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上神》莫城学徒

19、凡人道

　　那人嘻嘻笑道：“我本乃混沌之子，倒是要感谢阁下，让我脱了那无妄神识，重新获得自由呢。”

　　岭溪跟着看了过去，竟然是自己的哥哥，磐突。

　　这让她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

　　磐突一边说话，目光一边透过金光看向自己的妹妹。

　　岭溪的惊讶不亚于玄秋，她心中有了疑惑，但没有开口；这一日发生的事情，比她几百年来经历的都要让人费解；她静静地注视着磐突，对方虽然也看着她，但表情是极为冷漠的。

　　“你要来救她？”玄秋双眸消退，重新在眼里堕入两片黑池，一副警惕模样。

　　磐突抚掌大笑：“我何必做那样的事情；只不过，阁下救了我，我也应当回报阁下。”

　　玄秋已经将周身妖气蓄势。

　　周边气息的涌动，磐突非常清楚，但他并不慌张：“阁下，我是来帮你的，不是来害你的；我刚刚的话，想必阁下未能明了。”见对方似乎并没有因为自己的话而放下警惕，磐突于是点了题：“阁下若想圆了自己的心愿，那就听我一言，将她抛入凡人道。”

　　“理由。”

　　磐突献言道：“岭溪如今有故去天帝的金光作傍，仙神不能，几乎无敌；加之……阁下不久前才杀了她的父王母后，此乃不共戴天之深仇；岭溪虽无大志，然毕竟也是天地宇宙第一位少年上神，语言上的劝说如何能打动她呢？”

　　玄秋怒道：“本君何尝杀了她的……”

　　磐突也不慌，不紧不慢地打断道：“但阁下在其中也是充当了因果一环；阁下如今拿苍生作赌注……实在是算不上什么大的筹码……岭溪毕竟做过我一千年的妹妹，她的性子如何，我还是清楚一二的。”

　　“你既然是她的哥哥，为什么要帮我？你不应该与那天帝天后一样，用生命来保护她么？”

　　磐突听到这里，脸色才有了变化，但转而又朗声笑出，可目光里却流露出一丝凶狠的意味来，不过转瞬即逝：“她算我哪门子的妹妹呢？我与她本就无任何血亲，不过是寄人篱下不得而已罢了。”

　　玄秋闻言，第一的反应是看向岭溪，她看见了岭溪苍白的脸色。

　　“你这样的人，我不屑用；你的话，我也不屑听。”语毕便将身后积蓄起的乌云闪电，团了过去，扔向磐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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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磐突笑了笑也没动，硬生生承受了这团妖气，身体飞出去很远；嘴角虽然流溢出了鲜血，但并没有死；她催动魔念，与玄秋连接。

　　“你若想让她同你一起入魔，只能听我的法子；动不了上神岭溪，但凡人岭溪还不是任你牵制？”

　　“……”

　　磐突发出去的魔念没有立刻得到回应，但当他站起时，第二波攻击却也没有到来。

　　过了许久，他听到了一句话，也只有他能听见：“她入魔对你有何好处？”

　　“没什么好处，就是意气之争罢了……加之一些所想所要。”

　　“……我不理解。”

　　“我的那些故事，阁下想必没什么兴趣了解，我也没什么诉苦的愿望；总之事成之后，我只有一个条件，人界交由我来管辖。”

　　“原来是制人之欲。”

　　“这是混沌之子，毕生追求；当然阁下也无需明白我的志向。”

　　“混沌之子……”玄秋咂摸着这个身份，转而她淡淡道：“说服我。”

　　“凡人之所以为凡人，便是因为身含天地间所有的欲望，然而凡人的寿命又极为有限；

　　有限的生命，无限的欲望，这便是悲剧与苦难的来源；

　　凡人如芦苇，渺小而脆弱，他们的意志力、精神力小的可怜，也极易被摆弄；

　　所谓生死，说到底，不过是仙神笔下的一点一捺罢了；

　　以阁下如今的能耐，掌控轮回道，书写凡人谱，实在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到时候，只要保留她的神识，纵使以凡人之躯死千遍万遍，她还会是她；

　　但你，可以让她身逢苦难；用苦难去瓦解凡人少的可怜的意志力；

　　给予她一些诱惑；凡人之躯，是无法抵挡的；

　　那时候，她将主动奉献自己的灵魂给阁下。”

　　这番长篇大论，并没有让玄秋感到厌烦不快；相反，这非常合她的胃口，不过她仍旧淡淡地补充道：“所谓堕落与诱惑，不过是仙神之词罢了，我探到了你的魔念，既然同在魔界，那便不要再说这样诋毁自己的话了。”

　　“阁下所言甚是……那阁下的意思是愿意将她投入凡人道了？”

　　“本君想，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了，只不过，她愿意么？”

