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过镜》梁之一

5、第 5 章

　　九月一号，开学。

　　牛大壮起了个大早，比今天真正要去学校的准三年级学生牛小雄和即将上任的准老师叶镜澄都要积极。六点钟不到就出现在厨房里准备早餐，筒骨粥、杂粮三件套、牛奶、油条、白水煮蛋、肉包子、黄金小馒头、香煎饺子……

　　把最后才熬好的大骨粥端上桌时，客厅墙上大挂钟的时针正好走到“七”字，楼上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把身上印着憨猪造型的围裙摘下来。牛大壮箭步冲上二楼，一巴掌轰开牛小雄的房门，把拱着屁股朝天脸趴在床上睡得正香的牛小雄一把拎了起来，麻溜往洗手间一丢，只留下一句话：“五分钟下楼。”

　　等到了叶镜澄门前先抬手敲了敲门，没听到回应才开口叫道：“叶老师，你醒了吗？早餐已经煮好了，赶紧起来吧，今天开学等下吃完我送你去学校。”

　　依稀听到房里传来两声底喃：“知道了，就起。”

　　餐桌上叶镜澄和牛小雄再次大眼瞪小眼后齐齐把目光转向牛大壮。牛小雄吞着口水问：“叔今天啥日子啊，做这么多好吃的？”

　　“开学。”

　　“可是以前每学期开学你不都是随便煮个白粥配咸菜就完事了吗，今天受啥刺激了？”牛小雄夹了一个黄金小馒头丢到嘴里，边嚼边嘀咕。

　　“你要是嫌弃这些太好吃的话，厨房里还有昨天剩的白粥咸菜。”牛大壮伸手往厨房一指。

　　牛小雄连忙伸手抓了两个肉包子，一个先咬一口，大口嚼着把头摇成拨浪鼓，“不！我就喜欢吃这些，谁也别想跟我抢！”

　　牛大壮盛了一碗大骨粥放到叶镜澄面前，“都说吃哪补哪，今天特地给你熬了点大骨粥，你试试看合不合胃口？”

　　大骨粥熬的软烂绵绸，还加了胡萝卜、玉米、葱花，看起来就色香味俱全。

　　叶镜澄在牛大壮灼灼的目光中舀了一口粥放到唇边“呼呼”吹了几口气，含进了嘴里。

　　“嗯，好吃！”

　　“好吃就多吃点，锅里还有好多。”得到叶镜澄的肯定后牛大壮松了口气，拿起个肉包子三两口就解决了。

　　“哼！见色忘侄，你迟早会失去我的。”牛小雄瞬间觉得手里的牛奶都不香了。

　　“咳、咳、咳……”叶镜澄险些被一口热粥呛到嗓子眼里，这牛家人可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都一个德性，连这么小的孩子都没个正形，以后长大了还得了，必须严肃教育。

　　早上七点四十五分，万里碧空如洗，远山薄雾悠悠。

　　牛大壮背着叶镜澄穿过下山的荔枝林去学校报道，身后跟着肩背书包手拎保温杯生无可恋的牛小雄，牛小雄身后跟着乐颠颠的牛大强，画面奇异又和谐。

　　“你车呢？”

　　“二宝开去运猪饲料了。”

　　“他不用出车吗？”

　　“他车还没修好，整天在家招猫逗狗，被他妈赶出来干活了。”

　　“哦，我觉得我需要一根拐杖，第一天去学校就让你背着去，以后还怎么在学生面前立威。”叶镜澄趴在牛大壮结实的肩膀上闷闷的说道，虽然这两天他的脸皮日渐加厚，但为了男人的尊严，拐杖也是能接受的，老这样被他背来背去的成何体统。

　　“拐杖下午我去镇上的时候再给你买，现在我送你过去就是最大的威慑。”牛大壮爽朗的笑了起来，“小雄班上那些小捣蛋鬼平日都是跟着他四处去兴风作浪的，我送你过去，他们以后就不敢作妖了。”

　　“难怪小雄叫你牛魔王，原来你才是他们的开山鼻祖，所以你一出山，那些小魔头就得对你俯首称臣对不对。”

　　“哈哈哈！多谢叶老师夸奖。”

