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已蚀》秧声

8、第8章

　　元楠参加完俞然的婚礼回到家后，就发起了烧，把俞安一个鬼急得团团转。

　　元楠把自己裹在被子，神思恍惚地昏睡着，这人一发烧就喜欢说胡话，俞安听着他在说着什么，元元元的，这人脑子怕不会被烧坏了吧。

　　幸好元妈妈发现了烧糊涂了的元楠，把他送到了医院里去。

　　医院的消毒药水味搞得俞安觉得阴森森的，生怕碰上自己的同类，只敢一直呆在元楠身旁，同自己自言自语。

　　因着元楠的病连带着他们一同去寺庙的日期也往后延了延。

　　元楠这一病就病了六天才见好，次日一大早，元妈妈就带着他爬山进寺庙去了。

　　一路通行的还有他妈妈的三俩好友，以及俞安这个鬼，做鬼有个好处就是，爬山不累人，这可以说是俞安这辈子爬得最轻松的一次。

　　到了寺庙门口，看着在阳光散落在金光闪闪涂着朱漆的木大门，俞安本想着自己这个鬼身是进不了寺庙的，电视剧里不就经常这么演的吗？

　　俞安想象着在电视剧看到的画面，那鬼啊到了寺庙被佛光一照，顿时就被弹出了佛门，更惨的直接魂飞烟灭。

　　于是他扒着门框，先是小心翼翼地迈了一条腿进去，又小心翼翼地迈了另一条腿进去，在他小心翼翼的时候，元楠已经隔了他15厘米远了，于是他被一股无情的风吹回了元楠身边。

　　俞安大叫了声，以为自己就此没了，结果发现自己安然无恙地落了地，拍了拍自己没有心跳的小胸口，满意的笑了，原来自己是可以进来的。

　　走进寺庙后，俞安觉着自己的身心都更加舒畅，可能是因为香火的缘故。

　　元妈妈与元楠先行分开了走，让元楠先进大堂内。

　　俞安跟着元楠进入了大堂内时，看着四周的人们表情都挺严肃的，自己连带着脚步也放轻了，虽然并没有人听得见他的脚步声。

　　突然俞安看见一位小和尚冲着他们走了过来，小和尚的目光一直看着俞安，等着近了却对着元楠阿弥陀佛了一声。

　　俞安以为对方看得见自己，说了声“嗨。”

　　结果那那位小和尚面不改色地移开了自己的目光，元楠见着自己眼前的小和尚，有些疑惑，问道：“请问先生是有什么事吗？”

　　俞安突然觉得那位小和尚看向元楠的目光中充满了怜悯，他其实也怜悯元楠的，整天被一个鬼跟着，多晦气啊。

　　小和尚道：“阿弥陀佛，施主，命里无时莫强求，有些人该放下了，莫误了他人的轮回路。”

　　说完后，便转身离去了。

　　俞安被着和尚的话搞得糊里糊涂的，看向元楠却发现元楠像是被定在原地了般，俞安不知道那位小和尚到底看得见自己不，冲着那边大喊：“小和尚，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可惜小和尚并未转身理俞安的这番问题，元楠倒是跟上去走到了和尚的身旁，“还请您再与我说说。”

　　和尚这才停下转过身来，眼神却是直直看向了俞安，俞安被他看着心里发毛，元楠见着和尚并没看向自己，疑惑更甚了。

　　“施主，有些执念得放下了。”

　　俞安看见元楠拉住了和尚的衣袖，声音都带着一些颤抖：“你那话的意思是，他，他还在？”

　　和尚只给他留了一句话：“在你看不见的地方，一个人。”

　　这和尚果然看得见自己，俞安想着。

　　“你告诉我他在哪里好吗？”元楠死死拉住和尚的衣袖不松手。

　　和尚摇了摇头：“施主，莫强求。”说罢，扯出自己的衣袖，再也不理元楠的问题，头也不回地走了。

　　俞安叹了一口气：“这和尚可真是，我都死了四年了，还给别人希望。”

　　俞安见元楠整个人跟丢了个魂似的，假装戳了下元楠的眉心，“小伙砸，人死了就活不过来了，你妈妈正在给你求姻缘呢，你快去看看吧。”

　　元楠走出大堂后，看见他妈妈正在与一位大师谈论着什么，此时，元楠已经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走上前去，在一旁安静的听着他妈妈与大师的谈话。

　　说来说去，还是元楠的妈妈想为元楠求姻缘，元楠今年已经满了三十岁，身边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

　　俞安暗暗想着，鬼倒是有一个。

　　大师看向元楠：“要新的红线，就得断了以前的红线。”

　　从元楠走来时，大师就注意到了他与他身旁那鬼之间若隐若现的红线，“你要断么？”大师问了他一句。

　　元楠看了眼自己的母亲，“若是一直在的就让它在吧，或许是还没来。”

　　“要么？”大师又问了句，元楠以为大师是没有听清自己的刚刚说的话，便又说道：“我不愿断。”

