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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 25 章 ...


  •   夜半开始下雪,待到翌日窗棂上便结了冰花。冬日里变得长,江时雨睡不着,早早地披了件衣裳起来。

      王府里不缺好碳,饶是一直燃到天亮,屋内依旧熏得人暖意十足。

      去到有炕桌的那头的炕上,半跪着伏在案上,取了笔墨纸砚,断断续续的想着小叔。

      高处不胜寒,不知道他在山上会不会很冷。纵使带够了大氅,山上的环境简陋终究不如汴京城里繁华。

      不知不觉天蒙蒙亮,小叔的影子跃然纸上。她的画技不佳,只描了个轮廓,画上的少年没有五官,依旧可见英姿飒爽。

      葇荑听见小姐起身的动静便跟着一块起来了,盥漱过后穿戴整齐,在她身后盯着瞧了半天,也未察觉。

      “小姐什么时候勤于功课了?”

      她记得小姐一直不喜琴棋书画,只喜欢骑马射箭。

      心里想着八成是知道要嫁人了,大宗重文轻武,临时抱佛脚,画上几笔。以后跟郎君就算不能红袖添香,也不会像个闷葫芦,一问三不知。

      “葇荑。”江时雨没有抬头,只专注去描那纸上的轮廓:

      “你说如果心里住了一个不可能的人,当如何?”

      葇荑被她问得糊涂,将自己代入答道:“我身份低微,若是喜欢上什么贵公子,我想我会把他放在心底。然后嫁一门当户对的管家、护院或者长工。”

      “可是放在心底不甘心呢。”心仪一个人哪那么容易藏住:

      “若是给他做妾便能永远跟他在一起,你愿意伏低做小吗?”

      “我愿意为自己喜欢的人伏低做小,但我不愿意给爱的人做妾。”话到嘴边,葇荑想到哪便说到哪:

      “如果真喜欢一个人,是不能接受跟别的女人分享的。在同一屋檐下住着,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看见他对那些女人左拥右抱,还不得心痛死?”

      “而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男人,便是他先多少个女人也不会伤心。不在乎他,自然也不会在乎他移情。”

      江时雨一只手拈着毛笔,一只手撑着头:“男人总喜欢善解人意的女人,只是那女人不在乎他,便懂事大方罢了。”

      是呀,爱一个人,是不能分享的。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嫁给一个你不喜欢的男人,心里住着别人,是不是对夫君的不公平?”

      葇荑哪里想得那么多:“生活不就是这样?汴京哪个高门大户的老爷没有三妻四妾?怎么,男人三妻四妾就没想过对妻和妾公不公平?”

      江时雨捏着毛笔挠了挠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葇荑向来是小姐肚子里的蛔虫,虽不知道她心底的少年是哪家公子,但知道她有意中人。

      随意坐在炕边上,难得严肃起来:“小姐,你跟我不一样。你有二爷和侯爷撑腰,若有喜欢的人可以去求老爷,至少不留遗憾,一旦错过了,一辈子都要后悔的。”

      江时雨垂眸缄默,葇荑又说:“而且保不齐那少年也喜欢小姐呢?两情相悦,他未必会纳妾的。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神仙眷侣虽然很少,但不是没有。这份幸运如果能轮到别人,怎么就不会是小姐呢?”

      她这么糟糕的人,一肚子坏水,不善言辞,他真的也会有一点点喜欢自己吗。

      和葇荑一同用过了早膳,老爷房里的小厮过来传话,请二小姐往书房去。

      穿戴整齐后才到书房便看见周家的人,这回是连周家老爷——翰林院大学士周汝祥也惊动了。

      “跪下。”江孝恭看见她的第一眼,便冷厉命令道。

      江时雨没有不服不忿,直接撩起襦裙,跪在老爷和周汝祥对面。没有什么软垫,好在冬日里的衣裳穿得厚,不至于跪得膝盖生疼。

      江孝恭:“逆子!你可知错?”

      “孩儿知错。”江时雨看见周家的人,便知道即将面对的是什么。

      其实她当初这样做就知道不可能瞒天过海,这世上纵然是圣上也有朝臣和劲敌制衡、不能随心所欲,何况是她。侯爷养女又怎样?侯爷本人也不能为所欲为。

      但她依旧这样做了,不为什么,她要这口气理顺了。并不是抱着侥幸心理去做,而是明知道山有虎也没后悔过。

      现在该周家把这口气捋顺了。

      “小女前夜独自灌了一瓶鹤顶红,至今昏迷不醒。”周汝祥不徐不疾的缓缓说道:

      “范家已将婚事退了,如今小女接连被退婚两次,以后还能另嫁于谁暂且不知。能不能救的回来也是听天由命。救回来之后会不会再度想不开,也是内室焦心之事。”

      江孝恭听他这话漏洞百出,他没亲眼看看周清浅真自尽了,但他不能没眼色的去求证这种东西,自然全凭周大人一张嘴说。

      “是鄙人教女无方,让周姑娘受了委屈,养不教父之过,我在这里给周大人赔个不是。”

      江孝恭不光是嘴上说,而是起身弯腰行了大礼。

      周汝祥并没有给他这个台阶,甚至连个眼色都没给他:“如果道歉有用,还要大宗律法做甚?”

