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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文人的想法不一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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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月上柳梢,裴保将夜行衣和面具递给了主子。
“许大人的尸骨和证据都在九门提督府。”
“恩。”
朱缇刚换上夜行服,忽然响起敲门声,是一个丫鬟。
“王爷,今天来的那个人要出府,说有东西忘在了醉月轩,要回去拿。”
“让他去吧。”
“是的,王爷。”
待丫鬟离去后,朱缇系好面具的带子,确认门外无人后,掠入了京城五光十色的夜色中。
而得到允许的罗曼回到醉月轩,应付过李妈妈等人后,便问起刘伯,李妈妈指了指后院的方向。
耳边的莺歌燕舞逐渐远去,罗曼走至后院,就见一个驼背的老人正坐在厨房旁的台阶上抽着烟斗,那仅由‘报仇’二字所支持的身体早已到了风烛残年。
他看着,有点心酸。
“刘伯。”
“你怎么回来了?被赶出来了?”
“不是,我是想来看看你。你别抽那么多烟,对你身体不好。”
“这种时候,你应该在那个迷糊王爷身边,如果你真的担心我,就努力报仇雪恨,那狗皇帝的血对我的身体最好!回王府去!”
“恩,我知道了。”罗曼轻轻应了声,有些失落得转身,离开这热闹繁华的街巷。
走至一个分岔路,他想了想,拐向了另一个方向。
熟门熟路的避过岗哨,朱缇轻松的溜进了九门提督府,找到了存放证据的房间。
翻阅几册记录后,他拿起那张留在许喆家中的字幅,揉了揉那布的质地,眼神里闪过疑惑。
忽的,门外闪过一条黑影,就有一个蒙面者撬窗而进。
两人打了个照面,蒙面者一察觉有人,立刻一剑刺去,朱缇险险避过,长剑掠过眼前之时,他注意到剑柄上刻着一个‘鸦’字;蒙面者也注意了那独特的银色面具.
“吴明士?”
“天行会?”
这时,渐渐有烛光围聚到了屋外。
在巡逻队打开门锁进屋查探的刹那,朱缇和黑鸦分别从两旁的窗户翻了出去,逃离了提督府,落在府外寂静的街角处。
“你是来查许喆的死因?”朱缇问。
“这么说,你也是?”
“因为杀害一个没犯过什么大错的官员,不像你们的作风。而答案,的确也不是天行会做的。你们之前遗留在现场的字幅,用的都是土布;而这次,却是细布。看来,是有人存心要嫁祸你们。”
“多谢,我们自己会查明。”礼貌的一拱手,黑鸦闪身离去。
朱缇留在原地思考着,估计是这个许喆惹了什么杀生之祸,凶手杀害他后,伪造成天行会下的手,好躲过追捕。
忽然,一个迟疑的叫唤响起在身后。
“吴明士?等一下,别走,是我,你从天行会手里救回来的那个人!”罗曼赶紧叫住人,看到对方停驻后回头看自己,他解释道,“我是觉得凭你的正义,可能会来查探一下许大人的死。我不知道你会去哪里查,所以来这里碰碰运气。如果见到是最好的,见不到也只能这样。只是暂时不想回去……”
说到这里,罗曼毫无遮掩的露出了失落。
“我有一件事非做不可,但是我总觉得有一种奇怪的空虚感,我发现自己并不想去做,但是每次看到刘伯苍老的脸庞,我就觉得如果自己不去做,就对不起这个把所有希望寄托在我身上的老人。对不起,我不知道怎么会跟你说这些,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吧。”罗曼尴尬的笑着,低着头,凄凉中带着最后的挣扎,企图找到一线阳光能带他逃出这个桎梏。
“如果不想做,就不要去做。”
听得这个仿佛在空旷大地传来的回声似的声音,罗曼凝视着那张银色的面具,微微笑了笑,“我不知道你上次有没有听见,我叫罗曼,我以后还能见你吗?”
