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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三十一章 火将燃烽烟再起 水渐浑暗流涌动 ...

  •   若问文朝朝堂上权倾朝野的人是谁,那么必定是公子荆悦。
      但要说真正使文朝官员百姓心下安定的,还是被称为“文朝双璧”的那两人:镜里君倪相和石中玉郭四娘。非要加的话,也许还有两人:只这两人背负黑暗让人诟病,民间是耻于说二人名姓的。
      正如刘舸所评价那般:“侯爷风流懒散,倪相固执受嫌;重黎阴暗不择手段,刘某声名狼藉,早失民心。”
      十分有趣,这文末四大谋士,各有各的明显弱点。
      但最让岭南及夏头疼的是,这四人哪个都不能利用:
      郭四娘以女子身出仕,抛开世俗观念。一月复国,悬丝而上,步步惊艳让人叫绝,早已把所谓“弱点”转化为韵事美谈。且聪明人都知道,她多半是借这花名保身,其目的在于“诽在己而誉在上”。至于所谓“懒散”——不久后她战中大病吐血后,朝中上下自会对她不上朝、不议会的行为几乎是默许甚至纵容。她像狂徒一般,每次行军都押上所有:她早不在乎女儿身、寒门景,卡着那一点点算尽了的几率,扩着文王室的版图。
      文朝双璧里另一人,倪昌倪绵泽,说白了就是找不到弱点,因为过于温润卓越,反而可能受嫌——可他又是文朝最坚强的后盾,公子荆悦的引路人、支持者,郭四娘的至交好友:可以说若没有他就没有公子,也没有郭四娘;刘舸处于半隐退状态,只求一个明哲保身,除了上朝从不出门,甚至闭门谢客。熟人见倪相,他会自称“昌”;见重黎,他会自称“宣”;便是贞侯也不会在意这般的小节,她会自称“曲”。唯有刘舸——他连自称都不用时人惯用的以名代己,但说“某如何如何”。
      这就迫使他国把视线放在重黎宣身上。可——他们很快就知道现在的猜测完全正确:这人就是个疯子,一点儿也不在乎名声和其他外物,处世就和他作战那样不计代价、永不和解。他是那种哪怕失了武器折了双臂,也能扑上去用利齿咬断敌人咽喉的人。
      “晏秋年少拙钝大器晚成,忘辛家门落魄孤苦伶仃,三粟名声不显。”郭四娘边用墨划着重点,边复述一遍给荆悦听。
      ——她原是亲自展露出这种弱点,好让人早做准备。
      这种潜移默化的改变最为致命。
      ——爷就撂这了:
      暗地里的,没有了;明面上的,动不了了。
      无懈可击。
      ……
      岭南山川,但听一声“谋主”悠悠。
      大抵是文朝七百年留下的痕迹,哪怕是乱世分崩离析,诸侯也把麾下最得力的谋士单划出来。这人不必真的百谋百中似鬼似神,但他必有一点:使一众同为能人异士且心高气傲的同僚心甘情愿折服,然后凝聚成一块铁。
      这个人被称为谋主。当今世上谋士无数,谋主却仅有两位:一是文王正统郭四娘,二是被人们称为“岭南苟常”的常叙。便是林阳,都不算在内。
      常叙站起身,瘦瘦的身影却似将帐顶顶破:身长九尺的他,常给人一种压迫感。“敢和倪昌并列为文朝双璧的人,居然不是无暇,而有这么大的疤痕?计破我岭南西域,临危不乱阵,受挫不改行,有不世之才的能人会风流?一个女子,还沉迷于女色?”他咬住一根食指,“详说来听听。”
      “花楼的姑娘们说起来都是真心待她,”探子回忆着,“包括朝臣,都说她风流却逍遥得很。”
      “啊对了,”探子补充了一个要点,“花楼姑娘哪怕冒着风险也求我们的探子别得罪她,而朝臣里,哪怕是我们的探子,提到她也是笑着说的。……甚至,有人明知她极度危险,还下了不足为惧的推断。”
      “笑着?”他重复一遍,脸色不太好看,“把我们的人都瞒过去了?若是风流能让人只是作为谈资甚至是美事,这度把握得……”不是风流,倒似是要……
      “报!”
      常叙很快冷静下来:“何事?”
      底下新来的探子把头低得厉害:“岭南安插在文王室朝堂的钉子尽数失联,据线人回报,已经全部被拔出。”
      各势力间相互的钉子暗探不知有多少,这是不成文的规矩。岭南也有:有的常叙不知,但大部分还是知道的。这些人留着不动,放在眼皮子底下,偶尔清一两个也是规矩;传递些错误的、或无关紧要的情报也没什么要紧。
      但没有一方,敢像这新晋的谋主郭四娘一般全翻出来拔除了。
      也是,没有一方敢当世人都是瞎子傻子,推开了文王室说自己是正统。
      他这下是真的心境不稳了:“什么时候?”