      江孝恭汗颜,自顾自的直起身子,继续陪坐:“这事不管到哪去说,都是江家的错。”

      他没有厚颜无耻的给任何人甩锅,就算是周清浅想先设计江家在先,但她利用的是她自己,也不能成为江家人害人的理由。

      “老朽一定选个黄道吉日,亲自登门致歉,向周姑娘和令夫人负荆请罪。”

      “不必麻烦了。”周汝祥修养极好,所以此刻没有因着愤怒,做出什么不体面的事。

      但这件事不能被江侯三寸不烂之舌就打发了:“冤有头债有主,不管江时雨是不是你亲生的,她犯错,我不找侯爷的麻烦。”

      江孝恭已经舍下老脸了,不怕被江时雨连累名声和麻烦,依旧保不住她。

      只得将决定权给受害人的父亲:“逆子无德,我亦脱不了干系,还请周大人提出个解决问题的方法。”

      周汝祥没想刻意为难谁,只想让女儿的遭遇在始作俑者身上重复一遍:

      “很简单。我找人,或者你找人,毁了江时雨的清白。再给她灌下一瓶鹤顶红,这事就算两清。”

      江孝恭一听周大人那苛刻的提议便急了,他自然不会叫谁毁了小时的清白。

      “周大人,小时不懂事,您的年龄可以当小时的父亲了,您走过的路比她走过的桥还多,这中间跨越着二十载的阅历和见识,您大人有大量。”

      “若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那您跟小时这样不懂事的孩子,有何分别?我能明白您爱女心切,但不能因为小时做错事,就放弃您的做人底线。”

      “悲剧已经酿成了,小时再遭遇一次也是于事无补,不能让周姑娘的委屈减少分毫。如果小时受罚,就能让时光倒流,莫说叫小时被毁清白,饶是给我这样的老朽灌下一瓶鹤顶红。我也定不容辞啊!”

      周汝祥听着这个老匹夫振振有词,乍一听好像挺有道理。其实句句是放屁。

      这高帽他戴的不舒服,干脆也不戴了:“侯爷,我是什么样的人,轮不到一个纵容小辈为非作歹的人来评价。”

      “你没资格论断我,假使我也给你捧到无法企及的高度,说你爱民如己,莫不如侯爷将老宅地契一并卖掉,府上金银古玩尽数拿出,给那些食不果腹的百姓,也彰显自己的品德高尚。”

      江孝恭并不是太过看重声色犬马之人,平生便达济天下,眼下既然他提出来,为了让周大人出这口气,他不惜散尽家财,帮养女平息此事。

      “我在家中说一不二,不需跟内室商议。周大人若不弃,我现在就可吩咐管家将祖宅的地契赠予你。至于库房里的古玩字画,您也可捡了尽数搬去。”

      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谁曾想周汝祥听了更生气了,感情他女儿的清白就值这几文银子?同为朝中重臣,谁不是府上金银堆如山。遗憾他那点破铜烂铁?

      “侯爷这么说我就不懂了,如果这事能等量交换,莫不如侯爷开个价吧,我给你银子,将您夫人和长女的清白一并买下来。”

      江孝恭再好的脾气听见这样的羞辱,脸上也有些挂不住。打人不打脸,赤裸裸的羞辱他的夫人,是男人都忍不了。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再怎么说也是您女儿自作聪明在先。您说的我不应允,若周大人得理不饶人、步步紧逼,我们就没有再谈的必要了。”

      周汝祥嗤笑一声,冷眼睨道:“所以侯爷说得由我来提出解决问题的方式,也是随口放屁。既然如此还装什么大尾巴狼。”

      周汝祥也不是被人欺负大的,这事没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复,他也不是好性子的人:

      “既然是这样,以后我还不找江时雨了。侯爷要是有本事,就让你那捧在手心里的女儿,出门的时候小心点,晚上睡觉的时候别把眼睛闭得太紧。”

      江孝恭知道他这话不是威胁,周大人一向睚眦必报,从不威胁于人。何况这世道雇个杀手,能杀人于无形,所需银两他也能承受得起。

      周大人不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之人,一般有仇当场就报了。这梁子一旦结下,他跟妻女都要活在警醒中。

      江时雨一直跪在那里,听着侯爷始终维护她,从头至尾没想过放弃。眼下事情陷入了僵局,她没继续躲在侯爷身后,只缓缓开口:

      “就依周大人所言。”

      要她赔么?她赔就是了。

      既这一辈子不打算嫁人,用此作为理由,也好。

      周汝祥狡黠一笑,不相信这败类东西有此种勇气。

      倒是江孝恭深呼吸一口气,知道这孩子被二郎训得野,不似姑娘家那般心机颇多、矜娇小性,但也不能这么虎啊。

      江时雨为证明“自己清楚地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又重复了句:“是您找人,还是我自己找,我都可以。”

      江孝恭想再为她说点什么,但他为她做得已经仁至义尽了,只怕二郎在,对他没个交代。

      他骑虎难下,干脆也不管这烂摊子的事了。

      “既你自己这么有本事,招惹周家的人,能对自己负责,我便随了你的心愿,不如你今日便滚出府去,别再踏入江家半步。”

      江时雨面色如旧,调匀呼吸,给侯爷磕了个头,不再为自己辩驳。

      江时雨没了倚仗,事情突然变得简单了。

      周汝祥没有立即将她就地正法,那样胜之不武,反正她一个弱小女子,也逃不到哪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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