　　只有俞安知道大师方才那句话是问向的自己，“断了吧。”俞安说，元楠还有大好前途，他不能一直占着元楠的姻缘，他现在什么都给不了了。

　　大师对着俞安小幅度地点了下头，再继续对着元楠道：“去写个红纸条子挂在那千年老树上，它能庇佑你的愿望。”

　　元楠去一旁写好了红纸条子，俞安没有跟过去看，他问大师：“大师，我怎么才可以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大师看着写好了红纸条走过来的元楠道：“有些时候，人比鬼的执念更甚。”

　　元妈妈冷不丁地听见大师说了这么一句话，便疑惑地询问了一句，大师只苦笑地摇摇头。

　　元楠往树上挂红纸条时，风吹起了纸条，让俞安看清了上边的字。

　　“十年之约，安为我夫。”

　　“大师，有什么法子可以让他放下我么？”俞安看着这字心间上疼得慌，大师也只是叹气。

　　“大师可以帮我带一句话给他吗？”俞安用着恳求的语气说道，“你与他说，十年之约，斯人已逝，一人之言，不能做数。”

　　在他们一行人离去时，大师叫住了元楠，用他们两个人可以听见的声音说道：“放下你对他他的执念吧，莫强求。”

　　元楠却摇了摇头：“我放不下。”当爱成了习惯，入了骨髓，说放下，不异于让人割下心头肉。

　　“他让我带一句话给你。”

　　元楠听见这话，不可置信地看向了他：“他说什么？”

　　“十年之约，斯人已逝，一人之言，不能做数。红线我已经断了，你不愿，他愿。”

　　元楠听见这句话，不敢相信地摇着头：“他不会说这句话的。”

　　“所以放下吧，让他好生走罢。”说完这句，大师便离去了。

　　元妈妈见着元楠一直没有过来，便过去找了他，只见元楠满脸的泪水，喃喃说着：“刚刚还在说老树会保佑我的愿望。”

　　元楠回家的路上一直没有说话，他妈妈见他这样也不敢询问他什么。

　　一回到家，他便把自己锁进了房间里。

　　俞安想让元楠放下自己，“你就那么想让我忘了你？”俞安看着元楠对着空气说着。

　　“俞安。”

　　俞安已经有四年没有听到元楠说出这两个字了，“元楠啊。”俞安叫着他的名字，“我已经是个死人了，记着个死人干嘛，我骨灰又不能从棺材罐里跳出来养你。”

　　“俞安。”元楠叫着已经刻在自己心间上的名字，“俞安。”他只喃喃地念着这两个字，似乎给自己了一种错觉，再念下去，俞安就可以出现在他的眼前。

　　四年来，他都告诉自己俞安只是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回来的路有些远，但总归会回来的，回来后，他会让自己抱着他，听他讲着他一路上发生的趣事。

　　“俞安，今天是我们的十周年。”元楠无助地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双眼，“俞安，你一直在我身边么？我真的好想你，我想要和你说说话，我想要抱一抱你。”

　　俞安静静地坐在一旁说：“你干嘛记性那么好。”

　　元楠从衣柜打开了他四年不曾打开的纸箱，里面全是他与俞安的回忆，“我一直不敢看这些，明明是我们之间珍惜的回忆，可是却总是在提醒着我，你真的再也回不来了。”

　　纸箱里还有着一个已经发黄的报纸，俞安一眼便看见了标题“路人英雄勇救小孩，致敬！”

　　俞安是死在的马路上，都没来得及等到救护车来。

　　那天的天气很好，天蓝蓝的，pm2.5也比平时的低，俞安站在阳台伸了一个懒腰
　　，对着房间内还睡的元楠说：“我去学校了哟。”

　　还在被窝了的元楠点了点头，又叫住了俞安说道：“亲一口再走。”

　　俞安走进了去，亲了一下元楠，元楠从被窝里拿了一只手出来，放在俞安的后脑勺上又加深了这个吻。

　　这个普通的清晨，与他们每一天早晨都没啥不同。

　　俞安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便轻轻掩上门走了。

　　在大街上，俞安同平时一样，看见了许多去上学的小学生，背着个小书包，蹦蹦跳跳地往学校里去。

　　俞安与他们的路线刚好相反。

　　此时他要过一个红绿灯斑马线，对面站着一群要过来的小学生们，俞安数着秒数准备过斑马线。

　　红灯变成了绿灯，俞安快速走了过去，这个绿灯只有30秒得走快一点，身旁经过了一群小学生。

　　就在俞安走完了这条马路后，突然听到背后有孩子在用嗓子喊着，“别去捡了，要红灯了！”

　　俞安转过身，发现此时还有十秒便要红灯，而有一个孩子正在往马路中间捡着他的小球。

　　俞安又看见一辆白色的小轿车疾驰而来，似乎算好了时间，待这现已不足十秒的绿灯变成红灯，他刚好可以过去。

　　俞安跑上前去，推开了那个小孩，随后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再次醒来，自己已经是个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