“我是个贼,还是不见的好。”
言毕,那身影便消失在罗曼的视野中。
朱缇按着原计划的路线行走在街道两边的屋檐上,隐约听到一个碎碎念念的声音,他转过脸看向大街上,只见某个一拐一拐的身影走了几步后,又走了回去,再走几步,又转身向前迈步。
这个身影已经看到过三次,不得不令朱缇好奇的停下了脚步,侧耳倾听这人嘴里嘟哝的话。
“我这个样子不能被他看到,还是等好了再去。”
“不行不行,那只番茄一心要勾引他,怎么能放他们两个在一起?”
“可是我这个样子出现在他面前,他对我印象不是越来越差了。”
“啊呀,不行,走不动了。”
韩之志左右张望了一下,抬起右脚,一跳一跳得蹦到了街边的商铺前,坐到了台阶上,撩起裤管,垮下了肩。
“糟了,腿肿成这样,也不能回家了,哥一定会逼我去看大夫。那我岂不是无家可归了……”
就在韩之志自说自话的时候,突然传来一个调侃的声音。
“你不是说敬安王是你的人吗,你干嘛不去找他?”
韩之志立刻紧张得东张西望,没有半点人影。
“在这里。”
韩之志仰起脸,往上一看,一张独特的银色面具坐在屋檐上。他很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怎么又是你,扫把星!每次看见你都没好事,两次都坏我计划,不然早就生米煮成熟饭了。”
朱缇却愣了一愣,月色掩映下,那张原本干净的脸蛋变得鼻青眼肿,唯独那双小动物似的圆溜溜的黑眸还闪着光芒。
“看什么看,没见过别人被打啊!你有种下来,我跟你单挑!”
韩之志正愁一肚子的火没地方发泄,瞪了一眼,却见对方还真的从屋檐上跳下,那落地无声的本事,让他立刻后悔口出狂言了。
“我我我可是练过功夫的,要不是没读书的天分,这一届的武状元就是本大爷!告诉你,你现在害怕还来得及!”韩之志强装镇定的站起身,瘸着一只脚,嘴上说得厉害,却在一步步往后跳着走。
“你不像是只会挨打的人,干嘛不反抗?还是他们人多欺负人少?”见韩之志连站带跳的很辛苦,朱缇停下脚步,不朝他走去了。
“我干嘛要回答你?”
“那你为什么不去找敬安王?你口口声声说,他是你的人,怎么,他不关心你吗?”
“废话,他当然关心我,是我不想他担心!”
“如果真的关心,不会让你半夜在街上游荡吧。”
“不用你管!”韩之志撇过了脸,咬了咬下唇,然后又呲牙咧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敬安王好吃懒做不务正业上朝睡觉退朝睡觉,做事迷糊,是朝廷米虫,这种人有什么值得喜欢的?”朱缇一直很好奇,到底是什么原因让这颗小白菜倒贴过来。
“喜欢就是喜欢,他就是头猪,我也喜欢!”
“但是我看他不怎么喜欢你,我听说,他昨晚在醉月轩花大手笔,买了一个小官回府。”
“王府缺个扫地的,想找个漂亮的家丁装点门面,不行啊!”韩之志撇嘴,这话说的自己都不相信,他一咬牙,恶狠狠道,“真是的,我神经病啊,跟个贼在这里聊天……”
“喂!”朱缇叫住转身离开的人,扬手丢过去一样东西,“你那脚,还是去看一下大夫吧。”
那是一锭银子,稳稳落入手中,韩之志却很不给面子的扔了回去。
“你是贼,这是赃款,我才不要!”
翌日的早朝上,定国将军郎新提出了文华阁大学士许喆之死一案中的字幅布料质地的区别,使得身为内阁首辅的苟费又与之争论不休。反正两人总是一个说东,一个非要说西。
朱缇两只手交叠垂在身前,事不关己的闭目养神,尽管这个论点是他间接提醒给郎新的。
退朝后,一国之君站在御花园中,望着池里的锦鱼,表情不悦,一旁陪同的只有太监总管曹吕。
“皇上,这次虽然不是天行会所为,但天行会声势逐渐壮大,总有一天威胁到朝廷,还是需要防患于未然啊。”
“朕不担心这个,朕只是好奇郎新是个武夫,做事粗枝大叶,他是怎么会注意到这个细节?”
