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伍点壹｜八尺之境》山海观

12、第 12 章

　　轩辕澄震惊了，他难以置信的表情充分说明了自己内心深处对门能被打开这件事并没什么信心。
　　方达彦也震惊了——他并非因为相信了轩辕澄的故事和荒诞猜想才决定前来的，而完全是为了父母和李净，虽然那些是把他当棋子抛弃的人，但对于苟居第四星的李姓皇室来说肯定是比自己有用的人，他并不恨他们，能救下他们也算是为自己无用的人生增添了一丁点小小的价值吧。

　　意识恢复清明后，轩辕澄深吸一口气，手扶上了门把。
　　“殿下…..小心。”军官提醒道。
　　“无妨。”轩辕澄说，然后转头看向方达彦：“要一起进去看看吗？”
　　“好。”
　　“嗯。你们先守在外面。”
　　“是！殿下！”
　　轩辕澄推开厚重的大门，和方达彦一起走进了房间。

　　图书馆并不小，整个空间弥漫着古书页和有机木架散发的的潮湿味道。窗帘半拉着，但并不十分昏暗，因为图书馆的正中摆放着成排的仍在启动着的显示器，显示器里播放着内容不尽相同的影像。
　　影像里是不同时期的迟绽——那个军官公示照里的人，此刻在不同的场景中身着不同的衣服——其中包括挂着上校肩章的白色军服，在所有的场景里他几乎都是一脸阳光、笑容明媚，用温暖的语气说着：

　　“又维，你今天……”
　　“又维，要不要试试……”
　　“又维，小Q送去检修了……”

　　方达彦不知道迟绽口中的“又维”是谁，但迟绽看向这位“又维”的表情让他心里涌出一股没来由的熟悉感。

　　轩辕澄从第一台显示器缓缓走到最后一台。
　　在最后的影像中，迟绽和之前判若两人，他瘦到几乎形销骨立，但面色依然温暖，他湛蓝的眼睛含笑看向对面的人，说道：
　　“下辈子吧，下辈子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我依然会爱你，至死不渝，好吗？”
　　“又维……”迟绽正要说什么，但声音嘎然而止——一簇红色光束从他的前胸陡然穿出。
　　他睁大眼睛看着画面外的“又维”，眼中尽是爱恋与不舍，然后他跪在地上，倒了下去，血不断地从嘴里涌出，而他的眼睛始终半睁着望着前方。
　　随后画面又切换到之前场景——形销骨立的迟绽微笑着说：“下辈子吧…….”

　　轩辕澄立在那里，难以置信看着这最后一台显示器。

　　“李……轩辕澄。”方达彦轻声叫道，而轩辕澄好像丢了魂一般，就那么怔怔的盯着显示器。
　　“轩辕澄！”方达彦提高了音量：“怎么了？”
　　轩辕澄嘴唇动了动，仿佛在喃喃自语：“这些影像的音频，似乎全部经过了后期合成。迟绽他喊的名字…….”轩辕澄的喉咙哽住了。

　　根据轩辕澄的了解，迟绽的“爱人”陆又维不是军官，没上过战场，并且两人是在迟绽退伍后认识的，因此在那些迟绽身着军服的场景中陆又维本不可能出现，而最后一幕中，杀掉迟绽的也本该是陆又维。
　　在这里所有迟绽呼唤陆又维的画面中，他的口型根本就不是“又维”。

　　根据口型，“迟绽他喊的所有的名字本该都是——李彻。”轩辕澄喃喃说道。
　　原来李彻对于迟绽并非爱而不得，两人只是因为一些不为人知的原因而无法在一起。李彻的后半生都在研究转生咒术，难道就是因为迟绽的那句话——
　　“下辈子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好吗？”