      “昨夜。”
      他沉默一会儿后挥挥手:“都退下吧。”
      他坐下,显得有些疲惫:“还真是出身寒门,端的是小家子气,连个人员的损失都舍不得。连我都不敢这般——移风易俗么……难怪敢胜谋主、啧,”他高声唤来近侍,又压低了声音,“你跟那帮流虏送来的使者说一句,他们要立国去覆文王室,我岭南不会干涉。”
      常叙笑一声,意味不明。
      雀儿该收网了。
      ……
      “岭南不干涉?”青年正研着墨,手一抖一大团墨洒在图上。他反而轻轻吹一口气。墨汁一下子漾开,模糊了岭南与文王室的界限,不断地淹没两方国土。他双手一扬地图卷,看墨汁氤氲的速度轻笑:“他干不干涉有什么用呢?”
      底下人不敢说话。
      “不过,”林阳——众势力遍寻不得、当年西北王背后的人开口,“他说的暂时联盟可以考虑下。虽然他没有几分诚意,咱们夏也不打算当他的刀使,可敌人的敌人就是第二顺位的敌人。毕竟文朝那几个武将太猛了,而郭氏这个人……太危险了。”
      他皱眉,在五彩湾两侧的杏林上画了一个叉。“不得不除。”
      ……
      静衡十年,听说夏要立国了。
      北方深山腹地有着真正的隐世大族。这些人从来都是顺朝不顺王,养蛊一般培养新一代的孩童,更甚者还抛弃天资低下、不能联姻的族人。这般养出来的,不是疯子,就是天才——而天才可以拿来投资,疯子可以拿来开路。
      这些古老的家族,有的致力于开枝散叶,在每个势力都留伏笔;有的则把所有天骄投资于一处,然后尽力去让这个势力成功。
      当然,这些家族也有相对而言的好或坏。但其实无非就是善良些还是狠些、族人的品行大部分如何如何,却分不出明确的善恶。
      毕竟蜉蝣吞鲸的时代就是这个时代,所有一切都是浑浊的,可能有一点清亮,但只有一点。最后哪方是正统,哪方就可以说自己是善;而几十年几百年后王朝翻覆,它又被定义为恶。
      总的来说,这是可以随时间变迁,靠审时度势改变的。
      比如说路上衣衫褴褛的恶童抢了你的馒头就跑,整个人干枯的老者转身就能把救命恩人卖掉。
      比如说恶童抢了馒头大半给了卧床的母亲,敌军破城也不忍离去;老者反叛后去求神拜佛,求他边线上参军的后代一个安康。
      比如说文朝正统若是善,可即使是行兵最光明的倪相手上都沾满了鲜血。至于重黎宣那种横戟守三方的武将,更是几乎走一步路,定一人存亡。
      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那个叫杨续的文贼,红兰美人儿的劫难。
      其实若那天他未盗倪相之文也罢了,没遇上贞侯也好了。当一个人下定决心要做某件事时,光阴也不能阻碍他,山海也不能限制他。以他除了诗词以外的才能,公卿也不是不可期,可惜,弦要凝咽、凉风要起。
      他被放逐偏远之地,在那个小县城竟也做出了几份事业。那一天城外山贼递信,让他大开城门,便奉上千金。千金足够他良田美宅了此余生,换以前,文贼一定是答应了。可叹啊……
      岂不知山高险,只是身在山阴。
      山阴道上行,倦了向谁诉与?他还倚楼听风雨,请南风托书万里。莫要怨相聚,此情尤可续。——她笑里山河见底。
      她这半生辗转于巷陌烟花之地;他如鱼困水,因往事而流离。她还独上层楼,凝望当年柳堤。行人还如昨,素手犹落前朝曲。只是一声轻叹、啊,渲染一片回忆。但见雪国银花纷纷,蕴着一场空欢喜。
      他下一次出城的时候,再也没有回来。有人发现了他城门外僵硬的身体,是被活活打死的。尽管如此,他仍是没有去叫开宵禁的门。
      徒添市井谈资。
      ……
      除了明面上的势力外,所谓方外之人和隐世大族,同样有着自己的动作。方外如何暂且不表,那隐世大族倒有很多是前朝遗民,并且多半是野心家。
      虽说两方出手去算计郭四娘已经够狠的了,可他们不这么想:如果可以,三方、四方、十方一起也是可以的。
      北山十六族。
      草屋里,一个老者在辗转反侧一夜后颤巍巍地抱起一束柴火,一步一蹒跚地走到灶台。他用了一刻钟蹲下身。
      “哎呀,爹,您在干什么?”一个少年慌忙跑进来,“您有事可以唤儿子我啊。”
      “我没有儿子。”老爷子冷冷地说。“我只有一个穿了女装、舍了姓氏、误了复国大业的孽子。”
      “行行行。”那少年也捏着鼻子认了,“您想干什么?”
      “我……”他神色有一瞬的迷茫,很快想了起来,“我来添一把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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