“小人会查明的。”
“不必,朕知道是谁。”
而朱缇走至宫门口时,裴保已经在轿边等候多时。
上轿时,朱缇用只有两个人的声音说了一句,“查一下‘罗曼’这个名字。”
印着紫藤章纹的软轿沿着宫门大街而去,在下一个分岔口,裴保便与之分道扬镳。
软轿在繁华热闹的中心街道上行过,朱缇撩起轿帘往外看了眼兴隆的酒楼和吆喝的小贩,喊了停。他下了轿,让轿夫们回去,自己徒步走到了人群中。
因为没来得及换朝服,这亮眼的紫蟒纹袍本来是足以让行人纷纷退避,但这个迷糊王爷睡眼惺忪的模样实在是没什么威慑力,反而诡异的造成一种百姓们叫‘王爷好’的亲民形象。
朱缇时不时的点个头,打着哈欠,磨磨蹭蹭的走到了许昌街,挑了个酒楼,上了二楼,凭栏坐下,叫上几碟小点,然后把视线拉向了许昌街西头的菜市场。
这个时候,正是争抢新鲜蔬菜的时间,菜市场人头颤动,摊主都忙得不亦乐乎,吆喝声此起彼伏。
其中最为抢眼的叫卖声当属那个耳熟的声音。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大赠送咯~一斤白菜,送新出炉的春宫图一副~没有你看不到,只有你想不到~~买一送一,过时不候~”
这露骨的叫卖声本该让这些前来买菜的女子妇人害羞,她们却只是习以为然的掩嘴一笑而过。
“小白菜,你又想唬人啊?”
“这回是真的!我没骗大家!”
“你不是说你不会拿笔杆子的吗?”
“是啊,但我哥学富五车,他都会啊~”
“你哥要是会画这图,大叔我就把你的白菜全买了。”
“哈哈,地瓜大叔,你准备掏钱吧!这回我哥真的有画哦~”
“我不信,除非你让我看看。哟,这画的什么山山水水?”
“这真的是春宫图,不过深奥了一点,我来给你解释一下。看见那座山没有?你在看山中间的那颗树?树下面挡着一个山洞,瞧见没?注意,山洞里有两个人~”
“……”
“你也知道读书人,他们看东西的眼光和我们不一样的嘛~”
“你哥倒真愿意画啊,是不是和你这满身的伤有关?”
“他觉得是他害得我被打,所以就想补偿一下我,那我当然要好好利用这个机会了~”
“你去看过大夫了吗?我早上看你来的时候,走路都瘸了。”
“我小白菜皮厚肉粗,这点伤小问题,明天就能好了~”
这时,一个红衣女子远远招手走来。
“小白菜。”
“翠彤姐,你来买白菜吗?”
“我是来给你送工钱的,昨天你来拿的时候,李妈妈不是不在么。你脸怎么了?”
“恩,摔了一跤。”韩之志接过铜板,数了数,放进一个小布袋中藏好,“翠彤姐,你能不能帮我去王府打听一下昨晚的情况?”
“我没你那厚脸皮,也没你那狗屎运,我可没能耐帮你打听这个。你不是可以自由出入吗?干嘛自己不去?”
“那算了。”
送走翠彤,韩之志又卖出去了几颗白菜,数了一遍赚的铜板,像宝一样得收好。差不多到了午饭的时间,阳光越来越强烈,他和地瓜大叔一起挪到了一颗树荫下,然后从旁边的麻袋里掏出饭盒。那只是几片水煮的白菜,几乎没有油水,却吃得津津有味。再去看其他那些小贩们自带的午饭,基本都是大同小异。
韩之志依旧是最起劲的那个,两眼直溜溜的盯着远处猪肉棚里的几个伙计,一只眼睛还是肿的,“等我哪天存够了钱,让我哥娶了那猪肉龙的女儿,天天可以吃上肉了!到时候摆他一个月的酒席,顿顿红烧肉,吃到吐!!”
静静注视着那个鼻青脸肿却嘻嘻哈哈的人,朱缇放下银子,离开了酒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