　　“哈哈哈哈……阁下放心，作为一个曾经的天之骄子，她对自己何尝没有一种自负？哪一位神仙被罚下界之后，不相信自己会重新飞升上神呢？她并不知其中险恶，也不知如今情况大不一样；对她来说反而是修身之举。”

　　“她不会有疑心？”

　　“疑心谁都会有，只不过，看阁下怎样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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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岭溪睁开眼，她的哥哥只是静静站在远处，而玄秋也是静静立在她的不远处，一切看起来诡异的安详。

　　她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是磐突的话，已经让她心寒。她曾动过怀疑的念头，怀疑是有人将自己推入这番阴谋；可再如何怀疑，也不会认为是自己的哥哥……那个从来对她不吝笑容，宠溺至极，谦恭虚己的父兄。

　　岭溪尊敬他，事实上，她如此肆无忌惮地在外游历，皆是因为她认为自己的哥哥已经足够优秀，能够在未来担当起大业……她的父王对磐突也是极为器重的……纵使非血亲，可胜似血亲；为何今日会有此般？

　　岭溪本以为母后的怀疑极为过分，甚至毫无凭据；可如今这番场景又作何解释呢？

　　可为什么呢？混沌之子，终归混沌么？

　　她苦苦思索，无法从记忆中寻到任何蛛丝马迹……说来也是，她如今的神识已被修剪的残缺不堪，她若能提早发现，何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呢？

　　究竟为何！她只觉得一股气在神识之海乱冲乱撞，原本定入神针的双臂竟然微微有些颤动。不行！她绝不能吃了这亏，绝不能让这阴谋得逞……她的父王母后，绝不能因她白死！

　　正在岭溪试图平息自己神识的时刻，原本寂静的阴森大殿上，乌云雷光重新聚起，如洪流漩涡，又如飞沙走石，瞬时间溢满厅堂。

　　岭溪听到一丝不甘绝望的怒吼，妖魔之气消褪时，她看见那名义上的哥哥化作了飞尘，一如她死去的父王、母后。

　　玄秋重新飞落在她身旁：“他不配作你的哥哥。”

　　岭溪道：“你杀了他？”

　　“是。”玄秋的语气非常冷淡，仿佛这事不是她做的一般。

　　“他真的死了么？”岭溪此刻的目光，似有洞幽烛微之明。

　　玄秋答：“本君此番做法，是不是让你更憎恶了。”

　　岭溪罕见地笑了：“不憎不恶，不过是……恨罢了。”

　　“你可以不恨我么？”玄秋的问话显得无比天真，但她是可以凭借一己之力毁掉三界的魔君，她不会也不可能是一个天真的人物。

　　“或许能罢。”

　　“如今的一切并不是本君想要的……你方才说的‘除非’，究竟是什么？”

　　岭溪心中一凛，她没有立即回答，反而是静静看着玄秋，然而玄秋的眼中一片空洞，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看不出。

　　“岭溪，我不想困住你，也不想困住我自己……如果那‘除非’的代价不算大，本君愿意听一听。”

　　“放我入凡人道。”岭溪淡淡道：“如我哥哥所说的一般。”

　　“……为什么？他想你入魔，于是送你去凡间；你是不愿入魔的，为何也想去凡间？”

　　“神界的我，他杀不了，也杀不动；但若我下了凡间，便如蝼蚁一般，他想杀，便能杀；这么简单的道理，魔君你看不分明么？”

　　玄秋道：“你为何执意要去凡间？你去凡间对本君又有何好处？”

　　岭溪的目光中似乎包含一种天地悠悠的久远情感：“你不是不想与我再对峙下去么？我修的是逍遥道，自然也不愿将我自己徒然耗费在这里，这无异于囚禁；再有……你我之事，一切因缘在我；修身成神还是魔……便还你一个因果。”

　　玄秋的眼中重新映现出瞳孔，而不再是一片黑不见底的样子：“你不怕我阻碍你么？你不怕我不达目的不罢休么？”

　　岭溪道：“玄秋，我不会违心的说我相信你，我相信的是曾经的你……但是……你应该知道我是如何一个小神；如今这本册子已经写到了尽头，再写下去可没什么意思了。”

　　玄秋沉默良久，最后竟悠悠地叹息了一声：“本君同意这个‘除非’了。”

　　岭溪站起了身，金光仍旧不灭，可光晕却小了许多：“跟我去幽冥之界罢，那是掌管三界轮回之所。”

　　玄秋收起了自己的九条长尾，然而妖气仍旧不减；岭溪身上的金光在这黑天宫里仍旧显得格格不入。

　　两人很快便在这殿堂中消失。

　　然而，她们谁也不知道，原本应该因最后的金光消失黯淡下去的天宫殿内，妖气袅娜间，一丝微弱的金光神识与另一缕悠悠蓝光缠绕在一起，如两条离水之鱼相濡以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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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学徒这个月的愿望，是每天不断更；希望大家能够多多评论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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