　　显示屏突然全部熄灭——轩辕澄拉掉了电源。
　　“不要看了。”他低声说道：“来人，让搜索队进来。请务必小心搜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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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夜，轩辕澄来到方达彦休息的房间。
　　他沉默地注视着方达彦。
　　“你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了吗？”方达彦问。
　　“还没。”
　　“但我的任务已经完成。可以走了吧。”
　　“对。”
　　“什么时候能释放我父母？”
　　“此事我已通知父皇。达彦，我们在一起最后再吃顿饭吧。”轩辕澄说：“吃完饭，你就可以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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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饭桌上，方达彦吃得很慢很艰难。
　　轩辕澄紧锁眉头问道：“还没好？不是已经移植了吗？”
　　“排异反应。”方达彦说。
　　“重新做一次手术吧。”
　　“有机会再说吧。”
　　“回第一星，我可以给你安排最好的医生……”
　　“不用了。”
　　“好吧。”轩辕澄低头吃了几口，继续说道：达彦，你觉得自己是迟绽吗？”
　　“不是。”方达彦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不觉得奇怪吗，你从没来过这里也不认识那对祖辈，但你的眼睛却可以打开那扇门。”
　　“巧合而已。”
　　“你感觉不到，冥冥之中我们和那对祖辈的牵绊吗？”
　　“轩辕澄，其实我有个疑问。”
　　“什么？”
　　“迟绽明明是皇家军的将领，存在过的痕迹为什么被人刻意抹去？你那么想证明我和迟绽有关联，又是为了什么？”
　　轩辕澄停下刀叉，看向方达彦，不说话。

　　“你不用回答。这些和我本来也没什么关系。”方达彦将餐具放在桌子上：“我有点吃不下了。我的父母已经被释放了吗？”
　　轩辕澄看着方达彦，嘴角一扯笑了笑：“当然。其实他们此刻就在第六星。”
　　“真的？”方达彦面露疑惑。
　　“不信？我可以叫他们进来。你现在要见他们吗？”
　　“好。”
　　“嗯。”轩辕澄拍拍手：“请方家父母进来。”他向侍卫吩咐道。
　　“是，殿下。”侍卫走出饭厅关上门。

　　轩辕澄继续说道：“达彦，你知道我的身体为何如此虚弱吗。
　　在我还是婴孩时舅舅就开始提防我，他在我身上动了些手脚，只要离开第一星我就会无比虚弱。起初我并不知道此事，直到几年前在第四星生病之后派人做了一番调查……呵呵，舅舅这人心肠真的够狠，只是因为自己的不安全感便能对尚处幼年的血亲下此毒手。
　　这个毛病到现在都不能解决，但我还是决定亲自来到这里。因为李彻陛下和迟将军的过去对我来说非常重要，还因为我想见你。
　　其实我心里并不希望咱俩是李彻陛下和迟绽将军的转生。他们二人如此相爱但终其一生却无法走到一起。而我却始终怀有能和爱人携手走到最后的冀望。”

　　“轩辕澄…..”

　　“我知道，自己之前对你做了极其过分的事，那些事就像扎在心里的带着血腥味的刺，每个深夜，当我独自一人的时候，它就会提醒我它的存在。
　　不管我以前曾经和你说过怎样的谎言，有件事我始终没骗过你——我对你的感情是真的，我爱你达彦。当我意识到自己对你的感情时，第一反应是羞耻且恼怒的，我自认内心坚硬无比，绝不会对任何人产生感情的羁绊，但我还是错了……”

　　方达彦垂下眼帘说道：“……以前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你是不是不肯原谅我……..”
　　“轩辕澄，我应该并不恨你，但有些事关乎原则，道不同，恕不能以为谋。况且，我心中的那个李澄，早就已经不在了。”
　　几年在太空的漂泊几乎磨掉了方达彦心中的所有爱恨，如今只是不在乎了吧，他连自己都不在乎了。

　　“是吗…….呵呵，好吧。”轩辕澄的表情逐渐黯淡下去。
　　他打了个响指：“方家夫妇准备好了吗？”
　　侍卫走进来说：“准备好了殿下。”
　　“带他们进来。”
　　“是，殿下。”

　　几秒钟后，两个侍卫分别捧着个方盒一前一后走了进来，将方盒放在桌子上后弯腰撤了出去。
　　“……你什么意思…….”方达彦死死盯着那两个盒子，声音冷到发颤。
　　“你的父母，我把他们带过来了。我没有食言。”
　　“….开什么玩笑呢……这些是什么，和我父母有什么关系…..”
　　“你的父母就在盒子里。”

