片心意,她泉下有知,定然也很开心。”
提起母亲,黎子谦眸底多了几分戚哀之色。
有些事他逃避了这么多年,他也该去面对了,不然他对不起母亲。
如意斋和醉花阴的生意做的越来越大,苏远溪送来了李舒玄的信。
经过这段时间的发展,李舒玄想要在盛京开一家分店,邀请夏知意同往。
国子监考试的日子也快到了,一边吃着早饭,夏知意抬头看向夏孤行。
“爹,阿瑾在学业上很有天赋,我想将他送到国子监试试,您觉得怎么样?”
她想好了,阿瑾能不能通过国子监的考试也不一定,但她还是要带他去试试的。
夏孤行闻声神色大变,夹着包子的手一松,圆鼓鼓的包子就那么落在了盘子上。
夏知意和夏怀瑾兄妹都诧异的看了过去。
夏孤行忙收拾了心情,装作平静的模样说道:“先吃饭吧。”
夏知意见他这般,心中有了计较。
吃过早饭,夏孤行就匆匆的回了自己的房间。
夏知意隐隐觉得不对劲,让夏怀瑾带、夏雪依出去玩,这才来了他的房门外。
咚咚咚。
三道敲门声过后,房间里传来了夏孤行沉闷的声音。
“知意,门没锁,进来吧。”
夏知意推门走了进去,就见半明半暗的角落里,夏孤行坐在椅子上怔愣出神。
她轻声问道:“爹,出了何事?”
夏孤行抬头看向夏知意那张明媚的容颜,叹了口气。
“若是可以,你可不可以不要去盛京?”
夏知意不解。
“为什么?”
夏孤行垂着眸子,拳头又握紧了几分,他似是下了天大的决心一般,最后才闷声说道:“因为你娘在盛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