　　……

　　不愧姓牛，脸皮真厚。

　　清风村小学开学第一天要做的的第一件事是：拔草。

　　牛大壮背着叶镜澄从半山腰的家走路下来也就十来分钟，到学校时校长已经到了，正在操场上指挥着各班的老师安排班上的学生去拔各自班级负责区域的杂草。学校的操场地面没有硬化，每次放暑假、寒假回来后，整个校园都已经被肆意生长的野草占据，学校不得不组织师生先除草再上课。

　　看到牛大壮背着叶镜澄进校门，校长赶紧走了过去，“叶老师你脚上的伤怎么样，好些了吗。”

　　“好些了，就是要养一阵。”

　　“昨天去八叔那里看了，他怎么说？要不要去镇上的医院拍个片看看，好放心一些。”昨天没看到叶镜澄走动，听他说伤的不重就没深想，怎么今天路都走不了，校长站在旁边干着急，叶老师刚来学校就让人受伤了，不去医院仔细检查一下，以后出什么问题，怎么跟人家爸妈交代？

　　校门口和教室间间隔了一个长满野草的大操场，牛大壮背着叶镜澄进来的时候，把在操场上拔草的学生的眼光都吸引住了，一个个手里拎着把野草呆呆的看着他们走进了教师办公室，而后跟进来的牛小雄和牛大强一下子就被叽叽喳喳满腹好奇的同学包围了。

　　牛大壮无视一路好奇的目光背着叶镜澄来到教师办公室，找了把空椅子把人放下来，看到叶镜澄整个白净的脸都变的通红，替叶镜澄回答：“校长，八叔公的手艺你还不放心，镇医院中医科的主任都得叫他一声师傅呢。大伤没有，不过脚上的扭伤至少要两三周的时间慢慢恢复，期间右脚不能走路，也不能做剧烈的运动。”

　　“所以校长你可不能安排他去拔草啊。”

　　“瞧你说的，你叔我是那种周扒皮吗？”校长睨了眼家长护犊子似的牛大壮，心想安排叶老师住到他家果然是最正确的选择，这不才两天就护上了，以后肯定也会把叶老师照顾好，让他能安安稳稳留在村里教书的，这穷乡僻壤想留个人才不容易啊！

　　整个上午全校的师生除了叶镜澄这个伤员外，全都投入了拔草大军中，连校长都戴着草帽拎着锄头在操场上挥汗如雨。叶镜澄还是第一次见这种场面，想搬个凳子去加入，结果被牛大壮残忍拒绝了，去把牛小雄拎着的保温杯塞给他，牛大壮也加入了拔草大军的阵营。

　　一上午的时间，在全校师生的人力投入下终于把学校里里外外的野草拔了个精光，教室也打扫得干干净净。

　　叶镜澄被压着坐在教师办公室里坐了一上午，看到校园里一群群辛勤拔草的小豆丁，觉得自己在清风村的教育事业还是有希望的，毕竟孩子们勤奋是真勤奋，好学这一块就只能慢慢教了。

　　老师们们陆陆续续返回了教师办公室，都是差不多五十往上年纪的人了，和学生一起蹲在操场上拔了半天草，一个个都累的气喘吁吁，进了办公室都往饮水机前冲。叶镜澄清清爽爽坐在一边，尴尬得脚趾都快抠出个两层教学楼，这些比自己年纪快大了两轮的前辈都去拔草了，就他一个坐在办公室里吹着小风扇，喝着牛大壮特地泡的石斛养生茶，莫名就有了种罪恶感。

　　校长最后一个进来，看到人都齐了，赶紧把叶镜澄拉出来隆重介绍。

　　虽然整个清风村小学的老师加上校长还有今天新报到的叶镜澄也就六个人，但耐不住大伙热情啊！叶镜澄又收到了一波热烈的欢迎，知道叶镜澄住学校的宿舍受伤后一个个的反应就跟看到国宝受伤了一样，又是说让他到自己家住，又是说要熬骨头汤给他补身体的，让叶镜澄恨不得长出八张嘴来回应。

　　牛大壮站在门外看到叶镜澄像只被一群大灰狼团团围住的小白鹿一样，应接不暇地推拒着长辈们过剩的热情，勾唇一笑，心想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单纯可爱的人，以后这只单纯可爱的小白鹿有他护着，哪轮的到他们这些糟老头子。