　　方达彦手中的玻璃杯掉在地板上，裂成了几瓣。
　　“从一开始，你就在骗我…..”他靠在椅背上，眼神失焦。

　　“算不上骗吧。我从未说过你的父母还活着，也根据承诺将他们还到了你面前。并且之前我们就已经将李净放了。因此，怎么能说是骗呢。”
　　轩辕澄波澜不惊地说道：
　　“你父亲被捕时受了重伤，虽然我们一直积极医治，但最终回天乏术，随后你的母亲也自杀了。”
　　方达彦看向轩辕澄，双眸依然是失焦状态。
　　“也不用太过伤心了达彦，他们一直把你当成工具，从一开始你就是被他们放弃的那个，他们心中只有方穹这一个儿子。”

　　“轩辕澄，你真的会放我走吗。”方达彦问道。
　　轩辕澄注视着方达彦，沉默了。
　　“我到底是怎么了….这么多年……呵呵呵……”方达彦自嘲地笑了出来，笑声古怪，整个人看上去处在濒临崩溃的边缘：“直到现在，依然还在被你骗……”
　　“别这么说达彦，我并不想…..”
　　轩辕澄突然睁大双眼，话音嘎然而止。

　　事情发生的极快，在轩辕澄觉察之前，方达彦已经出现在了他的身后，弯着腰，一只手臂紧紧将他锢住，另一只手抓着杯子锋利的碎片顶住了他颈部的动脉。

　　“呵呵，身手不错，我低估了你。”轩辕澄笑道：“差点忘了，你曾是个合格的军校学生，这身手也是我一手调教出来的。但此刻如果我状态正常的话，你是断不会有这种机会的。”
　　方达彦没说话，他强忍着身体的不适，用所有的意志力稳住那只握着碎片的手。那一瞬间他是想杀了轩辕澄的，但最终只是将碎片架在了轩辕澄的颈部。

　　“达彦，你是想杀我吗？怎么还不动手？”
　　“闭嘴！”方达彦咬着牙说：“你这个卑鄙的骗子…..”他的手用力捏着那碎片，碎片锋利的边缘将他的掌心割破，血顺着指缝流了下来。
　　“你这么痛苦，是由于因爱生恨吗？在你的内心深处是爱我的，是吗达彦？”轩辕澄的眸子里摇曳着小簇黑色火苗。
　　“闭嘴…….”方达彦的手臂不住地颤抖，他闭了下眼，试图让自己镇定一些。
　　——不爱他，早就对他没感觉了，明明想杀他，为什么下不了手——

　　“这个问题其实从来也没正面问过你，但我知道你心底的答案。因为你爱我，所以此刻才无法下决心地杀掉我。是吧。”
　　轩辕澄颈间一阵凉意——那碎片割破了自己的皮肤，他感到自己的血顺着伤口流淌下来。呵呵，皮外伤而已，他心里想到。禁锢着他的手臂颤抖得越来越厉害，但似乎再无法将玻璃深入一毫厘。
　　“看来你真的杀不了我。”李澄笑到，然后瞳孔骤然收紧，抬手掐住方达彦的手腕扳向身后，同时起身飞出一脚踢向方达彦的右膝迫使他跪了下来，然后转向方达彦身后抽出一副镣铐将他的双手禁锢住。
　　碎片应声落地。

　　轩辕澄抹了一下颈间的伤口，抬手嗅了嗅指尖的血腥味，看向双手铐在身后跪在地上的方达彦，方达彦几近破碎的神情、半遮着眼帘颤动着的长睫、顺着下颌线滑落的汗珠，犹如一把剔透的拨弦片，“啪”地一声拨断了轩辕澄心底一直绷着的那根弦。

　　“达彦，我不想对你使用暴力，是你逼我的。”轩辕澄声音沙哑，他看着方达彦身上的薄棉衬衫，他见过这布料包裹下的rou体是多么地美好。
　　然后他伸手一把扯碎了衬衫，抓住方达彦的头发将他的脸提起，吻了下去。
　　…….
　　（对，殿下上车了。但他没买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