　　叶镜澄被校长安排教三年级语文兼美术老师，当他走上讲台时闹哄哄的教室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除了一脸生无可恋的牛小雄外，一群小豆丁全都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他，嘴里发出：哇！哦！啊！的惊叫声。

　　叶镜澄拿起粉笔淡定地转身在黑板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各位同学们好，我是你们班的新语文老师兼美术老师，以后负责上你们的语文课和美术课，同学们在学习上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来问老师……”

　　“老师我有问题！”

　　叶镜澄话还没说完，第三排靠窗坐着的一个小胖墩抢先举起了手。

　　“这位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老师我叫牛大力。”小胖墩骄傲的仰起脖子，大声介绍自己的名字。

　　“你有什么问题？”真是个勤学好问的好孩子。

　　“老师你是瘸子吗？为什么大壮叔会背你来学校？”

　　这哪来的破孩子？？？

　　叶镜澄深呼吸口气回答道：“不是，老师的腿只是受伤了，过段时间就会好。”

　　“老师我也有问题！”小胖墩的同桌，一个黑瘦的小豆丁也积极的举手提问。

　　“这位同学你又有什么问题？”

　　“老师我叫牛光明，我想问老师你是吃饲料长大的吗？为什么长得那么白，比我们家的小猪崽还白，我爸说小猪崽就是因为吃饲料才长得那么白的。”

　　“老师吃米饭长大的，不吃饲料。”这是什么破问题，现在小学生的脑回路怎么这么奇特？

　　“老师我也有问题！”

　　第一排一个扎着两条长辫子的小女孩也举起了手，两只大眼睛扑闪扑闪的看着讲台上的新老师。

　　叶镜澄看到有前排的女孩子提问终于松了口气。

　　“这位同学你叫什么名字？有什么问题尽管说。”

　　“老师我叫牛妞妞，今年八岁了。”充满童稚软糯的声音在讲台下响了起来，“老师你长得这么好看，现在有没有女朋友啊。”

　　……？？？

　　放学后叶镜澄躺在客厅的沙发上发怔。

　　牛大壮在厨房里把处理好的土鸡放进砂锅里，又放了些从八叔公那里拿来的田七粉和西洋参，再丢几片姜片进去，把砂锅端到燃气灶上大火烧开撇去浮沫，就把砂锅端到一个炭火炉上慢慢熬，把晚饭的汤搞定，牛大壮从厨房拉开的推拉门里伸出头来问：“叶老师，今天第一天上课感觉怎么样？”

　　叶镜澄转头睨了一眼牛大壮气呼呼的说：“不怎么样。”然后又把头埋回了沙发里，还拿了个抱枕把脑袋盖上。

　　牛大壮看到他这样子闷笑出声，说道“是不是一上课就有十万个为什么等着你。”

　　嚯！

　　叶镜澄把盖在头上的抱枕一把扯开，惊奇道：“你怎么知道？”

　　“这个年纪的小屁孩都这样，好奇心旺盛。”

　　“可是他们好奇的点也太奇怪了。”叶镜澄想到小胖墩问得那声“老师你是瘸子吗”，整个人都不好了，

　　“村里很多小孩的父母大多数都出去打工了，爷爷奶奶在家带的娃，没事就放他们出去漫山遍野的玩，回家就是看电视，电视看多了，杂七杂八的东西就懂得多了，正常。前段时间牛小雄沉迷清宫剧，还给猪场的母猪都给起了封号，害得我现在每次去喂猪都会自动代入戏里面的人脸。”

　　“哈哈哈……”

　　“这也太损了吧。”

　　牛大壮看到一扫颓态，躺在沙发上终于笑开怀的叶镜澄，转身走到一楼的置物间里，拿出了要送给他新任教的礼物：两根拐杖。

　　“恭喜叶老师正式成为一名人民教师，祝你以后每天都开心教书，快乐生活，桃李满天下。这是送给你的新任教礼物，牛小雄在学校要是不听话，你就用这个抽他。”

　　刚从外面和小伙伴们玩的满头大汗冲进客厅的牛小雄听到最后那句话，心想：这真是我亲叔。

　　叶镜澄看到眼前两根拐杖开怀的笑声戛然而止，心想：我现在就想拿它抽你。